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的窗簾沒拉緊,清晨的陽光從布料縫隙間透進來,像一層溫暖又安靜的霧。
梓渝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裡,頭髮有些亂,睡衣鬆鬆地搭在肩上。旁邊的床還是暖的,田栩寧坐在窗邊,低頭看手機。
空氣中混著淡淡的木質香,安靜得只聽見屋外遠遠的車聲與腳步聲。
「幾點了……」梓渝聲音含糊,睜開一隻眼問。 「十一點多。」田栩寧回頭笑了笑,「要起來了嗎?」
梓渝翻身滾了過去,整個人像條軟掉的毛巾:「不想動……哥我們今天不出去行不行。」 田栩寧走回床邊,低頭看著他那副懶懶賴賴的模樣,忍不住戳了戳他頭髮:「你不是說今天要去逛配件?晚上還要找酒吧?」
「……唔。」
幾分鐘後,他們總算慢吞吞地梳洗完、出門,像是兩個偷來假期的都市遊民,沒什麼特別目的,只是搭地鐵去往昨天在地圖上標記過的一家選品店。
那是一間藏在街角的選物空間,風格簡約。 木質裝潢搭配冷色調燈光,一踏進來就讓人自然而然放慢了腳步。 梓渝一邊拿著相機拍攝,一邊壓低聲音說:「今天的第一站,是這家我很久以前就收藏的選品店。」
鏡頭緩緩掃過整齊陳列的耳飾、手環、太陽眼鏡,他在展示鏡前停下腳步,隨手拿起一副透明框墨鏡戴上。
「這副好像不錯欸……怎麼樣?」他微微側頭對著鏡頭,「有點像電影裡那種神秘角色的 vibe 吧?」
冷白的燈光灑下來,他的輪廓被照得清楚分明,純白毛衣鬆鬆軟軟地落在肩上,襯得整個人慵懶又乾淨。
他望著鏡中的自己,眼尾輕彎,對著鏡頭問:「如果我戴著這副出現在機場,你們會認得出來嗎?」
語氣輕快,像是故意逗著誰開心,問完還抬手比了個小小的招呼手勢。 畫外傳來田栩寧壓著笑的聲音。 梓渝低頭笑了一下,田栩寧伸手去拿梓渝相機,往後退了退幫他拍第三視角。
畫面裡,梓渝站在木質展示櫃前,低頭一件件細看,偶爾伸手拿起一對耳環,在耳邊比一比,又輕輕放回去。
他自己挑了一會兒,田栩寧忽然出聲:「這個好像蠻適合你。」
他一邊說,一邊從旁邊櫃子上拿起一副銀色耳環,遞給他。
梓渝接過來戴上,在鏡子前側頭看了幾眼,沒說話,但嘴角悄悄翹了一點點。 鏡頭裡的他眼尾微彎,悄悄的。
晚上,他們在一家風格獨特的酒吧待了一陣。
那是藏在巷弄二樓的老式小店,昏黃燈光灑在深色木質桌面上,播放著低聲緩慢的爵士樂。窗戶半掩,風從外頭吹進來,帶著酒味與東京夜晚特有的潮濕氣息。
田栩寧喝得慢,只點了一杯威士忌調酒,邊喝邊聽梓渝東一句西一句地說著今天逛店時看到什麼好玩的東西。
語氣有點放鬆,有點碎念,像是刻意壓低了聲音,小小的興奮藏在疲憊後的鬆懈裡。 喝到最後一杯時,梓渝已經有些微醺。
臉頰泛著紅,語調也慢了下來,靠在沙發椅背上,眨了眨眼,忽然轉頭問:「我們要不要去買點超商的酒……回房再喝一點?」
田栩寧側頭看他,挑了挑眉:「你還要喝啊?」語氣裡有笑意,也有一點他才聽得懂的寵。
梓渝沒回,只是彎起眼睛笑了笑,那笑容裡有幾分任性。
深夜的便利商店燈光亮得過分。
梓渝站在冷藏櫃前挑選,看起來比剛才更放鬆了些,指尖點在玻璃門上滑來滑去,像在玩什麼小遊戲。田栩寧默默站在他身後,看他選了兩罐調酒、幾包餅乾,還有一盒奇怪口味的糖果。
回飯店的路上沒說什麼話。
但氣氛沒有冷下來,反而像是燈光一暗,所有藏在白天與酒精底下的情緒正慢慢浮上來。
回到房間後,兩人把燈只開了一盞。
氛圍安靜了許多。
梓渝盤腿坐在床上,拿著酒罐戳著上面的標籤,眼神有點飄。
田栩寧坐在他對面,手上還握著另一罐酒,但一直沒喝。
梓渝喝醉的時候意外的安靜。
不吵不鬧,他反而會陷進某種深深的沉默,好像整個人都泡在自己的思緒裡。
過了好一會,他才開口,聲音帶著一點沙啞:「我到現在都還是沒辦法相信……微博上會有五百多萬人關注我。」
他笑了下,那笑有點苦:「那個我一直追的夢啊,我自己都還沒摸到了,可是卻已經有這麼多雙眼睛,這麼多份愛,先到了……」他的手指輕輕摩著酒罐的鋁蓋邊緣,一圈一圈地轉。
「不敢拿……真的不敢。」他低下頭,像是怕自己太快崩潰:「我承認我就是個……爛人。」
聲音變得很輕,像是落在棉被裡的悄聲呢喃。
「一個沒辦法忍受孤獨的爛人。」
他眼尾泛紅,笑了一下,語氣卻比剛才更誠實:「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地想當一個好人,想讓自己變得可以被喜歡,不要讓誰因為我受傷……」
他吸了口氣,抬眼看著田栩寧:「可是……還是讓那麼多人失望了。」
田栩寧沒有立刻說話。
