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前面,時間線應該沒有照著原作走,請當成原作設定但背景架空※
小春日和(こはるびより)」,冬季裡像春天般暖和的日子。
剛剛畢業的他們既忙碌又悠閒,疲於擔憂未來、樂在享受暫時自由:唯一相同的是,幾人仍在群組分享彼此聽見的趣事,試著維繫早就不同的一切。
在正式踏入人生新階段以後,每天都很忙碌。北信介不知道他人如何,可自己是天未亮就出門,等到真正空閒下來,也是尋常人下班下課的時候,真想聊天也聊不了太久,時間到了總要睡覺,畢竟得早早起床,算是和同儕錯開了時間。
他一般不是害怕獨處的人,可忙忙碌碌、吵吵鬧鬧了兩年,猛地回到只有一個人的地方,是有那麼點──寂寞。
歸得眼前有個優秀的農夫,將青年難得的惆悵用各種農作細節塞滿,連選個稻苗都被碎念半天。
「奶奶,我下次一定會記得。」北信介眉眼彎彎,朝健步如飛的長輩露出討好的笑容。
老者停下腳步,歪頭覷了一眼,忍不住又走了回來,伸手敲敲他的腦袋,嘆:「跟小時候一個模樣。」
北信介絕對是令人省心的孩子,可是長大成現在模樣前,仍有調皮的時光;而在他犯錯以後,就會露出傻兮兮的笑容,軟著聲音請求原諒。
可愛是可愛,可惜長大便很少瞅見他這副德性,老是老氣橫秋的做派──雖然是自己有意為之,但見孩子被迫懂事,還是不住心疼──幸好骨子裡的性子沒丟,依舊保有記憶中鬼靈精怪的模樣。
「其實,小信再繼續讀書也沒關係的。」兩人並肩走著,老嫗再度嘆氣。
「這樣很好。」踢著石頭的青年仰起下巴,閉起眼睛搖頭晃腦:「我想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老人瞅著無欲無求的自家孫子,心裡有點恨鐵不成鋼;雖然這便是他特別的地方,但──
「讀不讀書是沒關係,可小信得談個戀愛吧?」奶奶皺起臉,表情凌厲地掄起拐杖,佯裝砸去……最終仍舊捨不得,只像撓癢般碰了兩下,「說什麼想做的事情做完了,高中三年除打排球外還做了什麼?奶奶怎麼都不知道……」老人懶得和孫子計較,再度健步如飛朝家走去,徒留配合著縮起腦袋的北信介。
等碎碎念的家長走遠,他才重新露出臉,看著不遠處的青山,喃喃自語:「戀愛啊……是沒有,不過倒是有喜歡的人……」
可惜。
「過去了。」北信介勾起釋懷的笑意,背著手緩緩追上。
*
進入冬季的時候,是他這陣子最為清閒的時光。雖然奶奶主動將他派給各家當免費工人,今天摘果、明天挖菜,但多是順手幫忙,很快就能完成,留有足夠的空閒時間在附近溜達,有次還被巡邏的員警以為逃學而攔下來。
總之在某天閒逛時,這陣子幾乎沒有響過的手機突然來了電話。北信介疑惑地看著螢幕上顯示的來電人名字,很快接了起來。
「信介同學,不好意思打擾你了,你方便接電話嗎?」
「最近田裡應該不忙吧?」
「啊,太好了。是這樣的,有件事情想麻煩你,不知道北同學能不能幫個忙?」
*
「唉呀,怎麼感覺高中這裡的空氣特別清新啊?」大耳練長出口氣,感覺自己總算從學習地獄稍稍掙脫。
「又不是去讀大都市的學校,空氣指數差不了多少。」北信介滿臉好笑地睨著他。
「不過,你怎麼會突然提議要回去一趟?」對於前同學的吐槽,他未有所表示,只是好奇今天走這一遭的想法從何而來;而且放假的他昨天剛到家就接到北信介的電話,要不是知道人一直待在家鄉,他都要以為自己被密切關注。
雖然一切都是想太多,北信介自始至終都不可能是那種人。
「前幾天接到社團顧問的電話,剛好有空就來了。」穿著一身黑的人悠閒走著,可腳下滿是擋不住的快意,說著說著不忘補了一句:「可惜阿蘭在集訓,沒辦法一起過來。」
身為幾年同學的人一眼看透他的興奮,不禁心裡感慨對方絕對是在家憋久了,連回個學校也可以這麼開心。
大耳練端詳許久,再三猶豫後依舊提問:「我以為你會黑一圈,但看起來好像還好?」
「黑?沒有嗎?」北信介聞言瞧了瞧自己的手背,「之前奶奶都說我太黑了,要我塗防曬,工作服全都換成長袖。」他沒說的是,奶奶原本要他穿碎花袖套,不過他斷然拒絕了。
他邊說邊掀起袖子:「你看,還是有差的。」大耳練順勢看去,的確是兩截分明的色系。
「不過這陣子比較常在室內幫工,比較少曬太陽,應該有白回來一點。」他放下袖子,繼續補充:「冬天的太陽本來也就溫和。」
如此仔細解釋,是的,果真是原來那個北信介。
不過他記得之前畢業的學長可沒回校的習慣,看來他們「冷心冷面」的北隊準備開這個先例了?
