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啊～」打了個大哈欠後，崇軒用袖子擦乾從眼眶中滿溢出來的眼淚，又揉了揉太陽穴，以十分緩慢的動作。
「唉唷！你昨天沒睡好嗎？」旁邊傳來靜雯略帶笑意的聲音，「這已經是你坐上車後第九個哈欠囉！」
崇軒丟給他一個有些怨恨的眼神。「還不都是因為某人一大早就把我挖起來的關係。」「哎呀呀～果然對熬夜看馬賽克的宅男而言，八點起來有些太早了。」
崇軒的嘴都歪一邊了。「這個梗妳玩不膩啊？」
「呵呵～這可難說。」
崇軒翻了翻白眼，被睏意蠶食鯨吞著精神力的他已經無法回嘴了，只能吐出深長而疲勞的氣息。
昨天在答應了小秀的要求後，靜雯並沒有立刻開始調查，而是先把崇軒送回家，說要先回去準備一些東西，明天再開始。
「話說回來……這種時候帶我出來要幹嘛啊？」
靜雯挑挑眉毛。「還能幹嘛呢？當然是搜查啊！」
「搜查……」崇軒遲鈍了片刻，才察覺她是在說什麼，微微皺起眉頭。「……不是說下午才要去問小秀她姑姑，妳現在要怎麼搜查？這種時候連幼稚園都……哈～才剛開始上課啊。」
「齁齁齁～如果剛睡醒就腦袋當機的話，小心以後哪天早餐的蛋餅裡被加了蟑螂喔！」
「所以？」
靜雯眨眨眼睛。「正式如你剛剛所說，所以我們才要現在出來啊。」
「蛤？」崇軒愣了一下。「才要現在出來？妳該不會……」
靜雯笑了出來，有所示意、略為起勁的笑容。「我昨天說過要準備一些東西吧？」
「……妳還真的很會哄小孩。」崇軒撇撇嘴，沒有再計較。
車窗外面的景色似乎已經轉為不怎麼熟悉的景象了，還是說那只是因為自己的眼前一片混亂？崇軒已經懶得思考了。
「我要睡覺，不要阻止我。」
「那還真可惜，你拚命掙扎著瞪大眼睛保持清醒的樣子還挺可愛的說～」
「什麼啊……」崇軒在座椅上調整了一下位子，慢慢閉上眼睛。
在意識也跟著沒入黑暗前，靜雯似乎在問他要不要膝枕或唱一些催眠曲，他選擇直接走入夢境中。
*
那是一個有些狹小空間。
一走進去，就是一條直通向客廳的長廊，一路上會有兩間房間從左手邊經過，因為採光不好、窗戶又少，顯得十分陰暗，天花板上的日光燈無力地照出了室內的樣子。
小秀家的房屋狀況並不好，不僅沒有電梯、房屋設計不好、外頭的樓梯扶手有些生鏽、室內的牆上有掉漆也有壁癌、地上甚至還看的到一些凹洞、內部的隔間也是木板做的，雖然崇軒沒有鄙視的意思，但想到這裡是小秀住的家，還是不免皺一下眉頭。
「小秀的家是長這樣子啊……」
「不好意思，跟你們的住處有些差別吧？」一個女子給他們各倒了一杯水，喃喃自語中的崇軒連忙摀住自己的嘴。
她是小秀的姑姑，就吳怡璇，她要崇軒們叫她怡璇姊，看起來應該已經三十多歲，比靜雯高比崇軒矮，微捲的頭髮剪得有些短，穿著有些邋遢的便服，而面容看起來……有點像小秀的神韻，只是更加老成，似乎還有些許傷痕或疤之類的東西。
對於崇軒有些不禮貌的發言，她也沒有在意，好端端地坐在他們的對面──他們坐的不是沙發，而是已經很破舊的木椅，客廳也比崇軒的房間小一點。
崇軒醒來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到達小秀家門口了，那是一棟看起來十分老舊的公寓，而眼前這位小秀的姑姑因為昨天收到靜雯的通知而在門口等他們，並且帶他們來到這兒。
順道一提，叫醒崇軒的是小二對手臂的猛力一捏，他還因此鼻子撞到前座的靠頭。
崇軒坐直了一點，「好，那麼接下來……」他瞄了靜雯一眼。
靜雯老神在在的喝了一口茶，閒話家常的說：「你們的經濟狀況看起來不是很好吧？」
「嗄！？」崇軒愣住了。
「生活沒問題嗎？」
「喂！妳在幹──」
「更何況現在小秀爸爸也失蹤了。」靜雯不理崇軒的提醒，還是把不禮貌的那句話乾淨的吐出來。
「嗯，以我的薪水和存款的話基本上是沒問題的，雖然可能要再節省一點用。」怡璇姊露出笑容，但其中帶有點無奈和苦澀。「三年前大嫂去世而哥哥換工作後我們就是這樣生活過來的，雖然還是會覺得讓小秀住在這種地方實在是委屈那孩子了，早就知道我在以前就該好好努力工作的。」
