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年6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三
秦家
本來跟父母同住在國外的秦弦,回國就業後,現在一個人住在大哥大嫂擁有的華廈三樓。這天晚上,她到五樓的大哥大嫂家蹭飯,一進門,眼尖的大嫂就打趣地說。
「小弦~~妳是不是談戀愛啦?氣色不錯喔~」
「咦?!有嗎?!」她心裡一驚,她的確是對Vic蠻有好感的,但有這麼明顯嗎?
「喔?對象是誰?在哪裡認識的?」大哥一邊添飯給她,一邊挑眉追問。
「在書店認識的…」秦弦紅著臉,扒了兩口飯。
「確定在一起了?」
「還沒啦!目前還只是朋友而已…」
「有確定的話,記得帶回來給我們看看,喝湯。」
「…知道了。」秦弦接過湯,覺得自己的臉比這碗湯還要燙上許多。
回到三樓的秦弦,忍不住照照鏡子,摸摸自己的臉。
「真的有這麼明顯嗎?還是大嫂故意逗我的…」
從日本回來後,她雖然很想常常傳訊息給他,但又怕打擾他,反而是路維這兩天都有傳問候的訊息給她。
「要不要打個電話給他呢?可是這個時間…他是不是正在酒吧呀?」
秦弦正在猶豫,手機卻突然響起,不會是他吧?!這麼巧?她沒有看清楚來電的人名,便急忙接聽。
「喂?」
「…喂…弦…」秦弦本來愉悅的心情,被這個聲音瞬間打落谷底,電話另一頭,是她的前男友-王子誠。
「…有什麼事嗎?」
「弦…我很想妳…」
「我們已經分手了。」秦弦冷冷地回應。
「…弦,我知道是我對不起妳,我勸勸我媽,妳回美國來,好嗎?」
「…太遲了。」說完,她便結束通話,不一會兒,手機又再度響起,又是王子誠,這次,她直接把他設為黑名單。
本來以為已經止血的心,因為他的一通電話,又被揭開傷疤。
她與王子誠,在大學裡相識、相戀,他笑起來很陽光、帶點靦腆,兩個人的感情一直很平穩,還甜蜜地一同參加大哥大嫂的婚禮,事後,王子誠也開始與秦弦認真地討論兩個人的未來,計畫結婚,但這些美好的想像,止於秦弦應王母的要求,交出自己的生辰八字…
她永遠記得她心碎的那一天…
108年2月新年期間的某天
王家
秦弦一到王家,就覺得氣氛不太對勁,一向對自己疼愛有加的王母-朱碧玲,意外地冷淡,連男友王子誠也是一臉複雜的神情來迎接她。她用詢問的眼神看著王子誠,後者卻避開她的目光,故作無事樣。秦弦還是把手上的禮物客客氣氣地交給朱碧玲,卻只得到一聲『嗯』,再無下文,她這下子真的覺得莫名其妙了。沒多久,王家親友陸續上桌,滿滿兩大桌人,秦弦和王子誠也跟著坐下,與朱碧玲同桌,但開飯沒多久,朱碧玲像是忍無可忍似的,直接在餐桌上對著秦弦挑明的說。
「秦弦,王媽媽明白跟妳說了,妳跟子誠的婚事,我不贊成!」
秦弦一臉錯愕,餐桌上也突然安靜下來,王子誠低著頭,不發一語。她放下筷子,儘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有禮。
「…請問王媽媽,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妳沒有做錯什麼,妳長得漂亮、個性又好,坦白說,我一開始是真的挺喜歡妳的。」
「…那、」
「可是偏偏妳是個剋夫命呀!如果子誠娶了妳,不就會剋死我唯一的兒子嗎?!」
秦弦耳裡嗡嗡作響,剋夫?所以一切都怪她在不對的時間出生嗎?
