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窗外燈火闌珊,車內空氣凝重,彷彿連時間都放慢了腳步,等待著接下來那不可預知的走向。
齊邵奇放下話頭後,沉默了許久,臉上卻依舊掛著一絲揶揄的笑意,但那笑容背後卻隱藏著難以言說的無奈與嘆息。
齊邵奇突然打破沉默,語氣中依舊帶著一絲挑釁的意味:「怎麼樣?」甚至,他還故意裝出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道,好像自己打贏了勝仗。
說實話,的確打贏了,不過是以噁心我的形勢。也不知道這傢伙在高興個什麼勁,即使說贏了我,也不代表我就會接受楚婉汝吧。
不過,對於齊邵奇的問題,我還是冷冷的撇了他一眼,順便回應:「糟糕透了。」
聞言,齊邵奇更高興了,一臉笑意的點著頭附和:「對吧對吧。」
他看著我,眼中一閃而過的憂慮與期望混合,接著又道:「所以呀,我只能把希望放在你身上了。」這句話似乎充滿了無奈,更多的是對未來的不確定。
殊不知,我說的那句糟糕不只是對那些所謂的聯姻人選,其中還夾帶著對齊邵奇本人的評價。
「呵。」我不置可否的嗤笑一聲。
對於我的態度與反應,齊邵奇也不怎麼在意,而是將視線看向車外。
看到齊邵奇這副多愁善感的模樣,我忍不住問道:「你就這麼肯定?」
輕輕抬眉,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挑釁和懷疑,就彷彿把剛才的他復刻了一遍,甚至還猶有過之,彷彿要把他內心所有不安都挑逗出來。
「嗯?肯定什麼?」他被我的問題吸引了注意力,朝我投來視線,然後馬上反應過來,了然的點了點頭:「你是說選你嗎?」
「嗯。」我肯定的應了聲:「站在你的角度,應該不會讓她妥協的吧?」
這句話同時也在影射,我可不接受妥協的關係,算是變相的軟拒絕了。
「妥協?你?」他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後笑著擺了擺手:「你可不是什麼妥協呀,我可是認真挑了很久才會選你的。」
「是喔~」我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顯然心裡是不信的。
見我不信,齊邵奇馬上補充了句:「楚姐可不是那麼容易妥協的人。」
話雖如此,卻難掩神色中透露出的矛盾與不甘,可能,連他自己也不想走到這一步吧。
不過,對我來說,這些都不是我該考慮的,我只要考慮我這邊的事情就好。
同時,在看到他那極其認真的表情後,我也就停止了繼續跟他扯皮的想法了,這傢伙是認真的,這一點,從他的眼睛就能看得明白,這傢伙是真的這麼認為的。雖然我不知道是因為什麼才讓他下了這個決定,既然決定了,那就這樣吧。
嘆了口氣後,我悠悠的道:「或許吧。」
可能是因為考慮的太多,所以聽上去態度顯得有些漠不關心。
「你就這麼看不上她?」齊邵奇的話裡有些不解,情緒也稍顯急躁。
聽這語氣,就好像他已經等不起回答,認定了我之後,他這輩子不改了似的。不過說來也是,畢竟從剛剛那一堆的歪瓜劣棗裡就能看得出來,這傢伙的確找了很久,不管出於何種原因,想讓他轉移目標,大概很懸。
車窗外,夜風掠過,帶起一陣撲朔迷離的落葉,也象徵著這段情感之間那無處寄託的飄零。
想了想後,我就放棄了說服齊邵奇,只能下次見到楚婉汝的時候,再委婉的將情況跟她說說了。畢竟,如果我們兩個當事人都對對方沒有興趣的時候,齊邵奇這邊再怎麼努力,再怎麼搓合,不願意再一起的兩人是怎麼也碰不出火花來的。
我很清楚,這並不是簡單的拒絕,而是在面對一個聯姻體系下,自己必須審視的一段現實與價值的抉擇。
同時,我還必須要多方考慮。畢竟,這些內容多半是會流進處婉汝的耳裡的,不管內容是以何種形式。
