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章：心流
紅色警示燈在GMM主塔中央閃爍不止，主控屏幕上跳動著一連串污染擴散數值，像是不斷鼓脹的脈搏，緊逼著系統神經。
「北棟 B 區發現精神污染，來源不明。建議所有哨兵與嚮導進入預警模式。」
外圍訓練場，Emi正在進行感知收束練習。警報響起瞬間，空氣驟然凝結，她的狐狸精神導體應聲出現，耳朵豎起、尾巴炸開，橘紅色的毛髮在光影中閃動著戰意。
她的目光陡然銳利，切入精神頻道：「Bonnie？」
「我在資料中心。」Bonnie的聲音平穩，卻壓著一絲緊張，「北棟可能是設備室被侵蝕，我正在分析即時擴散資料。」
「我過去找妳。」
「不。」Bonnie語氣突然轉為嚴肅，「妳的感官還沒完全恢復，我需要妳在外圍待命。我現在就幫妳啟動遮蔽，暫時調整痛覺和聽覺權限。」
Emi還未反應過來，一層如雪般柔軟的精神屏障便緩緩落下，安撫著她躁動的識海。壓力從後頸抽離，呼吸逐漸平順。
「……謝謝妳的疏導。」
「不客氣。」
Emi沉默，望向主塔方向，深吸一口氣，語聲低沉卻堅定：「我在出口，等妳來。」
北棟B區污染邊界，黑黃色臨時警戒線拉起。Tu與Prim站在螢光資料板前，分析著擴散圖像。螢幕上的污染區域像墨跡般在灰階建圖中蔓延，並非直線推進，而是一圈圈脈動狀擴張，像活物般吞蝕著通訊與儲藏區。
「這不像單純的精神污染。」Tu皺眉，「更像底層系統內殘留圖景的反撲。」
「共鳴記錄未清除？」Prim低聲，「可是為什麼會活化？」
Bonnie站在兩人身後，目光鎖定畫面中污染核心交界的一個點。那裏的精神導體干擾痕跡極其微弱，但明確存在——不是隨機，是被刻意導引。
「我要請求進行更深層的感知解析。」她打開精神連線。
「Emi，準備好了嗎？」
「一直都在等妳。」Emi的聲音從精神頻道中傳來，毫無遲疑。
兩人在邊界集合時，沒有過多交談，只是一個眼神，就完成了同步。
Emi率先跨入防線。腳下的地板輕微震動，像有什麼東西正在下方緩慢蠕動。
「這氣場……真令人不舒服。」她低聲說。
Bonnie點頭，一隻白兔精神導體已經靜靜現形，躍上她的肩頭，耳朵貼伏、雙眼緊盯前方。
Emi的狐狸導體則緩緩步入她的識海，半趴在她背後。不是對抗，而是準備迎接一場不確定的接合。
當兩人共同踏入污染交界的下一秒，地面忽然彈起一道扭曲的黑色脈絡
那不是裂縫，而是一道觸手般的異變體神經！
它迅捷地從牆面竄出，表皮如燒焦骨板，盤旋包裹著剝離的人形碎影，其間爬滿發光的符號裂紋，似是語言，又像某種失序指令的殘留。
「退後！」Emi低吼一聲，迅速拉開Bonnie。
異變體在空中翻轉，尖嘯聲伴隨多重頻率干擾波湧入識海。即使沒有直接碰觸，它的聲波也足以使高敏哨兵出現短暫失控。
Bonnie立刻展開精神保護結界，一圈柔光如同水面擴張，罩住她與Emi的核心識域。
「它不是單純污染……是被設計過的記憶載體！」她脫口而出。
「那我們不能只是觀察，得深入接觸源頭。」
Emi抽出短刃，直覺衝上。狐狸導體一同撲出，目光猩紅。
Bonnie則站在交界處，釋放觸肢，開始同步引導Emi的精神節奏。
共鳴啟動。
兩人的識海之間，構築起一道柔韌而不穩定的橋梁，像是懸掛在風中的細線，每一次晃動都考驗彼此的信任與接納。
Emi感受到來自Bonnie的精神觸肢，像一隻溫暖的手，穿過她防衛最嚴密的區域。她沒有抗拒，反而主動卸下部分屏障。
「我會自己穩住感官焦點，妳專心解析污染。」
Bonnie沒多說話，只是精神導體俯身於地，開始編織一個微型精神網陣，嘗試捕捉異變體散落的記憶波段。