「嗯，錢很難賺。」這話由靜雯說還真沒有說服力，崇軒漫不經心地想。
「那麼，」靜雯雙手交疊，下巴靠在上面。「我昨天已經在電話裡說明過我們來這裡的目的，妳已經準備好了嗎？」
「呃，好的，我昨天多少思考了一下。」怡璇姊雖然點點頭，但卻微微蹙起眉頭，表情略顯遲疑。「昨天的事情真是抱歉，沒想到小秀會做出那種事情，我已經罵過她了。」
「嘛～看來他是很擔心爸爸吧，只是還不清楚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而且我也不是要來這裡跟妳討論這件事。」靜雯抬起一根手指搖了搖。「總之，有關小秀爸爸的失蹤，請你把所有妳知道的事都說出來。」
「那個……」怡璇姊的眉頭更皺了。「在那之前，我想先聲明一件事。」
靜雯點點頭。「我知道，妳認為妳哥哥不是失蹤的。」
「「欸！？」」
其餘的兩個人同時驚呼，但怡璇姊不可置信地盯著靜雯、而崇軒不可置信地盯著怡璇姊。
「妳為什麼會知道？」
「這是怎麼回事啊？」
怡璇姊說話的同時，崇軒也開口了。
靜雯的嘴角微微揚起，那帶點驕傲的笑容，讓人明白她不是因為眼前那有趣的情況而發笑的。她聳聳肩，細膩的雙眼凝視著怡璇姊。「自己的哥哥都失蹤快一個禮拜了，妳卻看起來不怎麼緊張，從我們見面到現在為止都沒有急著開始、還很從容地幫我們倒茶、輕鬆地回答我的問題，感覺就像是不擔心或不在意妳哥失蹤似的。」
「呃……」
「當然，妳也有可能是心情已經平復下來才會有這種反應，不過既然自己的哥哥都已經失蹤一個禮拜了，昨天晚上接到我的電話說要討論有關他的事情還可以這麼平靜的等到隔天早上而沒有多問，我就想恐怕事有蹊俏，是不是這樣啊？」靜雯輕鬆地喝水。
「呃……」
「……」
兩人不知不覺已經呆住了。
好奇怪？明明聽的懂靜雯在講什麼，但總有一種她的大腦構造跟自己不一樣的感覺。崇軒這麼想到。
「好，那麼就進入正題吧。」靜雯向怡璇姊微微點頭，將手中的杯子放回桌上，發出清楚的聲響。「首先，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啊……是的，昨天藍老師有跟我提過，基本上就如同小秀跟你們說的一樣。」怡璇姊愣了半拍後才反應過來。「上個禮拜三，也就是七月……十六日的時候，哥哥晚上沒有回家。」
「他以前經常做這種事情嗎？」
怡璇姊搖頭幾下。「幾乎沒有，公司那裡沒有住宿的地方、住旅館之類的又會花太多錢，所以他都是回家。不過哥哥都很晚才能下班，所以他回來的時候我們幾乎也都已經睡了，所以我隔天早上才發現。」
「在那之前包刮視訊在內，他都沒有跟你們聯繫嗎？像是電話之類的。」
「是的，不過哥哥工作的時候本來就除了真的需要聯絡之外幾乎不會打電話回家，因為他在工作、而且打電話要錢，我們也不會隨便打過去。」怡璇姐雙手交叉在胸前，似乎在回憶上次跟自己的哥哥講電話是什麼時候。「我最後一次見到他，就是那天早上他要去上班順便送小秀去幼稚園的時候。」
「就跟平常一樣只是要去上班而已的感覺嗎？」靜雯追問。
怡璇姊點頭同意。「哥哥看起來好好的、那天也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我完全沒想到他會突然失蹤。」
「小秀說最近一直有奇怪的人來你們家裡跟她爸爸談生意之類的事情，是真的嗎？」
「嗯……是有那種人沒錯啦。」怡璇姐雙手交叉在胸前，歪著頭思考了一下。「可是那些人來的時候哥哥幾乎都在工作還沒回來，他們也就離開了，我問他們找他要幹嘛，他們說是生意上的事情。」
「之前有那種情況發生嗎？」
「完全沒有，哥哥從不會做些什麼冒險的事情，都是腳踏實地地在賺錢，像是投資和做生意的都不會碰。」怡璇姐這回語氣相當地肯定，還信誓旦旦地搖了搖頭。
「咦？那又為什麼會有那些人？」崇軒問。
怡璇姐擔心地皺起眉頭。「這我就不清楚了，一開始他們找上門的時候我還以為他們找錯人。」
「嘛～或許是妳對自己的哥哥理解有誤也說不定，不過現在那也不是重點。」靜雯聳聳肩，以手勢示意她繼續說下去。「重點是，在發現妳哥失蹤之後，妳做了些什麼事嗎？」