所以,我不能太過直白,因為還有合作,並且……可能還要多一份情份,就看在她是一個聊得來的『同志』的份上。
為了快速終結話題,我考慮了一會後,想了個比較極端的藉口:「也不是,不過,你得考慮到一點,每個人的節奏不同,有時候就像是兩條平行線,各自在自己的軌道上前進,不是誰不好,只是沒有交集的時機。她的人生很豐富,獨立、自主,還是個總裁,與我相比,更顯成熟穩定,而我,還在一個摸索和調整的階段,未必能給她想要的,也未必適合被她放在那樣的位置上,我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說實話,我這話說的夠婉轉了,已經是在暗示我跟楚婉汝之間的年齡差距了,雖然不是嫌棄對方老,不過一個看上去快三十歲的女人,跟我一個剛上高一的學生,不管是交往還是後面的發展,倒最後不免會被人指指點點,對此,我是不在意,可她呢?更何況她要考慮的還有很多。這樣的感情會沒有負擔?那絕對是騙人的。而且,這樣的負擔絕大部分的非議都會落在她的身上,就算我真跟她產生了感情,我也不會答應這樣的情況發生。
既然問題這麼多,那乾脆早點扼殺在搖籃裡,反正我跟她目前都沒有丁點的感情基礎,甚至都沒有挑開了說,那麼乾脆就把這件事情當作是齊邵奇的一次惡作劇,免得以後見面時搞得大家都尷尬。
不過,鐵青著臉的齊邵奇卻很快的回覆道:「我知道,但她已經沒得選了。」
嗯?啥意思?沒得選?楚婉汝嗎?
齊邵奇的話很重,彷彿在說遺言般。
不過,某方面來說也的確如此。這既是他最後的挽留,同時也是家族間無形壓力的縮影。可這般糾結,在此時的我聽來,卻有些誇大其詞的味道。
我看著他,滿臉的不解:「她那樣,怎麼可能沒得選?」
即使再怎麼不待見,楚家畢竟也是望族吧,選個聯姻對象,即使不說人中龍鳳,至少也會有個門當戶對的中庸選項可以挑吧?
齊邵奇似乎被這番話給刺激到了,臉上那一派輕鬆的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疲憊與無奈。
他搖著頭,低語道:「我知道……但現實就是如此殘酷,家族的需要、利益的綁架,讓我們根本無法選擇真正適合自己的幸福。」那聲音似乎承載了他太多難以言明的痛苦,彷彿寒冬的呼嘯震撼著他的內心。
「我們不能、不配也不行。」最後,則是他顯得蒼白的控訴。
「什麼意思?」我一臉不解地看向他。
「你以為剛才那些垃圾是什麼?」齊邵奇鄙夷的扯了扯嘴角,不是對我,而是朝著規矩,還有那群墨守成規的『家人』們。
「楚家對於人選根本不在乎,只看利益,不然你以為我在忙什麼?如果真要隨便挑個人,我不如自己頂上去。」
「這……」我想說些什麼,不過感覺好像不管怎麼說都會刺激到此時的齊邵奇。
不過齊邵奇卻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反過來抓著我訴苦:「你知道嗎?對於我們這樣的人,能選擇的餘地本就不多。即使楚家眼前看似給了她無數的選擇,其實早已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他指了指自己的手機,彷彿在指著剛才那些『青年才俊』的鼻子般開口:「充其量就是從一堆垃圾裡挑一個看起來好些的。不管我們如何掙扎,都沒意義,因為,他們從來不容許個人有太多的反抗。」
看著我,他苦笑著道:「就像我一開始說的,我們兩都是被家裡放棄的,他們看不上我,同時也看不上楚姐,就算我願意頂上去,也要看齊家臉色,不只看齊家,同時還要看楚家的。」
說到一半,好像是終於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後,齊邵奇這才反應過來,然後悻悻的收回手,然後繼續抱怨道:「可我自己知道,以我們兩家的那些死老頭們的勢利眼,互相都看不上我們兩個,真要這樣聯姻,恐怕連牽制對方都做不到,所以從一開始,這個想法就不成立,不然,那怕只有一成的成功率,我都會頂上去試試。」