「所以說啊,為什麼顧問要打這通電話?」滿頭霧水的人接著追問。
「不知道,去了就知道了。」同樣不清楚的他回答,結果又是惹得對方一驚,天曉得要從北信介口中聽見沒有規劃的發言是多罕見的事情。
大耳練默默在心裡盤算,該不會這趟會聽見稻荷崎的排球隊解散之類的重大宣布吧?不過不可能啊?這樣的話請北信介回去幹什麼?應該是要和他們畢業生有關才合理……還是說──
「別想了,我猜應該跟二、現在的三年級有關。」看透對方胡思亂想的人開口,結果讓人越加困惑。
「他們能有什麼事情……」大耳練皺起眉頭思索,結合對方和自己的共同點,他猛然一震,「應該不會他們全部都需要補考吧?」
因為需要補考的人太多,只能找已經畢業的學長回頭幫忙?
北信介停下腳步,一語不發地垂頭沉思──好像沒聽過讀個大學會讀到變笨的?他此刻的表情寫滿疑惑和不解,看得大耳練心虛不已,默默移開視線。
「學校有老師……到了。」昔日的隊長留給隊友最後的顏面,不欲針對這個話題多言。
兩人站在校門前,彼此無語對望,最後由北信介帶頭走入。
*
坐在場邊休息的人頭上蓋著毛巾,擋住了百分之八十的視線範圍;可有一雙鞋闖了進來,停在眼前動也不動。
又累又餓的宮治沒有任何耐心,見人不走,一把抓下毛巾就想怒叱──「北前輩……」即使他已經升上三年級,但在看清來人時依舊嚇得一僵,瞠圓眼睛,氣勢頓時矮了對方一截。
「起來。」北信介朝他抬抬下巴,隨後轉身,示意對方跟上,不忘將手裡的羽絨外套丟了過去。
雖然宮治仍處在自己是不是看見幻覺的混亂之中,可身體很誠實,下意識順著被「訓練」了一年的反射動作,滿臉茫然地跟在北信介身後。
兩人繞著體育館外圍,走了快半圈宮治才如夢初醒,盯著眼前一身黑的人影,忍不住伸長手臂,緊緊攫住北信介的掌心,連帶拉停兩人腳步。
「前、前輩?」宮治垂眼,與之直視,連眨眼的速度都變慢了,深怕看見的只是幻覺。
「嗯,治,好久不見。」對方依舊淡然,一如記憶中的模樣,說出來的話語同樣簡短,卻勾出雙胞胎心底不知從何而來的委屈。他倏地撇過頭,悶聲回應:「北前輩,好久不見。」
北信介定睛瞧他,感覺看見一閃即逝的淚光?仔細再瞧又沒有了,不過神情很是倔強,看來和自家兄弟鬧了不小的彆扭。
原本他還不相信宮兄弟吵個架能吵得多天翻地覆──的確是不到天翻地覆;但雙方心中各有憤怒,直到今日也未和解。
沒人知道他們為何吵架,更沒人知道他們到底吵好了沒,只是不協調的氣氛依然蔓延,如一場持續很久的冷戰。處理不了的新隊長向教練和顧問報告,結果兩位大人一樣問不出什麼,最後將主意打到那位既平凡又特別的前任隊長身上。
北信介將目光從宮治臉上移到兩人的手,驀然發現,即使經過一段時間沉澱,自己依然對這兩個小子有著莫名的耐心與包容,往日的心動未因畢業悄然消失。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也只能認命等了,等到自己的心不再因他們顫動。
只要遇到這兩個人,就算已經在家裡預演過好幾次,他也不敢斬釘截鐵地自己認為準備好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演戲,用假裝出來的氣定神閒掩蓋惴惴不安的心。
「最近如何了?」於是北信介沒有抽回自己的手,任由宮治牽住,而他帶著人繼續走。
高大的男孩沉默,牢牢握住比自己小了一點的手。那隻手非常溫暖,相觸的地方有著不少厚繭,摸起來好像比自己的粗糙不少。
