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船前,裴啟吾還在擁擠地人群中尋找昨日少女的身影,但那些竄動的人頭和如倒影般閃過的人臉阻擋了他的視線。
「算了吧,也許人家只是框框你罷了!」裴啟吾感受著身後人不停的推搡以及海姐們催促離開的聲音,他背起自己的書包,就在要下船時,背後響起了那道熟悉的聲線,“餵!行李這麼少的話就來幫我提一些!”
聽語氣-毫不客氣嘛!
「喔喔喔!來吧!」骨子裡那討好型的人格再次覺醒,就這樣本來全身上下就只有一個包的裴啟吾,因為黃語桐的緣故,楞是被掛滿了大包小包,在這位大小姐的督促下小心而又艱難地前行著。
「司機先生,新宿區紅燈街一心堂,多謝!」黃語桐攔下一輛計程車,和裴啟吾坐了進去,計程車的空間很狹小,女孩子身上的芬芳氣味直撲進自己的鼻腔。
「一心堂?好熟悉的名字。」裴啟吾喃喃道。
而在一旁的黃語桐卻露出了個不易察覺的微笑。
書上說東京是世界十大經濟特區,有著難以言喻的非常繁華的,高樓大廈是此起彼伏,遠處巨大的熒屏上是著名導演北野武新電影的預告片,四通八達的馬路上擁堵著各式各樣的汽車,喇叭聲像音樂廳奏響的交響樂。
裴啟吾趴在車窗旁看著從眼前飛快略過的街景,那滿大街的霓虹燈總讓他有種還在台灣的錯覺感,不過這些建築又比在台灣的那些要亮眼上許多,兩地相比之下,台灣倒要偏向鄉村風。
難道說這就是泡沫經濟下的日本麼?
(因台灣多數建築都是日據時期遺留的和風建築與日本本土建築大差不差)
「前面就是紅燈街了!」黃語桐的聲音打斷了裴啟吾的神遊,他抬起眼,最先映入眼簾的便是用粗體紅字裱得五個大字——紅燈區一番街。
牌匾下方也盡數是些賽博朋克風拉滿的大樓,大城市的一切都讓裴啟吾感到好奇,他的眼睛有些應接不暇地看著閃過的那些景色。
只是當車子開進紅燈區一番街的時候,裡面的景色雖然也有發達的氣色但又莫名突兀出一股腐爛的氣味,刨除巍峨如山的大廈也偶有一些低矮的平房,在那些生了黴菌的牆角巷子下蹲著一些樣貌可怕的人,他們紅著雙眼呲著牙自己從眼前駛過。就在自己想問那些是什麼人的,車子已經停了下來。
就在裴啟吾想男子漢地替對方付車錢時,對方就已經夾了一張一萬円的面額給對方。
裴啟吾見此也只好自卑地收好了皺巴巴的錢和對方一起下了車。
藥局門口站著個老者,四五十歲模樣,穿著樸素,鬍子和兩鬢有些白,本該是那種和藹老爺爺模樣的人,但在他的臉上卻莫名有著股很重的肅殺之氣,瞧樣子對方應該是這家藥舖的老闆吧?但他臉上的肅殺之氣又與這救死扶傷的藥鋪格格不入…
「爸!」身後的黃語桐朝著那名老者喊道,對方聞言點了點頭。
「那個那個……」裴啟吾剛想從包包裡取出那封信看看落款地址是哪時就聽那名老者呼喚了自己。
“你就是裴啟吾吧?!長這麼大啦?!”
「納尼?」裴啟吾心中一驚,這他媽的什麼鬼? !
他取出信,信的落款地址,鏗鏘有力地寫著新宿紅燈街一心堂。
這可下可真他媽的擇日不如撞日了。
「敢問老先生是?」裴啟吾盡量不把對方往母親再嫁的那個台灣人身上想,可現實往往會擊碎幻想。
「啊!忘了跟你自我介紹了,我是惠子小姐的現任丈夫,也就是說,我應該算你的繼父吧?我叫黃鎮岳哦。」老頭彬彬有禮說起自己
那也就是說,自己不久前邂逅地這個漂亮小姐,是自己的繼姐還是繼妹了?什麼他媽的有情終成兄妹(姐弟)的劇本? !
