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影評】《七月返歸》:當「返歸」成為一場迷途|映後就談
「返歸」二字對香港人來說,從來都不只是物理上的回程,更是一場心理與歷史的撫觸。謝家祺執導的《七月返歸》,以七日倒敘的形式講述向榮的返鄉經歷,表面上是一部鬼片,實則層層堆疊著香港近代的集體記憶與內心隱痛。
影片通過舊式屋邨的具象空間,結合西方恐怖美學與本土都市傳說,勾勒出一個令人窒息的寓言世界。這不是一場簡單的「返鄉之旅」,而是一場追尋真相的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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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式屋邨:空間美學的當地化
舊式屋邨,是每個香港人心底的某種記憶,它既親切又壓抑。《七月返歸》的故事發生在一棟陳舊的屋邨裡,導演利用這樣的場景,在狹窄的走廊與昏暗的燈光中構築了一種讓人喘不過氣的氛圍。屋邨的封閉性被放大,鄰居之間的欲言又止,與各人「安份守己」的距離感,成為電影情感張力的基底。
這樣的場景處理,與《宿怨》或《仲夏魘》中對封閉空間的運用有異曲同工之妙。不同的是,《七月返歸》將這種西方恐怖美學本地化,使其不僅僅成為恐懼的象徵,更是香港特殊歷史與身份記憶的載體。七樓作為片中最具戲劇性的場域,它是一個符號——關於這兒的過去,關於禁忌,關於壓抑,也是關於無法逃離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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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倒敘:12點來的時候
影片的倒敘結構是其一大亮點,從第七天開始,逐漸回溯到第一天。這樣的敘事方式讓觀眾在逐步揭示真相的過程中,感受到不斷累積的壓力與懸念。同時,「狐狸先生」的遊戲作為片中一個關鍵隱喻,將兒童遊戲的無害表面與深層恐懼巧妙結合。
遊戲中,玩家必須不停地向前,直至「十二點」來臨。這不僅是對生命不可逆進程的反映,更暗示著香港歷史中某種無法改變的軌跡。「十二點」的倒數猶如對自由與希望的逐步逼近,而每個嘗試越界的人,都可能成為「狐狸先生」的新祭品。導演用這個細節捕捉了近代香港人面臨的處境:想要掙脫,卻又被迫停留,進退維谷。

《去年煙花特別多》,1998
煙花的虛幻:《去年煙花特別多》的互文
影片的結尾,以一場絢爛煙花作為高潮。煙花,這一香港電影中常見的意象,在此既象徵希望,也寓意著虛幻與短暫。這讓人不禁聯想到陳果的《去年煙花特別多》。陳果的煙花是一場對短暫幸福的嘲諷,虛假的繁華與混亂的真實相互交織,留下的是殘酷現實的殘響。
而《七月返歸》中的煙花,更進一步承載了對沉默的反思。祭典中的人物剪下舌頭,以此換取「新世界」的入場券。煙花的光芒映襯著這些「噤聲者」的微笑,這是一種荒誕的狂歡,也是一場對「沉默即生存」的極端隱喻。
當煙花消逝後,留下的只有黑暗與空虛,這種虛實交錯的結局引人深思:新世界真的美麗嗎?還是僅僅是一個包裝精緻的鬼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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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恐怖到身份認同:類型片的文化轉譯
影片的成功之處,在於對西方恐怖片元素的本土化處理。無論是《Get Out》中對集體歧視的隱喻,還是《宿怨》和《仲夏魘》中對家族與儀式的刻畫,《七月返歸》都在其中找到了自己的語言。它以舊式屋邨為核心,結合香港的都市傳說與社會現實,成功地將這些「外來元素」轉化為一種在地性的美學語言。
這種轉譯讓《七月返歸》不僅僅是一部恐怖片,更是一場關於香港身份認同的對話。舊式屋邨不再只是場景,而是記憶的象徵,也是很多人對於昔日香港 Good old days 的思念載體;七樓的禁忌不再只是恐怖,而是歷史與現實的交疊。這些層次,使得電影的恐懼感並非來自表面的鬼怪,而是深藏在人心的壓力與矛盾。

【影評】《七月返歸》:當「返歸」成為一場迷途|映後就談
結語|「第一天」的開始
當電影在「第一天」的字卡中結束,敘事的輪迴達到了極點。第一天既是故事的終點,也是新秩序的起點。向榮的選擇成為一種開放性命題,而影片以煙花的短暫絢麗與剪舌的永恆失語構建了一個無解的結局。向榮的返歸,最終是走向了沉默同化,還是獲得了某種內在的解脫?電影未曾明言,但留下的空間足以讓每位觀眾反思。
《七月返歸》不僅是一部恐怖片,更是一場關於空間、時間與身份的深刻探索。這部電影所傳遞的不僅是對香港現狀的隱喻,更是對全球化下身份迷失的一次深刻凝視,這後勁比白靈的鬼相打扮來得更深植人心。正如片中的煙花,短暫而耀眼,但當光芒散盡,留下的卻是更為深邃的黑暗。
文:一樹|圖片來源:《七月返歸》劇照

《七月返歸》:當「返歸」成為一場迷途
七月返歸 (2023)
導演:謝家祺
主演:江𤒹生/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