畢業以後的日子,好像不是很輕鬆啊……宮治愣愣思考著,但手指的力道卻越發攢緊,捏得北信介有些發疼。
「治,放鬆。」他不再往前,回頭擋在對方身前,輕聲提醒。此話一出,宮治總算回過神,他既想開口道歉又想鬆手,慌張一會後反是眼淚搶先滑了下來,在前輩面前泣不成聲。
如此盛況是北信介首度瞅見,記得他們畢業那天也沒得到雙胞胎不捨痛哭的榮幸,這下可清楚知道兄弟倆在彼此心中的順位了。
體貼的人領著對方躲入體育館後面的一處死角,等他冷靜下來再遞去手帕。
「前輩……我啊,畢業後不想打排球了。」接過手帕的宮治沒有擦掉眼淚,而是啞聲宣告自己想好的未來。
在他和家人、和宮侑坦白的那天,就先被宮侑罵了一頓,其他家人大概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煩惱地看著兄弟倆拌嘴,時不時勸個兩句,等到他們快打起來再著急勸架。
原以為這只是件小事,結果,自那天以來,宮侑便沒再主動和自己說過一句話了。
宮治並不覺得那是錯誤的選擇、更不覺得提前說出來是不對的;可他還年輕,一直得不到肯定的人不禁懷疑起自己,轉而陷入前後兩難的混亂……
「很好啊!」一句簡單的言語化作驚雷,打得他渾身一抖,不敢置信地抬頭望去。
「治,這樣很好。」北信介接住他的視線,笑道:「如果這是你想做的事情,那就去做。」
「我覺得你沒問題的。」
霎時間,宮治感覺眼前一亮,壓在身後的難受頓時消散。他真的忍不住,忍不住內心的衝動,猛地使勁一扯,將近在咫尺的陽光拉進懷裡,死死環抱。
大概比捏手的力道更沉重,一百八十幾公分的人恨不得縮入一百七十幾公分的懷中,用力汲取這段懵懂時光中僅有的舒心。
奇怪。
真奇怪。
明明他們也不是格外相熟的關係,但在這個人面前,他老是丟盔棄甲,能夠直白地述說心裡的不安。如同與年長者的相處,在對方的肯定之下坦言,卻比尋常年長者的關係更親近;但如果要說是朋友,他們卻未曾在社團活動以外的時間有過互動──大概只能以「個人獨特的魅力」來解釋一切。
他想,他似乎可以理解宮侑的心動從何而起。
「北……前輩,我、我想開一間店,一間賣飯糰的店。」沉默好久的宮治總算開口,低啞的嗓音艱難地自喉頭滾出。
北信介感覺好像被抱了起來,他艱難地踮著腳尖,努力迎合對方的姿勢,跟著抬臂回抱──雖然很對不起宮治的悲傷,可他真的沒辦法不對這樣的擁抱心動──耳旁是宮治滿含淚意的發言,吹得他發癢,心臟隨之鼓舞。
希望沒被發現自己臉紅了……他拍著對方寬厚的背脊,一下下輕撫。
「我跟他說了,但他好像很生氣。」他笑了,不知道是在笑對方幼稚的執拗,抑或在恨自己的魯莽,「要比對排球的愛,我絕對輸給他。」
「可是……我難道不能有更喜歡的事情嗎?」隨著話語落下,宮治更加擁緊了北信介,腦袋埋入他的肩膀。
他似乎在這句話中聽出了咬牙切齒的感覺──北信介恍然,而後覺得好笑,忍不住拍了拍脖子旁的大腦袋。
顯然這邊已經氣得差不多了。
「沒什麼不好。」身為不再打排球的過來人發言,「治是治、侑是侑,自己想好就好。」既然談話告一段落,北信介試著推開宮治,深怕褪去的綺思再度回籠;結果對方好像不怎麼願意,推了兩下沒能撼動半分。
其實站在外面也蠻冷的……於是北信介沉聲道:「治,我們該回去了。」
「嗯。」答是這麼答,可沒有人先放開手。
事已至此,北信介不得不承認他有點眷戀這般親近;而宮治,單純地在冷靜以後,覺得大哭的自己很是丟人,一時不願面對。