「你們這是?」黃鎮岳瞇了瞇眼打量了一番自己和黃語桐。
「爸,我這不暑假麼,就想著回來看看你唄,誰知道路上和這傢伙碰上,你說巧不巧!」黃語桐這時更是不客氣地把胳膊搭在裴啟吾的肩上。
「那還真挺有緣分的——都進屋做做吧!」黃鎮岳背著手走在前頭,裴啟吾則被身後的黃語桐推著走進了那家藥鋪,一進門,就有一股難聞且苦澀的氣味鑽進了鼻腔,就連黃語桐身上那烈的少女香水都無法蓋住。
裴啟吾忍不住地咳嗽了起來。
「啊咧!原來啟吾你也忍不了這滿屋子的艾草味啊!哈哈哈」黃語桐見狀毫不客氣地笑了起來。
但聽聞此言的裴啟吾內心卻是萬馬奔騰,心說這姐們挺會坑人的啊!自己是這老頭親親閨女可以大言不慚,可自己不過路邊一條野狗,可授受不起,何況這老頭怎麼看都絕對不是普通的平頭百姓吧!
「那個那個……我不知道我媽媽改嫁了……所以所以……」尷尬到腳趾能摳出三室一廳的裴啟吾在黃鎮岳那如鷹隼地目光下變得更為不知所措。
“你沒看過她寫給你的信麼?我記得她是有跟你說明情況的?”
「我……我……」裴啟吾徹底被噎住,難怪自個老爸會知道自己老媽後來又嫁了個台灣人哇!
也許黃鎮岳察覺到了自己的不自在趕忙換了一個面孔和語氣讓自己把這當成自己家就好不必拘束。
他揮手示意店裡忙碌的伙伴搬來一個板凳讓裴啟吾坐下。
「那個──我母親她還好嗎?她在信裡跟我說,她得了癌症來著……」裴啟吾問起正事。
只見黃鎮岳咋了一下舌。隨後露出一個悲戚橫秋的表情來表示自己來遲了一步,母親已經於昨夜過世了。
如果母親已經過世了,那自己此趟的意義又在哪呢?離開的念頭像雨後的竹筍般瘋長。
“她死前吶……嘴裡還在不停念著你呢。”
“那她有什麼話留下麼?”
「她多希望自己可以親口對你說上一句對不起,但就連這麼簡單又普通的心願老天也不願成全她吶!所以——啟吾呀,對不起!這是你媽媽託付我告訴你的。」黃鎮岳擠出了幾滴眼淚,近乎哽咽地說。
「那她是埋了還是燒了?」裴啟吾問道。
「明天……明天就是她的喪禮,如果想走的話,我希望你明天可以參加完喪禮再走。如何?!」黃鎮岳很焦急地詢問著。
“我可以冒昧問一下麼?是埋遺體還是骨灰?”
“是遺體!怎麼了?”
