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種子
人們以為自己在開創未來,其實只是埋下終結的種子,煙霧籠罩城市上空,午後的太陽像煤球,大街上車水馬龍,電子廣告不停閃爍著:「未來能源,綠色無限賀森集團」。在一場科技博覽會上,氣候學家艾倫正試圖向媒體傳達警訊、他站在講台前,拿著厚厚一疊報告,語氣急切。
艾倫:「各位,我請你們仔細看這張圖,根據氣候模擬模型,我們已經跨過了多個不可逆轉的臨界點,亞馬遜雨林再失去3%的覆蓋率,就會轉為乾草原,釋放千億噸碳。」
一名記者舉手,語帶不耐。
記者甲:「教授,我們每天都在聽這些末日預言,市場照樣運作,經濟還在增長,不是嗎?」
艾倫皺著眉頭,壓下怒氣:「你看到的是短期的幻象,就像癌症病人一開始還能走路吃飯,但等到器官衰竭,才知道錯過了治療時機,你們懂嗎?」
台下傳來一陣輕聲嘲笑,此時一名身穿西裝的企業代表走上前,她是賀森能源副總安潔拉,握著麥克風自信的説:「我們企業界比誰都清楚風險,但我們相信科技會帶來解答。碳捕捉、氣候工程、智慧城市,這些才是真正的解方,不是回到石器時代的恐嚇。」
艾倫:「你們說的科技,只是拿來延長剝削的時間,你們根本不是在解決問題,只是為了更大的利潤!」
安潔拉笑了笑,走近他低聲說:「如果你真想改變世界,就別站在講台上罵人,來跟我們合作,拿資金做你那些模擬吧。」
艾倫低頭看著她手中那張名片,沉默了。
那晚他獨自走在城市邊緣的老樹林裡,風中混雜著車輛排氣與泥土的味道,他蹲下來,看著一棵被標上紅漆的老榕樹。
艾倫自言自語:「你已經在這裡兩百年,卻敵不過一紙開發計畫書……」
突然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你在跟樹說話嗎?」
艾倫轉頭,看見一名約八歲的小女孩,手裡拿著一本繪本。她抬頭看著被標記的樹:「我爸爸說這裡會變成停車場,我們可以每天來開車,好方便。」
艾倫看著她,輕聲問道:「你知道嗎,這棵樹下面,有成千上萬的根,牽著其他的樹,牠們彼此交談、分享水分、彼此照顧,就像人類的家人。」
小女孩:「真的嗎?那我們是不是在拆散牠們的家?」
艾倫點點頭,小女孩低下頭不說話了。
數週後榕樹被鋸倒,地面被夷平,工程車輛進駐,艾倫收到一封信,來自賀森集團:
「我們很樂意資助您的研究計畫,希望能共同打造可持續未來。」
他燒了那封信,站在樹樁上,留下最後一句話給記錄機器:「我們終有一日會毀滅自己。」
第二章:裂縫
當我們第一次聽見大地哀號時,已經太遲,2041年春,南極拉森C冰棚解體的影像,在全球新聞頻道上不斷播放。
厚達百米的冰塊崩裂墜入海中,掀起巨浪,彷彿大地在怒吼。
在聯合國氣候應急中心,會議室裡滿是國家代表與氣象專家,艾倫已滿頭白髮,坐在末席,一言不發。
秘書長:「各位,資料顯示,過去六個月內,海平面上升了38公分,遠超預期。」
菲律賓代表拍桌大喊:「我們的沿海村莊已經被淹了!你們在這裡開冷氣會議,我的人民正住在塑膠筒裡!」
美國代表:「這裡不是情緒勒索的場合!我們已撥款十億美元協助重建」
孟加拉代表:「我們才不要你們的施捨!是你們減排的決心!你們的工廠、你們的汽車毀了我們的家!」
場面一度混亂,直到艾倫緩緩站起,語氣低沉:「我們不再有時間爭吵,氣候鏈正逐步崩潰,海洋循環正在停滯。再這樣下去,我們將見證糧食系統的全面崩潰。」
他打開投影圖,一張全球飢荒風險熱點地圖赫然出現。
紅色區塊迅速蔓延,連北美與歐洲都染上血色。
艾倫:「不是『他們』會餓死,是『我們』都會餓死。」
數個月後,加州農地乾枯開裂,農夫吉姆望著枯死的番茄田,滿臉灰塵,他擦了擦額上的汗,對兒子咆哮:
「我們種了三十年番茄,現在什麼也種不出!上帝真是他媽的開玩笑!」
兒子李奧無奈道:「爸,我們得離開這裡了…北方還有雨。」
吉姆低頭看著泥土,一言不發,而遠方最後一口井被抽乾,水塔倒下發出悶響。
另一邊全球飢荒導致大規模難民潮,歐洲邊界建起了電網與自動機槍,在地中海海岸,一艘滿載難民的小艇漂泊不定,船艙內滿是虛弱的孩子。