「好了,要站多久。」較為年長的他不禁笑出聲,毫不留情地扒開黏在自己身上的人,「你們還有比賽,千萬別在這個時候感冒了。」
垂著頭,露出紅通通耳朵的宮治悶悶嗯了一聲。北信介並未調侃,只是嘴角勾起弧度,緩緩邁步。這時,身後的少年突然開口:
「那個,北前輩──」被喊著的人停下腳步,偏頭聆聽。
「請你務必來看比賽!這一次,我們會贏。」
北信介轉身,咧開一抹笑容,彎起眼睛答應:「嗯,我很期待。」
*
「你剛剛去哪了?」大耳練一看見北信介回來便馬上湊過去,用極其哀怨的語氣逼問。
誰能了解,被那種「不知道哪裡來的、已經畢業的前輩,在假日硬要跑回母校打排球,果然一臉邊緣人模樣」眼神,反覆洗禮的感覺?
見北信介不理人,他只得死死跟在對方身後,深怕再度被拋下,不忘碎念:「你到底去哪了?不是你說要回學校的嗎?怎麼我一回頭就沒看到你了?」
「你……該不會,去廁所了?」大耳練雖然感覺到他身上的寒意,但想不通進來以後又跑出去是什麼狀況,只好朝感覺對方不敢說出口的方向猜測。
無言的北信介掃了他一眼,選擇扯開話題:「想太多了,看來他們訓練應該快結束了。」甫說完,教練便召集隊員集合,開始結束前的訓話。他細細看過聚起的球員,發現宮治及時回來了,卻不見另一個人影。
「你有看到侑嗎?」他問。
說到結束訓練,大耳練就又有話想說,不過嘴裡的抱怨被前隊長的威壓逼退,悻悻然比了比器材室的地方,道:「剛推著器具進去了。」
「嗯,我幫忙收拾,你先回去吧?」北信介撿起地上的網子,朝大耳練說。後者感覺自己似乎被利用了,可惜因為想不透自己哪裡有那種價值,於是摸摸鼻子,待宣布解散,和教練顧問打完招呼就走了。
北信介邊走邊拾散落的用具,在經過宮治身邊時朝他一笑──看來已經恢復精神了。
因為發生過破壞他社物品的狀況,後來學校改建器具室,裝潢隔間並發放鑰匙,方便社團保管。今年排球社剛好抽到最裡面的那間,北信介推上一籃東西,骨碌碌朝裡面移動。
不過他方才幾乎繞完整個球場也沒有看見宮侑,該不會還待在器材室吧?東西明明都整理得差不多了,只是推進去放,照理說應該不太可能這麼久:不過他本來就需要走去,因此不抱希望地慢慢接近。
如果今天真的沒遇到人,不知道明天有沒有時間跑一趟?胡思亂想的北信介打開門,正好和一個人相撞。
他定睛一瞧,正好是想了半天的宮侑。
「北前輩。」他打了招呼,接著幫忙將東西拉了進來。被寄予厚望的前隊長想著該如何開口時,身後的門鎖先被對方按下,緊接一推,整個人重心不穩地摔在墊子上。
北信介仰頭看向宮侑面無表情的臉,一時忘記如何開口。
「北前輩,你知道了吧?」同樣高大的男人壓近,沒有笑容的臉特別駭人。
可惜,這嚇不著他。
「侑,那你怎麼想的?」回過神的北信介並未接他的話,自顧自地說:「你需要跟治好好談談。」
宮侑聞言退開,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驚慌地胡亂言語:「我、我剛明明看到北前輩你、你們抱──」
他還以為,某個傢伙因為懷恨在心,想和自己作對,故意對北信介做出曖昧的舉動。
是的,他總是很後悔,後悔在對方畢業前夕,忍不住向兄弟吐露了心聲──或許自己真的有點毛病,偏偏對一個罵過自己的人尤其上心──結果突如其來的惆悵消失在宮治既驚詫又寫滿狐疑的臉上。
「啊?可是,北前輩他們明天就畢業了?」他還記得對方這麼說,「不是吧,雖然前輩是很特別的,但……你這是喜歡的意思嗎?」
喜?歡?