「沒什麼……就想看看我母親現在的模樣罷了」。
「你是個孝子,啟吾」。
「我不覺得……」裴啟吾低下頭。
眼看場面要陷入死寂時,屋內又響起了開門聲,一個比自己要年少的傢伙闖了進來,從他的眼裡可以看到對黃鎮岳的恐懼。
“爸!我回來了……”
「哦!啟吾,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與你母親再生的,也就是你同母異父的弟弟,黃子文。”
「哥哥……」對方很不情願地用日文稱呼了自己,接著又用中文喊了黃語桐聲二姐。
「對了啟吾!你爸爸他知道你來日本麼?」黃鎮岳在這個問題顯現地極為小心。
「嗯——他知道,是他喊我來見見我母親的,只是不知道事發得這麼突然而已。”
「這樣啊……如果想在東京玩幾天的話,明天參加過喪禮,想在這小住幾天也可以,我隨時歡迎!」黃鎮岳表現得異常的熱情。
「我說,要不要就留下唄,我可查過你的過往,既然在台灣過的那麼窩囊,不如就來日本發展發展吧!」這時身後才響起黃語桐的聲音。
「什麼?」裴啟吾不解,但心中卻有股不安感湧了上來。
「嘿嘿,不然你以為你的護照怎麼來的?」黃語桐說完就摀住嘴,很抱歉地看向黃鎮岳。
「我累……就麻煩你領你的弟弟們去逛逛吧」。黃鎮岳埋下頭,彷彿還沒從剛剛的悲傷中走出來的樣子,聞言的黃語桐也只好拉著還處在懵逼中的裴啟吾和一旁的黃子文走出了一心堂。
但在沒人看見的角落裡,黃語桐把手背在身後對著痛定思痛地黃鎮岳比了一個OK的手勢。
剛出了大門,那姐弟倆就流出瞭如釋重負的神情,黃語桐還問自己餓不餓要不要去吃東西。
「吃什麼?」裴啟吾作為客人把決定權給了主人家。
「姐姐我想吃麥當勞……」黃子文很小聲說。
「那就麥當勞吧!」我趕緊接話對黃語桐說。
「成吧!」她大手一揮就帶著弟弟們朝著附近的麥當勞分店走去。
她牽著黃子文的手和人群勻速地走在斑馬線上時,就看到裴啟吾著急忙慌地跑在了人群的前頭,先所有人一步跨進了那巨大的黃色M裡。
「這小子!」黃語桐嘆了口氣加快了腳步和黃子文走了過去可他們剛到門口就見裴啟吾滿臉失望地走了出來。
「怎麼?看不懂日文的菜單吶?」她問
裴啟吾沒說話坐在旁邊的階梯上摸了摸口袋發現煙盒空了就提議說他去買包煙。
“在日本買煙可是有年齡限制的”
話音剛落,裴啟吾好像受驚的動物猛然抬起頭看了過來。
“大驚小怪什麼?我說了,我調查過你啦!你的年齡在日本目前可買不到煙!”
裴啟吾聞言也只好癟了下去,將抬起地頭又低了下去。
不過在他的心裡,他可以萬分篤定,自己能與這個突然冒出的姐姐相遇在同一條船上絕對絕對不是什麼老天給的狗屁緣分,但他又說不上來哪裡有問題,一切地發生就是這麼的順其自然。
不過還是能隱隱約約地,從眼前的這位艷麗女孩身上嗅到一絲絲的危險氣息,那種神秘裡透露著的危險氣息!
「我們都是一家人嘛,還見外呀?」她單眼眨了眨臉上帶著媚笑說道。
「別混為一談……」他很沮喪垂著頭。
「姊姊…麥當勞」黃子文拉了拉她。
「那你幫我看著你哥哥,我幫你買?」她說道,但這個怕生的小鬼很不願意,死死抓著黃語桐的手。
“你給我錢,我去買!”
“你可以?”
