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走進那間占卜店時,時間是下午三點整。
門上的風鈴如我所料地響了,聲音清脆、不大不小,像是這場預定好的對話的提示音。
他抬起頭,看見我,臉上的表情像剛被宇宙踩過。一瞬間,我懷疑他是不是已經在心裡預演過三百次「如果這個人再來我要怎樣送他離開」。
他問我:「你又來幹嘛?」
我說:「第二次預言。」
他看起來很想把這五個字揉碎了塞回我嘴裡。我把一張新的五百元放在桌上,他整個人彈起,我在心裡道歉,不好意思,沒控制好力道。他一臉想翻桌的表情,很努力壓抑怒氣,但我知道他嘴巴碎歸碎,還是會幫我占卜,這是我們之間某種無聲的契約。
我很自動的抽了一張牌,把它推到他面前。
他一臉防備地瞄了一眼,然後整個人像吞了炸彈:「……吊人?很好,從火燒轉懸吊。」
我有種早就知道會抽到它的預感。
接下來的五分鐘,他像在背誦某種帶刺的咒語,口氣冷冷地解釋著那張牌的意義。什麼被宇宙掛起來晾乾啦、只能倒掛看世界啦,還說我活像個倒掛的吸塵器。
我沒生氣。這些話,他以為是在罵我,其實我聽得進去。
因為他說得沒錯。
我的人生現在就是吊人模式。動不了,退不回,也前進不得。明明知道問題在哪裡,卻不能解,或是不想解。就像那張牌一樣,倒掛著,等一個時機,或者等一場變故。
他以為我什麼都不說,是高冷,是裝神秘。其實不是。
我只是不想干擾。
干擾他說出該說的話。
干擾命運的安排。
他問我:「你不問問題的嗎?這樣很難演欸。」
我說:「不需要。我知道你會說什麼。」
這句話是真的。我知道他會怎麼說,甚至知道他會在哪一段話裡忍不住加重語氣、在哪句話說完後微微皺眉。那不是通靈,是習慣觀察。因為當一個人卡住太久,就會開始注意每一個還在流動的細節。
我不是來尋求答案,我只是需要有人,把那個我已經知道的答案,說出來而已。
風鈴再度響起,我點了個頭,離開那間比我辦公室還冰冷的占卜空間。唯一的不同是,這裡的冰,是他用話語凝結的,不是空調。
但說也奇怪,離開後,胸口好像輕了一點點。
可能是因為,有人幫我說出了那句我不想承認的話:
我現在,就是被命運強制冷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