說完後,他才幽幽地看像我:「他們寧願從那一堆人渣裡面隨便選一個,就當作是送禮物那樣把楚姐丟到那些人的床上,這樣就能深度綁定了,至少,可以在短時間內,獲得一次融資或是投資,如果對方滿意,或是剛好瞎貓碰上死耗子,楚姐正好抓牢了其中一個人渣的軟肋,那長期的深度綁定也不是不可能。」
「……」我啞口無言的聽著齊邵奇的抱怨,同時也是他積累已久的控訴,他的語氣中透露出深深的苦澀與怨恨,那是一種長期受盡屈辱後留下的傷痕,無法用簡單的話語來抒發。
看我無話可說後,齊邵奇說的更加幾勁了:「喔~對了!或許你會想說,還能指望指望那些人渣垃圾裡面會有一個好一點的選擇,但我自己清楚,那些真就是些活著的人形牲畜,他們絕不會對楚姐生出丁點好感,找上門的,都是為了她手上的股份還有公司的掌控權。」
齊邵奇死死的抓住我的手,一字一句、一字一頓道:「我想幫她、我想救她,真的……很想,幫我好嗎,兄弟!就這次,我努力了這麼久,就只為了這個目的。」
我瞇起了眼睛,這才意識到了她們目前處於什麼情況,同時也清晰的了解到了從紙面上了解不到的信息。
楚婉汝的確已經被逼上了死角,不……應該說是死路,只要認命踏上去,就是被楚家逼著去死,這也難怪齊邵奇這麼拼命了,換成是我,我也會不留餘地的抓住任何一跟可能得救的救命稻草。
而現在,她們找到了我身上。
我望著他的側臉,那雙眼睛中彷彿映照著過往不甘情緒和沉重現實,眼底的一絲憤懣又讓我想到自己內心中的掙扎。
答應他,想幫她們,這樣的想法突兀且短暫的掠過腦海,差點,我就要將答應的話語脫口而出。
終歸是一時的腦熱,念頭飄出的瞬間,就被我的理性給按滅了。
可憐的人從來都沒消失過,只是差別在於有沒有看到而已,不然,當初為什麼沒人願意幫我一把呢?
不是我不願意,而是這確實於我無關,我這麼想著、這麼催眠自己,然後,把心中那股不受控的火熱情感,死死的拽進內心深處。
話音一落,車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見我遲遲沒有鬆口,齊邵奇望向窗外,眼中閃過一絲迷離,他心中的希望之火也漸漸的消了下去。最後,可能是冷靜下來了,也可能是高漲的情緒跌宕,他才緩緩鬆開了緊抓著我不放的手。
「好了……」嘆了口氣,像是終於發洩完壓力般,他一改剛才的激動與嚴肅,一臉訕訕的問道:「你說,這樣我能怎麼辦?還建議我去賭嗎?還是說,讓我回去求家裡那些老不死的?又或者,是去廟裡等等看,看看哪邊會不會天降神光,賜我一份幾乎不存在的奇蹟?」
齊邵奇自嘲的譏諷不斷的在耳邊環繞,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我也無話可說了,看了眼有些賭氣,甚至變得自暴自棄的齊邵奇,我沒有再繼續回話,心中泛起莫名的感受。
欲言又止,思緒萬千,聽著他人的遭遇,體認自己的無能為力。不知何時握緊的雙拳,或許才是我內心深處真正的想法。
既有對現實的不滿,也有對未來可能改變的微弱期盼。
這場交易看似簡單,實則暗藏殺機。對我來說,里卡諾的復仇近在咫尺,眼前等著的就是你死我亡的二選一;而對齊邵奇跟楚婉汝這邊,何嘗不是另一種人生道路的選擇,楚家不會輕易放過楚婉汝,而對楚婉汝來說,她自己面臨的更是賭上了所有。
鬼使神差下,話語脫口而出:「我,會做好我能做到的一切,至於最後能不能幫到你,我不能保證,但如果有機會,我可以試試。」
看到齊邵奇再次亮起的雙眼,我急忙抬手制止道:「別多想!我頂多就是幫襯,你們的事情主要還是得你們自己處理,別想總是賴在我身上。」
早就笑開花的齊邵奇大咧咧的朝著我的肩頭拍了拍:「你個刀子嘴豆腐心的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