母親抱著孩子無助道:「閉上眼親愛的,我們快到了…他們會幫我們的。」
年輕船員低聲說:「那是義大利軍艦……他們不會靠過來,他們會轉身的。」
母親的表情凝固,軍艦果然調頭離開,只留下浪花與冰冷的雷達聲。
美國內陸,超市開始配給糧食,人們為一袋白米打起來。警察射擊驅散暴動。
老婦哭喊著:「拜託,我只要兩罐奶粉,我孫子他才三歲……」
超市員工舉著槍:「退後!配額是每人一單位,擋住貨架就開槍!」
那晚艾倫錄下了一段語音,作為全球氣候資料庫的備份訊息:
「我們不是在應對災難,而是在擠壓末日的邊界,好讓自己活得再久一點,我們拒絕放手權力,拒絕結束貪婪,
於是,我們將親手把未來,獻給死亡。」
他關掉錄音機,走出屋外,抬頭望向被霧霾吞沒的月亮。
裂縫已經不只在冰棚,它在海岸邊、在邊界牆、在每個家庭的餐桌上也在人的心裡。
第三章:崩塌
末日它像冬季的霜,一夜之間封住一切。
2047年赤道地帶,大地炙熱到裂開,攝氏52度的氣溫已成常態,赤道沿線城市幾乎全數棄守,在曾經繁華的雅加達,兩名身穿隔熱裝的搜救員正拖著乾涸的水袋穿過一處廢棄社區。
搜救員甲:「還有人留在這裡嗎?」
搜救員乙:「樓上有信號……但氣壓太低,氧氣瓶快沒了。」
他們走進一間公寓,發現一名老婦人蜷縮在窗邊,她的雙眼深陷,唇角乾裂,懷裡緊抱著一隻乾癟的貓。
搜救員甲:「婆婆,這裡不能住人了,我們帶你去安全區。」
老婦人微微抬頭,聲音細如蚊::「這裡……是我家…別帶我走……我怕……再也回不來了…」
搜救員面面相覷,最終留下了一瓶水與一塊能量棒,轉身時,老婦輕聲說:「我們一直說這只是氣候變遷……其實是天譴…」
同年冬季倫敦氣候災變會議殘骸
城市在一場40年來最強的風暴中半毀,泰晤士河溢出、地鐵癱瘓、萬人失蹤,會議現場的旗幟破碎飄散,一塊巨型屏幕墜毀在街道,原本打出的標語「共同應對,共享未來」只剩下幾個字在風中閃爍:「應對……未來……」
在一處廢棄辦公室中,艾倫與一名年輕工程師亞娜正在對談。
亞娜看著螢幕:「我不懂……我們明明有技術,有AI,有量子電腦,為什麼還是救不了這世界?」
艾倫拿起一張泛黃的合照是他與初次登台演講時的畫面。他神色疲憊道:「技術能建造機器,但不能修補人性,我們是輸給自己…」
亞娜:「如果那時候……你們強硬一點、早一點……會不會不一樣?」
艾倫:「那時我們太忙著爭辯,沒人願意先放下利益,
就像擱淺的船,大家都想保住貨艙的黃金,最後全數沉沒。」
亞娜低頭看著手上的即時衛星影像,非洲北部沙化蔓延至地中海沿岸,西歐森林燃燒如炬,北極極光異常強烈。
她聲音顫抖:「……這是地獄。」
2050年新加拉帕戈斯基地
科學家在地下基地觀測全球磁場變化,來自瑞典的氣象專家索菲看著螢幕,臉色蒼白:「磁層變異速率翻倍,電子設備可能在三十天內全面癱瘓。」
技師:「你是說,連我們的地下系統都會……?」
索菲低聲道:「整個地球……即將赤裸在宇宙射線下…」
在基地一角,幾名科學家圍在一株孤零零的植物前,那是基因庫中最後一棵完整的山毛櫸樹苗。
年輕研究員:「牠長得真慢……你覺得我們會等到牠開花嗎?」
一名年長植物學家只是笑了一下,手輕輕撫著那片綠葉。
地球觀測衛星通訊錄音片段:「……大氣層不穩,氣旋變異,全球平均氣溫達攝氏4.3度,生物多樣性下降至原始水平的12%,蜜蜂、鳥類、大型哺乳類已功能性滅絕,請求地面回應……無回應。」
崩塌再也不是是危言聳聽,它是城市的沉沒、孩子的哭聲、沉默的樹苗,而人類仍在某些角落,試圖用斷裂的工具修補斷裂的世界。
第四章:遺民
我們是遺民是灰燼,2063年「第九棱」地下避難所,全地球剩下的人類,不到三百萬,大多集中在被稱為「棱體」的地下設施中,每一棱是一個封閉的社會。
在「第九棱」燈光永遠是人工的,牆壁泛著黯黃,空氣中瀰漫菌絲與機油混合的氣味,水是循環再生的,食物主要是微藻蛋白與合成澱粉。
在避難所的資料保存區,一群青年正圍繞著一台老舊的閱讀機,機器螢幕顫抖地顯示著一行文字:
【地球文庫 - 編號:0427】
主題:歷史課本 - 人類文明簡述
他們靜靜地看著。