那是一種極其耗費精力的行動。每當異變體發出尖嘯，網陣就出現裂紋，她就必須重構一層。
但她沒停。
狐狸與白兔的精神圖景交疊於空間裂口之上，像兩道極光交織。
Emi切開異變體表層的一瞬間，精神圖像爆閃
她們看見了：污染的根源不在此地，而是來自資料庫底層的一段未封存的殘留訊息，其中夾雜著另一段熟悉的精神波，曾經存在於她們共同記憶中的某人。
「那個訊號……是Kawi的？」Emi喃喃。
Bonnie心頭一震，但此刻不是回答的時機。
她加強連結強度，聲音出現在Emi識海：「我們要馬上封閉交界前的裂縫，不然這段記憶會被異變體吸收並反向擴散。」
Emi點頭，刀鋒揮落，異變體慘叫後退。
兩人以幾乎完美的節奏，進行精神交疊與物理打擊的雙重壓制。
直到最後一個核心光點熄滅，污染區終於陷入短暫寂靜。
但下一秒，劇烈的反噬從底層湧出。
精神圖景中，一道裂縫忽然崩開。
不再只是殘留記憶波，整個污染區的能量開始翻湧，像是察覺自身即將被剝離而反噬般地狂暴鼓脹。牆面蠕動、地板變形、空間本身開始發出低頻共鳴
「系統底層啟動了反擊機制！」Bonnie驚聲，精神陣列瞬間被撕裂三道裂口。
狐狸導體猛地撲向她的身側，想用意念之力穩住波動，但已經太遲
她的識海被拉入失衡點。
強行接觸污染源造成的不是混沌，而是劇烈的精神力消耗，過多的記憶碎片、異變體殘響與未解代碼湧入她的感知神經，就像被瞬間灌滿的杯子，連反應都來不及。
Emi察覺異常，立刻切斷向內的所有感官通道：「妳退開，現在就中止！」
「不行，還有一段關鍵片段⋯」
Bonnie還沒說完，整個圖景劇烈震盪。
她的白兔導體出現重影，耳朵下垂，身體浮動不穩，像是正在被識海剝離。
Emi當機立斷。她沒有再尋求同意，只以極快的速度，將精神連結一把扯斷，強行將 Bonnie 的識核從圖景中抽離。
反噬傳導回來的瞬間，她眼前一黑，整個人幾乎跌跪於地。
但她穩住了。
身旁的 Bonnie 已失去意識，身體緩緩往地面滑落。Emi一手扶住，另一手開啟緊急傳輸頻道。
「這裡是Emi，污染核心解析中斷，請立刻啟動收容程序！醫療單位準備！導體過載狀況一例！」
外圍的Tu與Prim立即回應：「已接收！前線醫療小隊派出中！」
幾分鐘後，風沙漫起的污染邊界外，Emi跌跌撞撞地抱著 Bonnie 跨出破口。
Tu迎上前，眼中閃過驚色：「她的識海波動……近乎枯竭。妳怎麼還撐得住？」
「她的狀態不穩，我不敢放手。」
Tu立刻接手將 Bonnie平放於急救裝置中，調整精神安撫引擎：「幸好還保留核心連結……再慢一點就危險了。」
Prim則在一旁協助清理通訊干擾，看著這一對傷痕累累的背影，沉默片刻：「這已經不是單純的任務事故了。」
急救車門合上，風從地面掠過，揚起一層乾塵。
Emi坐在車尾邊緣，護甲未卸，手肘上還有血痕與沙礫。她望著昏迷中的 Bonnie，眼神罕見地安靜。
白兔導體蜷縮在 Bonnie 胸口，氣息虛弱卻仍在。牠像是感應到她的視線，微微抬了抬耳朵，沒有退卻。
Emi輕輕伸手撥開 Bonnie 額前的濕髮。
「這不是任務的一部分。」她低聲說，「是我自己的選擇。」
那聲音不大，卻像是某種對未來的承諾。
不再錯過，不再推開，也不再讓她一人承受所有的風暴。
她額頭輕抵在 Bonnie 的肩側，靜靜閉上眼。
窗外的基地風聲依舊喧囂，但她的心，第一次在這樣的靜默裡沉澱下來。
不遠處主塔的警報聲逐漸緩和。污染區進入封鎖，精神感知通道重新建立。
而她們的連結，在中斷之後，仍緊緊相扣。
因為這一次，誰也沒有再逃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