「我是男子漢了!」黃子文說。
黃語桐嘆了口氣從荷包裡掏出一張一萬塚遞給他,看著玻璃門被合上以後,她就坐在了裴啟吾的身邊望著他。
「很難過嗎?十多年沒見的母親好不容易這次離她這麼近,卻想不到還沒見上一眼便天人兩隔了?」她不再帶著媚笑臉上滿是悲傷的神情,伸手抓著裴啟吾的手背:「如果需要安慰的話,你和我說,我不介意」。
裴啟吾在和她肌膚觸碰的瞬間便抽回了手,「對不起……」他似乎要開口喊一聲姐姐但他的嘴唇卻被黃語桐用一個指頭堵住。
「不要喊我姐姐,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她又突然冷起臉看著裴啟吾。
她背過身看向玻璃門內買好食物的黃子文,他正站在座位上揮手,於是她便趴在玻璃門上沖對方做起鬼臉,隨後又看了看身邊那木訥的人。
「先吃飯吧?」她推著這個木頭人進了麥當勞但卻發現黃子文只買了兩人份,看來他似乎很排斥這個從天而降的哥哥,依舊用那怯生生和敵意的目光看著裴啟吾。
「雖然東京的物價很貴,但一萬円還不至於買不起沒三人餐吧?」黃語桐瞪著黃子文說。
「不是……不是……」他嚇得直冒冷汗。
「沒關係,你們吃吧,我不餓」裴啟吾說道,他的目光仍不是死心看著那些在前台包裝食物的服務生身上。
「還真傻……她又不是自己這爹不疼娘不愛的玩意,既然她都回到了自己爸爸媽媽身邊了,就不必再在麥當勞的前台做服務員了嘛!」裴啟吾在內心呢喃道。
「咋了?在看前台是不是有什麼漂亮的小姐姐嗎?」黃語桐拿著新的一份食物坐在裴啟吾的身邊問道。
「我靠!你能不能別突然出聲啊,知不知道人嚇人會死人啊?!」
「咦——分明是你看人家小姐出了神還怪我?」黃語桐白了他一眼但隨後又很八卦地問起自己是不是想女朋友了?
“你不是查過我麼?還問?!”
「就只是調查過你的基本資訊罷了,誰還特地去調查你唸書的時候有沒有和女孩子牽過手還是親過嘴」。
「沒有!沒有!你滿意了麼?」裴啟吾心煩意亂地說。
「就知道!難怪你一副色謎心竅地樣子看人家」。黃語桐笑了笑。
“能不能藉我點錢?”
“做什麼?”
「當然是回家啦……我只買了單程的票,本以為過來以後再找老媽要回家的船票錢,哪知道她翹辮子了……」裴啟吾又羞又臊地說道,聲如蚊叫。
「嘢嘢嘢,你當我是什麼富家大小姐啊!我也只是個純情女大學生罷了,如果想要回家的錢,不妨你去找老頭子要嗆?」黃語桐漫不經心說道。
「算了吧……」黃語桐篤定他萬不敢和老爺子開口要錢,事實也果真如此,提到老爺子的時候,他立刻就萎萎了。
「要我說,既然沒錢買回家的票,又不想死乞白賴地去找老爺子要錢,不如就留在日本唄,我看老爺子蠻喜歡你的,更何況在外的台灣人都很注重一家親的血脈,進了這個家門就是自己人嘛。」黃語桐語重心長道。
「哼哼哼,像我這樣中日混血的雜種也算一家親的血脈麼?」。
「小文他也是中日混血啊?你在說什麼胡話?!」她似乎有些生氣。
裴啟吾沒有選擇搭話,他站起身朝著前台的位置走去,因為他看到了麥當勞懸掛得招牌廣告,可就在他準備向店長詢問招聘的事時,黃語桐又出現把自己拉走。
「真拿你沒辦法!我剛剛問老爺子了,他說店裡還缺個夥計,既然你這麼缺錢找事做,幫外人不如幫自己人,他說可以按一個小時1200塚的時薪付給你工錢,做幾天的那種,當天結算!可以了?!」黃語桐叉著說道。
「好……好……非常感謝」。裴啟吾唯唯諾諾地應允道。
「真的是--我去上個廁所,別亂跑哦,這個地方可是有黑社會的!」黃語桐嚇唬完他就轉身走去了衛生間,一旁的黃子文也趕忙跟了上去,他很乖巧地站在衛生間的門口等著自己的姐姐。
而黃語桐卻在裡頭不緊不慢地對鏡化起妝,還抽空打了一通電話:我跟他說你店裡缺夥計,他聽完就像個傻子一樣開心呢!放心,一切都在計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