「秦弦呀、妳不要怪王媽媽迷信,有些東西是寧可信其有的…」
秦弦沒有聽清楚朱碧玲後頭的話,她緩緩起身,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就離開王家,也沒有理會身後王子誠的呼喊。
她一臉平靜地回到家裡,就把自己關在房間,秦母-倪麗文在她一進門時,就發現女兒的不對勁,過了半响,她忍不住來到秦弦房門前敲敲門。
「請進。」
「小弦?怎麼啦?不是去子誠家吃飯嗎?」秦弦坐在床邊,背對著倪麗文,沒有回答。等到她走到女兒面前時,才發現她在無聲的掉淚,倪麗文一驚。
「小弦?!為什麼在哭?發生什麼事了?!」她坐到女兒身邊,心疼地用雙手撫去秦弦臉上的淚。
「…媽…為什麼…我不能在對的時間出生呢…」
「什麼?」
「王媽媽說…說我剋夫…」倪麗文明白了。
「那王子誠怎麼說?」
「他…什麼都沒說…」
看著女兒成串的淚又落下,倪麗文嘆口氣,雙手捧起秦弦的瓜子小臉。
「寶貝,媽媽不在乎妳出生的時間代表什麼,媽媽只知道妳降生的那刻,我們一家人都很歡喜,妳是我們捧在手心上的寶,是我們心尖上的肉,其他人如果不懂妳的好,只憑那串數字決定妳的一切,那就不要了!」
「…媽…」秦弦拉著母親的手,覺得心裡的傷痛,好似淡了點。
「妳放心吧!總有一天會出現一個人,他愛妳勝過那串數字的意義,等著看吧!」
「媽就這麼有信心?」倪麗文見秦弦漸漸回復平常的樣子,慈愛地笑了笑。
「那當然!開什麼玩笑,我們秦家出品,那可是掛保證的!」
「呵、」
秦弦終於忍不住被母親的誇大其辭逗笑了,她抱抱母親,是了,不要她的,何必還緊抓在手裡不放呢?
經過一個多月的平復,秦弦做了一個決定,她告知父母,她想回台灣找工作,倪麗文當然同意,還先幫她跟她大哥聯絡,收拾了他們所持有華廈的三樓讓她住。離開前,她最後一次傳訊息給糾纏不休的王子誠,告訴他,他們之間已經結束了,請他不要再誤了自己、也誤了她。
108年6月的最後一個星期日
捷運忠孝敦化站
秦弦覺得有些不舒服,拜王子誠那通電話所賜,她已經好幾個晚上沒睡好,一直想起過去的種種,好的、不好的、甜蜜的、難過的,擾得她不清靜。本來想趁著假日好好補眠,但星期六已經在家悶了一天,今天還是忍不住想去書店看看,看路維是不是會在。
剛出站,她從耳機聽見提示音,低頭一看,是路維。
『午安,今天會去誠品嗎?』
『會的,在半路上了。』
『好,待會兒見。』
『好: ) 』
秦弦貼了一個笑臉的圖案,臉上也不禁出現微笑,一想到等下就可以見到路維,身體的不適好像也不見了。她踏著輕快的步伐,來到誠品,正打算推門進去時,身後一聲。
「秦弦!」
她一僵,是彭進成的聲音,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人已經來到身旁。
「這麼巧?妳來看書的嗎?還是喝咖啡?要不一起吧?」彭進成高興地問個不停,絲毫不受秦弦冷若冰霜的影響。
秦弦覺得眼前的這個人,真的很令她頭疼,怎麼拒絕都沒用,她忍著怒火。
「彭先生,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對你真的沒感覺,請你別再來打擾我。」她咬牙,一字一句地說完,覺得頭開始痛了起來。
「秦弦,我知道我們還不熟,妳可能對我有點誤解,但我是真心喜歡妳的,給我一次機會吧!好嗎?」彭進成誠懇地說,還想上前拉住秦弦的手。
秦弦察覺到他的接近,連忙後退一大步,遠離彭進成,轉身想離開,卻又被他攔住。秦弦覺得自己快崩潰了,為什麼這個男人就是不肯放過自己呢!突然,一陣暈眩向她襲來,她緊抓著樓梯扶手,穩住身子。
「秦弦!怎麼啦?!妳不舒服嗎?」彭進成見她搖搖晃晃的,便伸手想扶她,卻被秦弦躲開。