羅恩:「這都是真的嗎?我們真的去過月球,蓋過摩天樓,還有……所謂的海?」
米婭:「我爺爺說他小時候在海裡游泳過,他說那時海水是藍色的,不是沸騰的鹽漿……」
亞克:「如果這都是真的……那我們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然後有人翻到一段古老的錄像,是艾倫留下的片段。
「如果你們還活著,請記得這一切不是天災,是選擇的結果。你們要問的不是『為什麼會這樣』,而是『我們還能做什麼』。」
隔天,在培育艙區,亞克蹲在一列小型植物艙前,艙中只有幾株半死不活的綠豆苗,他咬著牙,調整燈光與水分控制器,額頭全是汗。
米婭從後走來:「你每天都來,但牠們還是枯掉了…」
亞克苦笑道:「牠們不該長在地下……就像我們不該活在這裡…」
米婭:「那你要去哪?上面沒有空氣、沒有水、沒有……生存的可能…」
亞克:「我們應該上去,是為了證明人類不只是會躲。」
米婭看著他沉默了一會,然後遞給他一張紙,是一份古老設計圖的複製本。
米婭:「這是種子艙計畫,我偷看的時候複製了下。」
種子艙計畫重啟提案第九棱會議廳
羅恩站在眾人面前,手握簡報資料,他聲音略顫:「我們想重啟『種子艙』將剩下的種子、DNA樣本、歷史資料送上軌道,甚至……離開太陽系,也許我們不能拯救地球,但我們可以留下紀錄,留下一點尊嚴。」底下傳來質疑聲。
長者代表:「我們花了幾十年才把大家從混亂中救下來,現在你們想把資源花在送資料進太空?」
亞克:「我們不是要求大家離開,只是讓未來有機會知道我們曾經學會了悔改!」
空氣凝滯數秒後,遠處傳來一個老科學家的聲音:「這艙體的金屬……我二十年前親手焊的,它本來是為了逃離地球,但現在……也許是我們最後一次對宇宙說話的機會。」
三個月後升艙日,小型發射艙在凍原中升空,火光劃破厚重雲層,年輕人們站在地表短暫開放的防護門前,看著那微弱的光點升上黑色天空。
裡面載著:
二萬種植物種子、已滅絕動物的冷凍胚胎、人類音樂與詩歌、全球語言錄音與歷史資料、艾倫最後的一句話:
「若有文明見此,請記得:我們是犯錯的生物,但也有學會悔改的一天。」
夜晚羅恩對著鏡頭錄下當日記錄:「我不覺得這能拯救什麼…但我想如果有一天,有誰看到那艙體,他們會知道,我們不是都自私,我們不是都冷漠。」
第五章:終焉
我們走向終焉,就像白晝緩緩走入夜。
2093年地球表面,空氣無法吸入,紫外線無孔不入,氣壓如高山,人類文明只剩不到十個地下點維持基本生命活動。
在「第零棱」最古老、最深的避難所,最後的紀錄者獨自守著一間資料保存室。他名叫伊利亞,今年四十七歲,是那批新生代中的最後一位。
他打開錄音裝置,聲音低沉、虛弱道:
「今日大氣氧含量降至7.2%,水循環機停止,糧食存量剩五日,訊號已中斷,根據預測,我應是最後一人。
有時我會想,我們是否值得被記得?或許不是『我們』。
而是那些為愛而奮戰的人,為一株樹、為一首詩、為某個素未謀面的孩童燃盡生命的人,他們是我們的赦免。
若你能聽見我,來自未來或外星的你,請記得:
我們曾經,嘗試過理解這個世界……雖然太遲了…」
他停止錄音,把訊息送進「終端資料倉」,然後他靜靜坐在牆邊,看著一台發光的小螢幕上,顯示的最後一則數據緩緩歸零。
心率、氣溫、風速、碳濃度全部歸零。
地球之上二百年後,無人知曉確切時間,地表逐漸冷卻,大氣恢復封層,雖仍不適生人,在某座舊山谷,一塊崩裂的混凝土牆縫中,一株小小的藤蔓破土而出,沒人看見但它綠得頑強。
太空深處時間未知, 那枚微小的種子艙仍在航行,它穿過隕石帶,繞行恆星,進入未知的銀河,外殼上刻著十種語言,其中一行是古老的漢字:
「記住我們曾經存在,曾經錯誤,也曾學會反省。」
內部保存完好,種子仍未發芽,等待一個遙遠的可能。
終章無聲的墓誌
地球不再需要人類,它如常地轉動,
讓山崩為谷,讓火化為礦,讓萬物再起。
沒有銘碑,但若能聽見,風中似乎低語著一句古老的詩:
「你是塵土,也將歸於塵土,但塵土也曾夢過星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