宮侑一愣,頓時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因為他發現,這好似說中了自己埋在深處的念想。
「啊?蠢侑?你瘋了嗎?」宮治注意到他的不對勁,聲音都拔高了些,「都要畢業了才發現,果然是處男。」
「你以為你不是嗎?」宮侑冷笑。
他並不反駁蠢的部分,是的,他是真的蠢,竟然可悲到只能跟頭豬討論情情愛愛。
這可是雙胞胎第一次探討彼此的感情狀況,感覺很新鮮,可事實上他們什麼都不懂,因此宮治想了想,刺探著問:「那,你明天打算怎麼做?」
「更重要的是,北前輩喜歡你嗎?」
鬼才知道。
於是,蔓延心底的情意在那天戛然而止。
畢業典禮舉辦的時候,他們兩個靠在欄杆,沉默盯著上台領了不只一個獎項的北信介出神,最後夾道歡送時,宮侑顯得失魂落魄,不發一語地看人走出禮堂。
宮治問要不要當面說個再見,回到教室的他當時坐在窗邊,聞聲搖了搖頭,目光跟著北信介走,直至再也看不見。
他從沒想過,自己沒能跟北前輩坦白就算了,未來還會遭遇雙胞胎兄弟不再打排球的命運。在知曉這件事情的當下,那種被人拋棄、無助的孤獨如浪潮打來,席捲全身──因此他不想理解,也不願理解宮治的任何意圖。
由於自己太過壞心,所以他便以為宮治看穿他情勒的態度,選擇去找北信介這根軟肋報復……
不過,貌似是場誤會。
宮侑無話可說,倉皇的他退開一步,努力思考該如何挽回此時奇怪的氣氛。
只消一句話,北信介就知道對方應該誤會了。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改坐到旁邊的折疊椅,邊遞過另一張椅子邊說:「侑,先坐下,我們聊聊?」
「北前輩,抱歉……我剛才是不小心的。」宮侑的話裡是掩不住的慌張,面上是顯而易見的尷尬。
真的是氣昏了腦袋,連把人推倒的事情都能做出來,他到底──是想幹什麼?
「你信嗎?」北信介反問。
聽見這問句的宮侑堅持不到兩秒便倏地起身,儀態十分標準地鞠躬:「前輩對不起!」
看對方行雲流水的動作,坐著的他實在憋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好了,坐下。已經是三年級了,也是個前輩了呢。」
「『侑前輩』,不曉得你想不想談談治的事情?」在調笑過後,北信介迅速進入重點,「你也知道我聽治說完了,那你呢?你怎麼想?」
這個時間點只有他們兩個收拾,正好適合安靜的談心──比起和宮治躲在角落開解──這裡才真的正好,總算有點知心前輩在勸導後輩的感覺了。
但不得不說,剛剛摔在軟墊上時,北信介滿腦子都是不合時宜的紛亂綺思。他才了然,原來這陣子的離別真的不是用時間稀釋情意,而是慢慢積累再次重逢的迸發。
「我……我……」宮侑嘴巴開開闔闔,頹然長嘆,「其實我都知道,只是有點不甘心。」他越說越小聲,最終變成喃喃自語。
兩人離得很近,所以北信介全聽見了。他細細回想這幾年的互動,很快就能理解對方話裡的意思。
或許算是有兄弟姊妹的另一種困難吧!