「…不要…碰我!」秦弦吃力地說完,便忍不住坐在階梯上喘氣。
「Jean!」她抬頭,看見路維一臉焦急地朝她跑來。
收到女孩的回訊,路維心情大好,開車時,嘴裡也不禁哼著歌,把車停好後,他便迫不及待的朝誠品走去。遠遠的,路維就看見女孩熟悉的身影,似乎與什麼人在爭執,最後還蹲坐在階梯上,他一驚,連忙加快腳步,喊了女孩的名字。
「Jean!」
「...Vic...」女孩的臉色蒼白,呼吸急促,路維蹲在她面前。
「不舒服?我帶妳去看醫生好嗎?」女孩點點頭,路維立刻公主抱把她抱起,轉身便想離開,彭進成見秦弦要被陌生男子帶走,急得又往前一站,攔住他們。
「等等,你要做什麼?!」
「…讓開。」
路維冷冽的眼神一瞪,又往前跨了一大步,彭進成被他氣勢逼退,抿著嘴,眼睜睜看他把秦弦帶走。路維走了幾步,回頭扔下一句。
「以後離她遠一點。」
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路維抱著秦弦來到停車場,小心翼翼地扶她上車,秦弦微微睜開雙眼,見他正細心的替她繫上安全帶、降下椅背。路維發現她在看他,趕緊問一下她的情況。
「Jean?說的出來哪裡不舒服嗎?」
「頭很痛…呼吸不過來…」
「好,妳放鬆休息一下,我載妳去看醫生。」
「好…」她難過的閉上雙眼,沒多久便失去知覺,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秦弦緩緩醒來,她眨眨眼,發現身處在一個陌生房間,擺飾簡單,一張書桌、整面書櫃跟一個衣櫃,皆是原木色系,床頭櫃還貼心地留著一盞小燈。她掀開被子起身,覺得好像舒服多了,打開房門,微微聞到一股中藥味,沿著走廊走出去,是客廳,與房間一樣,都是原木色系,沙發上坐著的,不正是路維嗎?
路維一見到秦弦醒了,趕緊起身,來到她面前。
「好點了嗎?」
「嗯,好多了。」
「太好了,對了,妳等等。」路維聽她的回答,終於鬆一口氣,走回剛剛秦弦離開的房間,拿了一件外套出來,替秦弦披上。
「剛起來還是披個外套吧?別著涼了。」
「謝謝,這裡是?」
「這裡是我家,不過現在只有我媽一個人住。本來想帶妳去信任的西醫那裡,但我想起來他出國了,只好帶妳來看我唯二信任的中醫-我媽,不好意思,沒經過妳的同意就把妳帶來。」路維一臉歉意。
「不會,是我給你添麻煩了。」秦弦趕緊搖搖頭。
「不麻煩,Jean。」
「不麻煩。」路維像是想讓她安心似的,又重複說了一次。
客廳旁的拉門打開,一位面容姣好的中年婦女捧著小陶鍋走進來,她瞧見秦弦,笑著說。
「咦?妳醒啦?剛好剛好,藥也煮好了,來來,這裡坐。」她對著秦弦招手,路維領她到餐桌。
「伯母好。」秦弦禮貌的打招呼。
「妳好妳好,來,藥剛瀝完有點燙,放涼再喝,我先再幫妳把一下脈吧!」路母-薛寶惠和善地說,秦弦聽話的把手遞給她,薛寶惠閉眼凝神,專心把脈。
「嗯…妳最近沒睡好喔?」
「是。」
「沒睡好,加上情緒起伏大,引起氣血不順,才會這麼不舒服,來,路媽媽教妳幾招,下次覺得有同樣症狀的話,可以按幾個穴道,會比較舒服!」
「謝謝路媽媽。」秦弦跟著改口。
「不客氣!」
薛寶惠對這個秀麗、有禮的女孩很有好感,忍不住多問幾句。
「對了,妳叫什麼名字呀?我問我兒子,他居然說不知道!說只知道妳的英文名字?」秦弦看看路維,後者笑的無奈,他的確不知道呀~她趕緊自我介紹。
「我姓秦,秦朝的秦,單名一個弦,上弦月的弦。」
「…秦弦。」路維醇厚的嗓音,緩緩吐出這兩個字。
「是。」秦弦笑著回應。
「我姓路,道路的路,單名一個維,維持的維。」
「路維?」
「是。」路維也笑著應聲,兩人之間有股無法介入的交流,被晾在一邊的薛寶惠喜在心裡,默默觀察這一切,她在心裡用力鼓掌,這個大兒子終於有對象了!
