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詛咒的吞噬
廣場上,鐵爪鉤鏈飛舞如蛇,火星與塵煙交錯。
羅傑瓦里跪姿喘息,眼神仍牢牢鎖定對手。這場消耗戰已經超過極限,雙方的精神與體力都近乎崩潰。他心中閃過一念:「傷勢雖多,但還不足以完成迴向……」
忽然,他察覺到異樣。
——對方的喘息聲變了,變得急促、混亂,甚至帶著微微的哭腔。
他睜大的眼睛充滿驚恐與迷茫,聲音哽咽地低吼:「不……我不想這樣……救救我……」但隨即又被鉤鏈的力量重新壓制。
「……他怎麼了?」
暴民的熊掌已開始重新滲出鮮血,指縫間鮮紅淋漓。他痛苦地嘶吼一聲,額上筋脈暴起,彷彿在與什麼無形的力量搏鬥。
遠處,狐嶺臉色一沉,低聲喃喃:
「該死……藥效退了。」
「你可以用儀式讓那武器附著力量——那你也能解除它吧?快!你會被它吞掉的!」
羅傑瓦里顧不得立場,朝著暴民大喊。
暴民雙目充血,嘴角扯出殘忍的笑容:
「哈哈哈,要你多管閒事!我才不靠什麼藥丸——我自己……也能駕馭它!」
他全然無視雙掌已被灼燒得焦黑,快步衝向羅傑瓦里,怒吼著將鉤鏈再次甩出。
——但這一擊,失去了先前那股雷霆萬鈞的力量。
羅傑瓦里閃避的同時,心中一震:「他的攻擊弱了……力量正在流失。夠了,這種詛咒——不該繼續延續。」
他怒喝:「快停手!讓那股力量散去!你撐不住了!」
暴民氣喘如牛,卻仍咬牙道:
「哈哈……想讓它散去?可以啊——那得用命來換!在吞下一條命之前,它是不會消失的!」
「什麼……這是什麼詛咒……」羅傑瓦里倒吸一口冷氣。
暴民咆哮:「現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納命來吧!」
他步伐搖晃,攻勢卻愈加瘋狂,鉤鏈如同最後一口毒蛇餘命般連環撕裂空氣,帶著決死的意志飛向羅傑瓦里。
「沒有其他方法了嗎?!」羅傑瓦里邊閃邊吼,「你真的甘心被這玩意兒拖下去嗎?」
但對方已無法聽進去。
他不再像一名戰士,而像是一頭被逼入絕境的野獸,只剩下本能與怒吼。
遠處圍觀的塔露坡村民早已面色蒼白,有人低聲啜泣,有人捂住眼睛。此刻,甚至不再有人分得清誰是敵人,誰是值得同情的靈魂。
「不要……我不要敗在這裡……我還要……繼續戰鬥……!」
暴民聲音嘶啞,最後一次舉起手中鐵爪鉤鏈,身形搖晃卻仍奮力一甩——
「嗙!」
鉤鏈直奔羅傑瓦里。折影盾被舉起的一瞬,斷裂聲猶如骨碎。
盾牌裂為兩半,墜落塵土。
羅傑瓦里怔住。
「糟了——!」
暴民狂笑:「哈哈哈哈哈——現在你沒東西擋了吧!!」
……但他的笑聲未完,身形卻驟然一僵,彷彿被某種力量抽空了靈魂。
下一刻,他眼神渙散,嘴角猶存笑意,身軀卻如枯木般,直直倒地。
「……咦?」
羅傑瓦里站在原地,望著那名倒下的熊族,久久說不出話來。
「……結束了?」
鐵爪鉤鏈從暴民手中脫落,啪嗒一聲落地,靜靜躺著,紅光仍在表面悶燒。
他蹲下身,剛欲伸手確認對方氣息,忽然——
「喀……喀喀……」
那條鉤鏈,開始自行搖擺。
它慢慢挺起,如一條覺醒的蟒蛇,紅光在身軀上如血脈般流竄。無風自動,鐵爪朝向羅傑瓦里微微顫動,像是嗅到了什麼熟悉的氣味。
羅傑瓦里後退半步,雙眼一凜:
「……它還活著?」
鐵爪鉤鏈忽然劇烈顫動,隨後如蛇般猛然竄出,直奔羅傑瓦里!