因為已經習慣了對方和自己相伴,習慣有人幫忙瞻前顧後,等到需要分開的時候,一切就會變得十分難熬,尤其還有「雙胞胎」這層特殊連結──覺得無所適從是難免的。
「可是,侑……」北信介伸手,試圖扳開他捏得死緊的掌心,「身為前輩,我覺得你可以的。」
「畢竟,你比我們都還喜歡排球,應該也很喜歡治吧。」他緩聲傾訴,話裡有著本人也未來得及察覺的情愫。
即使是前輩,也會崇拜帥氣的球員,當然也有點喜歡一個人的情感加成。
抿唇的宮侑猛地抬眼,呆呆瞧著與自己手指纏鬥的北信介,在那瞬間,他突然攤開手掌,嚇得對方快速瞧人一眼,隨即又收回視線,用指尖輕輕撫過印在掌心的痕跡,像在心疼,心疼他傷害自己。
「看起來沒受傷。」來回摸了好幾次的北信介鬆了口氣,話中滿是慶幸。手可是舉球員重要的武器,千萬不能在大賽前有任何差錯。
宮侑的喉結不斷滾動,彷彿有話要說卻如鯁在喉,難以言語。既然說不出話,他發揮了往常在球場上的果決,雙手並用,迅速回握磨蹭掌面的指尖,將北信介的手全都納進掌心。
牢牢的、緊緊的,把那個走遠的背影再度攫回眼前。
「北前輩,那個,我──」
叩叩!
煞風景的聲響喚回兩人幾欲陷入混亂的意識,他們雙雙仰首,看往門的方向──是談論中另一位主角。
來人看著宮侑,朝下比了比並扭了扭門鎖,示意對方開門。
清醒的北信介忽地收手,站起來準備開門,結果走過對方身旁時又被拉住了。
「北前輩,這次比賽,你會來看嗎?」跟著起身的宮侑垂眸,定定瞅向北信介的眼睛,沉聲詢問。
「嗯,我已經答應治了。」被看著的他波瀾不驚,一臉平靜地回答。
宮侑臉色一變,眉頭緊緊皺起,沒料到自己竟然已經輸在起跑點。他按捺住心裡的不爽,努力假裝釋出善意,咬牙切齒地說:「總之,我會和笨治好好聊聊。」
「前輩,這次我們會贏。」會贏給你看。
北信介感覺自己今天笑了很多次,但沒辦法,真的端不住前輩的架子。
「好啊,我很期待。」他欣然應下,然後用力摸了摸宮侑的腦袋,「不錯啊,至少沒有像某個人哭哭啼啼的。」
丟下這句話以後,北信介率先走了出去,對於身後突然爆出的嘲笑和爭吵聲充耳不聞。
*
後來,他們的確贏了,順利打進四強戰。
在確認進入四強的那場比賽結束後,宮兄弟匆匆忙忙地消失,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只是回來時的心情竟比拿下最後一局時開心,至於原因,沒人清楚。
唯有角名倫太郎問了句:「北隊走了?」
此話一出,弄得兄弟倆背後發毛,感覺三個人的秘密又多被一個人知道。他們不動聲色,假惺惺地彎起唇角,連聲稱是。
打著一個「反正你不承認、我不承認,北前輩更不可能主動承認」的態度回應。
角名倫太郎發現問不出什麼,舉著手機,滿臉無趣地走了。宮治和宮侑對視一眼,隨後忍不住又笑了出來。
「你剛剛去哪了?」大耳練一臉不滿地問。他最近老覺得北信介鬼鬼祟祟的,喊自己一起來看比賽,結果上個廁所回來,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打電話也不接,過了快半小時才默默出現,看起來還心神不寧。
難道他們已經不是可以一起陪伴喝茶的關係了嗎?
「我去道賀,道賀他們往前走了一步。」北信介下意識抿起有些發疼的嘴唇,語裡是掩不住的欣喜。
就算再怎麼可疑,見對方如此態度,大耳練頓時無話可說。只是忍不住有點懷念何時何地都能吐槽的尾白阿蘭,也恨自己無法直言挖苦。
罷了,這段友情都交了三年,繼續留著就是。看向肉眼可見、心情愉悅的北信介,他長抒口氣,重新趴回欄杆,等待下一輪比賽到來;不過如果北信介又要找他出門,他一定會先問問尾白阿蘭去不去,不去的話,那就大家都別聚了。
說實話,真的沒必要這麼常約出來見面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