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白天,應該會是人聲鼎沸的舊日行肆之街,街上沒有路燈,甚至連基礎照明的燭光都沒有,僅靠不確定是月光還是霧氣折射的點點微亮勾著商店街的輪廓,不確定這是刻意使然還是此地真是古代。
街上有人,不多,但方向大抵一致,向著幽幽微光的來源方向無力的前進著,有人神色緊張,背上背著家當,有人不慌不忙,還啃著手上油亮的鴨腿,街道的盡頭是座大型的聯拱石橋,在橋的入口處設有關隘,關隘旁邊有幾頂帳篷,分別站著身穿古代書生、輕裝士兵、商店小販的服制,望向石橋的方向,橋下的河水漫著霧氣,僅能透過霧氣隱約見得河水流速不快,但從翻騰的霧氣可知,底下定是暗潮洶湧。
「圖里雅尊(Tulyazun),這是最後一次警告,莫要執迷不悟,我們大可直接押妳過關,立刻下來!」
一身翩然儒衣的男子口吻嚴厲,而他喝斥的對象,正站在石橋中央的扶手上,身穿白色的斜襟長袍,腰間束著寬版的白色腰帶,長袖包覆到手掌,而她的右手正端著一個瓷碗,白色布頭巾下繫著的銀幣裝飾隨著微弱的風輕輕擺動著,充滿異域風情的臉龐上寫著掙扎、不甘與怨懟。
女子望著手上的瓷碗出神,瓷碗內裝著透明的湯水,水面上飄著薄薄的熱氣,許是相同的姿勢維持已久,又或者是出神時的放鬆,端著瓷碗的手掌開始傾斜,碗內的湯水點點滴滴的落入河中,與河水交織相融。
「妳是回鶻族的女兒,原本這世所為能換妳下一世福厚圓滿,妳若一跳,輕則動搖因果,重則斷送累劫福德。況且妳的…」
話音未落,儒衣男子的下半臉被一條紅布以迅雷之勢纏上,紅布像是有自主意識一般,刻意阻止其繼續說話,但無意造成其他傷害,確認不再發出聲音之後便自主鬆綁、飄走。
『辛元帥見諒,事態緊急諸多得罪』
紅布的主人走近儒衣男子,行了個禮,隨後自發地動手將儒衣男子被紅布捲亂的官服順好,靜靜地站在其面前靜候發落
「你來吧,論輩份她好歹也是你….」紅布再度繞上儒衣男子的下半臉
『我來,我來』紅布的主人向橋上的女子行禮,隨後問道
『姑娘可知跳下忘川的代價?即便能動搖因果,但有可能事與願違,甚至招來災禍,再者,妳這一跳,累劫福德無法領受,來世注定辛苦,值得嗎?』
紅布的主人緩步登橋,周身的紅布伺機欲動,打算看準時機一把將女子從扶手上拉下來
女子眼神閃著掙扎與決絕,聲音如風中細語,卻又似烈焰般燒灼心魂
“命運從未憐惜過我們,災禍才是我們的根。我只求一面,就算萬劫不復也要走這一遭。”
語畢,女子便一口飲盡瓷碗中的湯水,從橋上一躍而下
只見那白袍身影消失在橋側的濃霧中。
瓷碗撞石聲清脆刺耳。
『不!……娘親啊……』
一聲撕心裂肺,破了這萬籟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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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值得…不值得…別…別跳…」
那道聲音,像從地底傳來的浪,餘音未歇,卻被一陣急促的嗡鳴截斷。
——嗶嗶,嗶嗶嗶。
眼皮沉重如鉛。機械規律的警報聲貼在鼓膜上跳動,鼻腔中還殘留著河水的氣味與火焰的燒灼後的焦炭味。彷彿從夢裡翻過身來,他緩慢睜眼,雙頰的微弱刺痛伴著陣陣嚶語,光線與影像緩慢的刺進雙眼,視線穿過消毒水氣味彌漫的空氣,看見一片泛白的天花板,像是剛剛那段灰霧的延續。
有個人的臉闖進視線中心,眼神焦急。
『雨熙,雨熙,還好嗎?聽得到我說話嗎?』
輕拍雨熙臉頰的女子機敏的按下病床上方的急救鈴
『雨熙醒了,我說的是507病房的患者醒了,目前不確定狀況正不正常,請問有醫護人員方便過來一趟嗎?』
「……這天花板,我不認得。宜祈,我在哪?」喉嚨乾燥得像被刮過沙紙,雨熙的聲線微啞。掃著視線範圍內的景色,除了宜祈,其他全是陌生的,牆漆乾淨得刺眼,儀器閃著冰冷的燈,一切都像被漂白過的夢。
『你先回答我,這是多少?』宜祈對著雨熙比出兩根手指,甫進門的醫護人員看見這幕,也靜靜地等著雨熙的回應
「1.4」
『那這樣呢?』宜祈將比出兩根手指增加到三根
「1.7」
醫護人員的眉頭漸緊,正要發語卻被宜祈打斷
『目前腦袋是正常的,太好了』
現場的醫護人員一臉不解,把2跟3說成1.4和1.7哪裡正常?
“是正常的,根號2是1.4,根號3是1.7,師兄你終於睡飽啦?”
穿著醫師袍、和雨熙年齡相近的年輕醫生氣息微喘,快步走進病房。
「坤寅?我在醫院嗎?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