「——!」他瞪大雙眼,來不及閃避,只能驚呼一聲。
然而鉤鏈並未如預期般襲身而下,而是在接近他身體時急轉彎,纏繞成圈,迅疾繞過他的腰腹、四肢,隨後——
「唰——!」
它如閃電般竄回暴民屍首,猛然纏住那早已倒地、毫無氣息的熊族身軀!
「住手啊——!!」羅傑瓦里怒吼。
那鐵鏈如有生命般扭動、勒緊,將熊族的軀幹擠壓得變形、扭曲、斷裂。身軀一點點塌陷、碎裂,鮮血飛濺,骨骼在重壓中發出駭人的斷裂聲。
羅傑瓦里瞪視著這場景,胸口劇痛如被萬針刺穿:「這是什麼受詛咒的武器……快住手!!」
他強迫自己冷靜,腦中飛快轉動。
——如果能在暴民的魂魄徹底崩散之前,搶先將他「迴向」,也許就能終止這場折磨……
但這麼做,或許會讓鐵爪轉而鎖向自己。
他顫抖地舉起訊風刺,對準熊族額頭,眼神複雜交織著哀傷與堅定:
「……我來解脫你的痛苦了!呀啊啊——!」
矛尖疾刺而下——
「鏘!」
竟被鉤鏈一端反彈,硬生生抵住!
矛鋒無法前進分毫,火花飛濺。
「怎……怎麼會這樣……非得這麼殘酷嗎?!」
遠處的狐嶺踏前一步,神色冷峻,語氣卻帶著一絲譏誚:
「這就是熊族巫術的反噬。這種巫器,一旦啟動,非得血祭才能平息。否則,它便會吞噬使用者,作為未達成使命的代價。」
羅傑瓦里緊握雙拳,聲音顫抖又含怒:
「你……你把同伴當什麼了?!他也是人!不是你的工具!」
狐嶺嗤笑一聲:
「你這話可真奇怪。我們只是交易關係,可從來不是什麼同伴。」
「你這混帳……!」羅傑瓦里怒吼,拔腿衝向狐嶺。
怒火蓋過了思考,釋魂的能量未及啟動,他手中訊風刺如烈焰般直刺對方咽喉!
——「鏘!」
一聲金屬斷裂聲響,短矛竟被攔腰斬斷。
一道身影不知何時已擋在狐嶺面前,收刀歸鞘的動作俐落如舞。
「什……麼……?」羅傑瓦里呆住。
那是一名狐狸型武士,背對他,雙手穩穩握住剛入鞘的長刀。
武士緩緩轉過頭,露出一雙銳利如刀的琥珀色眼睛,臉上有一道舊傷,面無表情的看著羅傑瓦里與狐嶺。
「狐嶺大人,沒受傷吧?」他語氣冷靜。
狐嶺拍了拍肩膀,語氣輕鬆:「嗯,擋得不錯,諾達。」
羅傑瓦里驚愕地望著狐嶺身邊——除諾達之外,還有四名仍戴著斗笠、面貌被隱的武者倚靠著商隊貨車旁。
——五人。
他握著斷矛後段,渾身僵硬,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勝算。
狐嶺搖搖頭,語氣戲謔:「竟然讓你一個初心者把我派出的熊族全數解決……今天這局,就算你贏好了。我們——還會再見的,羅傑瓦里先生。嘿嘿嘿……」
他轉身欲離。
「慢著!你就這樣不管他了嗎?!」羅傑瓦里吼道,指著那被鐵鏈纏得面目全非的熊族屍體。
狐嶺不回頭,只輕聲道:
「他的詛咒……誰也停不下。放心吧,這鉤鏈很快就會消失的。只要它淋浴過……足夠的鮮血。」
「……什麼?!」
他話音未落,廣場另一側突然響起一片尖叫。
眾人驚恐地後退,只見那名熊族暴民的屍體已被鉤鏈硬生生扯斷,分成數段,血如泉湧,灑滿廣場。
那條詛咒的鉤鏈,竟在血雨中緩緩舞動,如一條享受淋浴的巨蛇——
不,是享受獵物最後一滴血的惡鬼。
羅傑瓦里站在血泊前,雙膝微顫,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我沒能……讓他安詳地離去……」
他咬緊牙關,一邊流淚一邊喃喃自語:
「死後還要被撕裂……還不肯放過……」
廣場陷入死寂,唯有鐵鏈靜靜蜷伏在血泊中央,彷彿方才的一切,從未發生。
一名年邁的村民喃喃低語:「這樣的力量,究竟帶來的是拯救,還是毀滅?」
當眾人回過神來,那鐵鏈也在不知不覺間悄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