「路媽媽我年紀大,叫妳小弦可以嗎?」
「當然好,我家裡也是這樣叫我的。」
「小弦,現在已經九點多了,妳家裡沒有打電話找妳嗎?」
「啊?!真的嗎!我的手機?!」她大驚,路維從一旁的沙發上撈出她的包包遞給她,秦弦趕緊拿出手機,天呀…幾十通的未接來電跟一堆訊息…她皺著一張小臉,撥通大哥的電話。
「喂?小弦?妳人在哪裡?怎麼都不接電話?我們都急死了!」電話立刻接通,另一頭傳來大哥焦急的聲音。
「大哥對不起,我下午人不舒服,朋友帶我來看他媽媽開的中醫,昏睡到剛才才醒的…」秦弦越講越小聲。
「那妳現在好多了嗎?」
「嗯,好多了。」
「需要我去接妳嗎?」
路維聽到,對秦弦搖搖手,指指自己,秦弦點點頭。
「不用,我朋友會送我回去。」
「好,那妳到家記得跟我說一聲。」
「好,拜拜。」
路維看她一付做錯事的模樣結束通話,忍不住笑出來。
「妳大哥很擔心妳吧?」
「嗯。」
「那我趕快送妳回家吧?」
「好,麻煩你了。」
「小弦呀!那我包幾包藥材,給妳帶回去煮。」薛寶惠熱心地包好藥材,附上說明,交給秦弦。
「謝謝路媽媽,今天真的很謝謝您!」
「不用這麼客氣,這幾帖藥吃完,可以再來看看。」薛寶惠拍拍秦弦的手,她點點頭,跟在路維身後離開。
秦弦抱著那一袋藥材,心裡暖暖的,想著回去一定要認真把藥喝完,再來給路媽媽看看。路維餘光看見女孩臉上終於露出笑容,心情也比較輕鬆些,他沒敢讓她知道,下午他抱著她回來的時候,慌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一直被薛寶惠勸說冷靜點。不過,路維挺在意她睡不好的這件事,是為了什麼呢…
「最近為什麼沒睡好呢?有心事嗎?」路維還是忍不住問出口,秦弦眼神一暗,低頭不語,他不想逼她,靜靜操作著方向盤,半响,女孩才開口。
「…我接到我前男友打來復合的電話…」路維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
「我跟他說不可能,我不會回去美國,不會回他身邊。」秦弦堅定的語氣,讓他默默鬆一口氣,手也放鬆些。
「雖然我拒絕的很徹底,但還是被他影響…這幾天晚上,以前的一些回憶一直冒出來,才睡不好…再加上那個彭先生…唉…」
「…誠品門口的那個男的?」
「嗯…他是我國中同學的表哥,想追我但被我拒絕了,卻不肯放棄,一直糾纏,讓我覺得很…」
「煩?」
「嗯…是我拒絕的不夠明確嗎?」秦弦很苦惱,忍不住轉頭問路維,後者瞄了她一眼,笑了。
「我覺得應該不是妳拒絕的不夠明確,而是妳令人難以放棄吧…」路維雲淡風輕的一句話,令她不禁紅了臉,秦弦趕緊回頭直視前方,他發現她的羞態,笑意止不住。
車子抵達秦弦居住的華廈,她下車前,思量了一下。
「路先生,今天真的很謝謝你。」
「叫我路維就好。」他不想她這麼生疏的叫他。
「好,路維,今天謝謝你。」她笑著答應。
「不客氣,早點休息。」
「嗯,你也是。」
秦弦本來轉身要開車門,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回過頭來。
「對了,這星期四,我可以去聽課嗎?」
「當然,我再傳學校地址跟上課時間給妳。」
「好!晚安。」
「晚安。」
秦弦下車走了幾步,又回頭對車上的人揮揮手,小跑步進屋去。路維目送她進屋,三樓亮燈後,才開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