她走進書店,只是為了完成一場未完的道別。
我走進一條狹窄的巷子,濕潤的空氣緊貼著肌膚,彷彿每一寸牆面都滲著被遺忘的祕密。四周靜得出奇,只剩下鞋底踩在青石板上的回聲,沿著時光一層一層地剝落。
巷子盡頭,一扇斑駁的小門靜靜佇立。門框上掛著一塊搖搖欲墜的木牌,三個字歪歪斜斜地寫著——「寂靜商店」,像是被誰匆匆刻上,又被歲月風乾。
門前空無一人,卻透出淡淡的金光,像某種來自舊時夢境的召喚。
我推門而入,一股清新的氣息迎面撲來,像是剛落過一場溫柔的雨。室內空間不大,書架錯落,一排排書籍似無章可循,卻又各自為王,彷彿每一本都守著自己的靈魂與故事。
角落裡,一盞老舊的黃銅燈發出柔弱的光。燈下,一只簡陋的木盒安靜地放著,舊得近乎破碎,卻與四周的書籍格格不入。我無法移開視線,像是被某種看不見的記憶牽引著。
我彎下腰,小心地打開木盒。
裡頭只躺著一張泛黃的照片。
畫面中是一對相依偎的老夫妻,坐在老宅前的長椅上。陽光從窗櫺灑落,他們的笑容像午後的風,靜靜地,暖暖地。那目光交會之處,儲藏著時光的深情,令人心頭一緊。
忽然,一道聲音輕輕響起,如同從書頁深處浮出——
「它會告訴你一個故事。」
我回過頭。書架旁站著一位白襯衫老人,佇立於光影交錯處。他的眼神沒有聚焦,只靜靜望著照片,唇邊帶著一抹幾乎要消失的笑意,像是早已知曉一切,卻願意讓我自己尋回。
我再次看向那張照片,指尖觸碰著邊角,一股溫熱自掌心傳來。
畫面開始在腦海中浮現——
她站在舊書店的木梯上,踮腳想拿那本書。他剛好路過,伸手為她取下。四目交會,微笑悄然綻放。
下一幕,他們走在微風中的草地上,十指緊扣,一語不發,卻勝過萬言。
再下一幕,是婚禮、白紗、教堂前的誓言。那一天,陽光剛好,他們眼中只有彼此。
然後,畫面被撕裂了。老年的他,跪坐在病床前,抱著她瘦弱的身體痛哭失聲。旁人怎麼安慰也無用。他只一遍又一遍輕喚著她的名字。
最後,他孤身一人坐在老屋的木椅上,守著那段被歲月淹沒的光陰。
我猛地一震。
那個老人……竟與眼前人一模一樣。
而當我抬頭望向牆上那面老鏡——
鏡中的我,不再是現在的模樣,而是那個照片中年輕的女孩。
原來,是他一直在這間「寂靜商店」等我。
而我,也從未真正離開。
我們對望著,眼裡映出彼此年輕的模樣。微笑著,他伸出手,我輕輕握住。那一瞬,空間裡彷彿響起一首舊曲,在書頁之間緩緩流轉。
我們一同踏進那道溫柔的光裡,就像從未來過這世上一樣。
那天之後,「寂靜商店」再未出現。
因為它,終於等到了它最後要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