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海月蹲在咖啡廳後巷沖洗杯子時,腕間的星星手鍊不慎滑進泡沫裡。她正慌忙伸手去撈,耳邊卻傳來一個熟悉又帶點笑意的聲音——
「這麼舊了,還戴著啊?」
她轉頭,看見莫海瑟倚在巷口的黑車旁,校服外套隨意搭在肩上。陽光從他身後落下,髮梢映出一層柔和金光,讓他看起來像是從某本校園小說裡走出來的人物。「要你管。」海月甩甩濕漉的手,星星手鍊在陽光下閃著低調的光芒。這條手鍊,是三年前他送她的十六歲生日禮物。當時他笑說,每顆星星都能許一個願。
「我爸又要我轉學了。」海瑟開口,語氣輕得像說一件日常瑣事,「明天就走。」
水龍頭還在嘩嘩作響,海月卻覺得,有什麼東西從指縫裡慢慢溜走。她和海瑟認識了整整十年,從幼兒園一路走來。他總愛翻牆溜進她家那個破舊的小院子,只為吃一碗她爸爸煮的陽春麵。
「這次去哪?」她極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
「瑞士。老頭子說那邊教育好。」
她腦海中閃過上週在校刊上看到的照片:他和校花坐在高級餐廳裡,桌上擺著一瓶她打工三個月也買不起的紅酒。那一天,她剛被老師當眾點名,因為繳不出補習費。
「聽起來不錯啊。」她扯出一抹笑,「祝你前程似錦。」
海瑟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星星手鍊被擠壓得微微發痛。
「妳就沒什麼想對我說的?」
「說什麼?」海月抬頭看他,眼底藏著一絲倔強,「說請你別走?還是說——我們根本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風輕輕拂過,帶來咖啡渣的苦香。海瑟沉默了幾秒,鬆開她的手,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絲絨盒子。
「妳生日快到了,這是禮物。」
她沒有接。她知道那盒子裡裝的是她從不曾真正敢戴出去的昂貴珠寶。她低聲說:
「我爸病了,醫藥費很高,可能連房子都要賣掉了。」
海瑟怔住了。他這才真正注意到她眼下的黑眼圈,和制服袖口洗得發白的痕跡。這些現實,他從未真正看見過。
「妳需要幫忙的話,我可以……」
「不用了。」她輕輕搖頭,「你的錢雖然有用,但我有我的驕傲。」
她希望,她與他之間的感情,不是一方施捨,而是平等地站在彼此身旁。
翌日清晨,海月在咖啡廳門口發現了一個信封。裡面是一張支票,足以支付爸爸的醫藥費,還有一張摺疊得整整齊齊的字條。字條背後,工整的字跡寫著:
「第一顆星星:希望唐海月,永遠驕傲。」
三個月後,海月收到一封遠從瑞士寄來的郵件。照片中,海瑟站在雪地裡,手腕上戴著一串粗糙的星星手鍊——和她的一模一樣。信的內容很短:
「在二手店找到的,原來折星星真的不簡單。
第二顆星星:希望莫海瑟,配得上唐海月。」
畢業那天,海月站在教室窗前,看著天邊那顆最亮的星星。她終於明白,有些成長,就像一顆顆手工摺起的星星,要經歷反覆的揉搓、撫平與耐心,才能成形。
而最珍貴的,不是星星本身,而是那個願意為你彎下腰,默默折星的人。
當莫海瑟出現在校門口,穿著尋常的牛仔褲,而不是他習慣的訂製西裝時,海月笑了。
陽光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兩串星星手鍊輕輕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叮噹——那是青春最溫柔的迴響。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