「嗯……老實說我也不是立刻知道他失蹤，只是想說會不會工作太忙所以他很早就去上班了，直到哥哥在公司的朋友打電話通知我哥哥沒有去上班，我才發覺事情不對勁。」怡璇姐嘆了一口氣，似乎對自己當時的後知後覺有點自責。「我那之後試著連絡哥哥，但他都沒有接，電話裡都說沒有回應。」
「沒有回應？」靜雯再度確認：「不是沒有開機，是沒有回應？」
怡璇姊很確定的點頭。「我打了好幾通都是這樣，所以我很清楚。」
「通知妳的人是不是叫阿峰的人？」
「是的，他跟哥哥是朋友，說是因為哥哥以前沒有上班遲到過，擔心發生什麼事情，打了哥哥的手機但打不通後才打來我們家問。」
「在發現他的手機打不通後妳又做了什麼？」
怡璇姊的表情變得有點疲勞。「因為哥哥沒有去上班這件事有點太奇怪了，而且前幾天開始就一直有奇怪的人來找他，我心裡不安，就先跟工作的地方請病假，去外面一些哥哥有可能去的地方找他，但最後也都沒有找到他。」
「在那之後妳就報警了嗎？」
「這……」然而，怡璇姊卻遲疑了起來，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稍微縮起肩膀。「沒、沒有。」
「嗄！？」崇軒驚訝得差點要站起來。「都那種情況了還不趕快報警！為什麼啊？萬一小秀爸爸真的發生什麼──嗚呃～」他的話被靜雯一指戳在肚皮上而打斷。
怡璇姊稍微低下頭，似乎頗為羞愧。「非常抱歉，我那時候還不知道情況那麼嚴重，想說等到晚上看看會不會有什麼消息……」
「如果是小秀不見了，妳還會這麼想嗎？」靜雯對怡璇姊挑起眉毛。
「……」怡璇姊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但靜雯也沒有想要糾結在那點上，只是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繼續問：「妳在晚上發現還是沒有消息後，妳就去報警了嗎？」
「是、是的。」總算可以轉移話題的怡璇姐連忙點頭幾下。「我上個禮拜四晚上，在哄小秀睡之後就去報警了，但是……」
「但是？」
怡璇姊按著自己的太陽穴，似乎感到相當無法理解。「警察說監視器只有拍到哥哥在上個星期三晚上順著路走到安修高中的後山裡，然後就因為山上沒有架設監視器就沒有拍到了。」
「安修高中？」崇軒記得那是附近的一間學校，跟自己讀的慧文高中同為附近的地區高中，但就PR值和學生進入的大學來比較的話，慧文高中的程度比較好。
崇軒只在國中的時候去過那間高中參訪一次，而就因為那裡的廁所髒的可怕所以才努力讀書去考另一所，總之，他記得安修高中的確有一座後山，那次參訪的時候還有去後山健行，聽說這是那所學校的固定活動哩。
「你哥哥經常會去那個地方嗎？還是說那個地方對他而言有什麼特別的意義？」靜雯問。
「哥哥平常工作很忙，幾乎不會去除了公司之外的地方，而那裡……除了他偶爾會帶小秀去那裡郊遊之外，我也想不到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崇軒不禁皺起眉頭，「好奇怪？一個大男人為什麼半夜不趕快回家睡覺，反而跑去幾乎沒有人的學校後山裡跑不見啊？」
「我也完全沒有想法……」怡璇姐又嘆氣到，肩膀又往下掉幾公分，似乎更加沉重了。
「唔！？」崇軒這才驚覺，眼前這個失蹤者的家屬不知道的東西可能跟自己差不多，但想知道的卻絕對不會比自己少。
為此，他連忙低下頭。「抱、抱歉。」
怡璇姊沒有開口，但對她露出一個理解的苦笑。
「嘛～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靜雯突然有點強勢地繼續進行對話：「這就是妳為什麼認為小秀爸爸不是失蹤──或者說是，不是意外失蹤的關係嗎？」
「嗯……是一部份。」怡璇姐歪著頭思考了一下，點頭說到：「另外還有……一些很奇怪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