只是慢慢放下手裡的酒罐,靠近了他一些,動作安靜得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梓渝看著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又笑了一下,語氣更輕:「自從進了劇組,大家都像家人一樣,我第一次……完整的體驗了兩個月被好好照顧、被保護、被愛著的感覺。」
「那種……哪怕只是一場戲,哪怕只是角色之間的情感,也真的很幸福。」他的聲音有些發顫。
「離開劇組之後,我突然又變回那個一個人的我了……」梓渝轉頭,眼睛往上一抬,視線怯怯地落在田栩寧臉上,眼淚就在那一瞬間掉了下來。
田栩寧微微一怔,眼神閃了閃,隨即抬手,輕輕替他擦去臉上的淚痕。
那動作輕得像是怕碰痛他。
指腹滑過他臉頰的時候,梓渝一動不動,只是抬著眼看著他,像個不小心走丟的小孩,眼裡藏著委屈,也藏著一點期待。
「你那時候呢?」他聲音很輕。
「哪時候?」
「殺青之後,回家的時候,回到……自己的生活的時候。」
田栩寧看著他,沒說話。
梓渝又問了一句,幾乎是低聲問出來的:
「有沒有……想我?」
田栩寧終於笑了一下,那笑容不算明顯,像是藏在呼吸裡的嘆息。
「你是在委屈這個啊?」田栩寧低笑,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題。
沒像平常那樣用輕鬆的話把氣氛帶走,只是靜靜望著梓渝,那種凝視帶著熟悉的溫度,像是要從他眼裡看見什麼答案。
梓渝沒說話,眼神還是望著他,執著的等。
酒精終於滲進了他們一直壓抑著的邊界裡,把那些不能說的話都泡軟了。
田栩寧垂了垂眼,再抬起來時語氣變得很輕:「有啊。」
「怎麼可能不想你。」
他沒用開玩笑的語氣,也沒有刻意避開眼神,只是平靜地說了這句話。
梓渝聽見後沒有立刻反應。
睫毛輕輕顫動。
他低下頭,用指尖抹了一下臉頰,像是想把眼淚擦乾,但下一秒又被田栩寧伸手攔住。
田栩寧低下頭,嘴唇輕輕落在他的臉頰上。
就在那道讓他心疼的淚痕上,印下一個輕輕的吻。
想把他的傷痛帶走,想撫平他的那道傷口。
也想——
把他那顆破碎的心,一塊一塊的撿起來,重新拼好。
梓渝抬起眼,望著田栩寧的那一瞬,像是什麼決堤了。
他沒說話,只是抬起手,圈住他的脖子,整個人往前靠過去。
像是終於撐不住了,想找個地方落下來。
田栩寧微微一愣,卻沒有退,反而伸手扶住他後腦,讓那個吻安穩地落地。
窗外風還在吹,屋裡只剩一盞昏黃的床頭燈,灑在兩人身上,影子貼在牆上,重疊得幾乎看不清輪廓。
梓渝的睫毛抖了一下,唇貼著他的,呼吸有些急,像是藏不住情緒了。
有點酒味,也有一點急躁——像是太久沒有被好好擁抱過的孩子,帶著某種掙扎著想要證明什麼的力氣。
田栩寧的手掌安靜地撫在他背上,一點一點地輕拍、安撫。
指腹順著他的脊椎慢慢下滑,最後停在他的腰間,輕輕摟住。
那不是慾望。
那是一種極深的、藏不住的心疼。
兩人誰都沒說話,只是貼得更近,近到呼吸聲彼此重疊,像是誰都不敢先退。
最後,是梓渝先鬆開了一點,額頭靠在他肩上,手還搭在他脖頸間。
他呼吸了一下,像是要把什麼藏回去,然後很輕很輕地開口:
「……我是不是很沒出息?」
聲音像是從胸腔深處滲出來的,悶悶的,帶著一點哽。
田栩寧抬手,輕輕捧住梓渝的臉。
掌心貼上那張泛著溫度的臉頰,他低聲開口,語氣平靜卻無比篤定:
「為什麼一定要有出息?」
他微微低下頭,靠近他,語氣溫柔得像是哄小孩:「我陪你爛個徹底。」
話一說完,他就俯身吻了下去。
像是用力把那些痛苦與自責都奪走,用盡全身的力氣去告訴他:
你不是一個人。
梓渝閉上眼,輕輕吸了口氣,額頭抵在田栩寧的肩上,像是在借力,也像在藏起快要溢出的情緒。
田栩寧抬起另一隻手,將他額前的髮絲撥開,低頭吻了上去——從額頭,到鼻尖,再落在唇邊。
每一下都像在說:
「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
梓渝回吻過去,手指無聲地滑上他的腰、他的背,像是想把他整個人抱進骨頭裡。
他們慢慢倒向床邊,彼此貼得更近。
毛衣在身體拉動間被一點一點捲起,露出鎖骨與腰線,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微光。
梓渝的手落在他背後,慢慢滑過肩胛、腰側,像是在一點一點確認他的存在。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只有呼吸與衣料摩擦的聲音,細碎得像夜裡微雨落在玻璃上。
最後,田栩寧伸手去關掉床頭燈——
黑暗緩緩落下前的最後一秒,他們的唇還緊緊相貼,額頭相抵,像一場靜默的溫柔風暴,室內只剩彼此的氣息交纏。
一切就像東京春夜裡的霧——
溫柔、濕潤,卻讓人沉進去,再也不想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