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都的天空從來不見藍。陽光像是被一層無形的鐵幕過濾,蒼白得像死人的臉,灑在高聳的城牆上,映出刻在上頭的箴言:“服從即自由”。這句話,鐵都的每個孩子在學會說話前就得背熟,像刻進骨頭裡的咒語。城牆環繞整座城市,百丈高,數丈厚,牆縫裡偶爾滲出黑色的油脂,像是某種古老的血液。沒人知道城牆外的世界是什麼模樣,因為沒人能活著翻越它。
林風蹲在工人區的街角,破舊的皮靴踩著一灘污水,目光卻鎖在遠處的鐵皇宮殿。那宮殿像一隻蹲伏的巨獸,尖頂刺向蒼穹,無數鐵衛像螞蟻般進出。林風二十歲,瘦削的臉龐帶著不符合年紀的滄桑。他的手揣在破外套裡,緊握一張泛黃的紙片——那是從禁書裡撕下的殞地,寫著一個陌生的詞:自由。
“林風,別愣著,鐵衛巡邏過來了。”一個低沉的女聲從巷子深處傳來。阿蘭從陰影裡探出頭,戴著厚重的眼鏡,臉色蒼白得像常年不見陽光。她是知識區的圖書管理員,負責整理鐵皇的“正史”,卻偷偷將禁書藏在圖書館的夾層裡。她的手指總帶著墨水味,像是在提醒自己,那些被篡改的文字還在暗處呼吸。
林風點頭,迅速縮進巷子。巷子裡的空氣潮濕,混雜著機油和腐爛的氣味。這裡是工人區的地下通道,鐵都的隱秘脈絡,連通著工廠、倉庫和那些不敢見光的小酒肆。他們的目的地是其中一間酒肆,名叫“灰燼”,一個藏在廢棄管道裡的聚會點。
酒肆裡昏暗的燈光搖曳,幾個身影圍坐在一張破木桌旁。鐵拳坐在角落,退役鐵衛的他身材依舊魁梧,卻總低著頭,像在躲避什麼。他的右臂是機械義肢,發出輕微的齒輪聲。小薇坐在對面,貴族區來的少女,穿著與環境格格不入的絲質裙子,卻用一頂破帽遮住半張臉。她是這裡的異數,一個厭倦了宴會和謊言的貴族。
“今晚有新貨。”阿蘭從包裡掏出一本破舊的書,封面只剩半個字:民。林風的眼睛亮了起來,伸手接過,卻被鐵拳攔住。
“小心點,這東西能要命。”鐵拳的聲音沙啞,帶著警告,“我見過人因為一本書被電鞭抽到沒了人形。”
林風笑笑,笑容裡有股倔強:“那就讓我先沒了人形。”他翻開書頁,字跡模糊,卻像火種燒進他心裡:“權力屬於人民,而非一人。”他低聲念出,聲音在酒肆裡迴盪,像一陣風吹過死寂的沙漠。
小薇皺眉:“說得簡單,可鐵皇的眼睛無處不在。你們知道他的廣播系統有多精密?每條街、每棟樓,都有他的聲音。”
“所以我們才需要你。”阿蘭推了推眼鏡,“貴族區有權限,能進控制塔。你能幫我們黑進去。”
小薇咬唇,沒答。她知道,背叛鐵皇意味著失去一切——她的家族、她的特權,甚至她的命。
聚會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門被撞開,幾個鐵衛衝進來,電鞭發出滋滋的藍光。“查禁書!全都不許動!”為首的鐵衛咆哮,眼中閃著機械紅光,那是植入的監控晶片。
林風反應最快,抓起桌上的酒瓶砸向鐵衛,趁亂拉著小薇鑽進身後的暗門。阿蘭和鐵拳斷後,酒肆瞬間陷入混亂。電鞭的藍光劃破黑暗,桌椅碎裂,書頁被撕得滿地。林風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有人倒下,但他不敢回頭。
他們逃進地下通道,腳步聲在管道裡回蕩。林風喘著氣,腦子裡全是剛才的書頁。他想起小時候,父親在工廠被機器壓碎,只因多問了一句“為什麼”。那時他還小,只能看著父親的血滲進地縫,染紅他的鞋底。從那天起,他發誓要找到答案。
“林風,你瘋了!”小薇停下腳步,怒視他,“你知不知道,鐵衛會追查所有人?我的家族也會被牽連!”
“那你為什麼還跟來?”林風反問,聲音低沉卻堅定。
小薇愣住,眼中閃過一絲迷茫。她想起宴會上那些虛偽的笑臉,鐵皇的演說從廣播裡傳來,無休無止:“鐵都是永恆的堡壘,任何改變都是背叛。”她厭倦了那一切,卻不知自己想要什麼。
“因為我不想再撒謊。”她終於說,聲音輕得像嘆息。
鐵拳和阿蘭趕上來,兩人都受了傷。阿蘭的眼鏡裂了一片,鐵拳的義肢冒著火花。“他們抓了老陳。”鐵拳咬牙,“他不會說,但鐵衛有辦法讓死人開口。”
林風的拳頭攥緊,指節發白。他知道老陳,一個工人區的詩人,總在酒肆念那些禁書的片段。他們的聚會,每次都靠老陳的詩點燃希望。“我們得救他。”林風說。
“你瘋了?那是鐵皇的監獄!”鐵拳瞪他,“你以為你是誰?能對抗整個鐵都?”
“不是對抗,是改變。”林風從懷裡掏出那張泛黃的紙片,攤開,上面畫著一張簡陋的地圖,標注著城牆外的一片荒野。他低聲說:“這是禁書裡夾的,說城外有自由的土地。鐵皇騙了我們,外面不是荒蕪。”
四人沉默,地圖上的線條像一條通往未知的路。阿蘭推了推眼鏡:“如果這是真的,我們得計劃,不能再莽撞。”
小薇看著林風,第一次覺得這個工人區的少年有種奇怪的光芒,像火種,像希望。她低聲說:“我幫你,但你得答應,別讓這座城再流血。”
林風點頭,眼中燃起決心。他不知道這條路通向何方,但他知道,鐵幕必須倒塌。
與此同時,鐵皇宮殿深處,一個老人坐在高大的王座上。他的臉像枯樹,皺紋深得能藏下整座城的秘密。鐵皇,這個名字曾是傳說,五十年前,他也是一個年輕人,帶領人民推翻了上一任暴君。那時,他也相信自由,相信平等。可如今,他只相信權力。
“報告,工人區發現禁書聚會。”一個鐵衛單膝跪地,聲音機械。
鐵皇的手指敲擊王座,發出清脆的聲響。“抓到多少?”
“三人,還有幾個逃了。領頭的叫林風。”
鐵皇的眼神一沉,像被觸動了什麼。“林風……”他喃喃,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他起身,走到窗前,俯瞰鐵都。城市在鐵幕下沉睡,廣播聲響起,迴盪不絕:“服從即自由。”可鐵皇的眼中,卻閃過一絲疲憊。他知道,火種從未熄滅,只是藏在暗處,等待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