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謙離開老師家,看著老師們在門口目送自己,讓他想起母親送他離家的畫面。
他始終忘不了出國念書那一天,母親的表情……
後來,大概是多年之後,他願意回家,但是卻被父親趕出家門時,母親的表情……再來應該是,母親因病離世,他見到母親的儀容時,母親的表情……
他不敢多想也不願意讓自己多想,畢竟很多記憶,他希望可以不用再回憶!
放任思緒飄遠,突然想到自己到老師家時,老師們說的話:回家裡……
心裡有一絲絲的不安爬上心頭,也不禁責備自己大意了!老師們怎麼會說回家裡?
難道,他們知道自己與豫僑的關係?
他拿起電話,有一股衝動想打電話給豫僑,想知道她到底怎麼跟她的父母說?
但是,看到時間,他不得不作罷,畢竟現在是豫僑的午夜,她應該在睡覺。
想到豫僑,他忍不住長長的嘆口氣,他實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自己與豫僑的關係。
兩人相伴多年,也許一直分隔兩地,但是仍互相陪伴一起走過各種風雨,他不只一次提結婚,但是每一次豫僑的樣子,都讓他覺得自己說錯話了!
他不是沒想過直接問豫僑原因,但是也隱隱約約覺得,這個問題就像薛丁格的貓,一旦自己問出口,也許……
原本也想過是豫僑的父母親不同意,所以這次他答應豫僑到家裡看看,也是想知道兩老的態度,結果他們的態度卻讓他無法判斷,他們沒有過問任何他與豫僑的事,彷彿對此事全然不知。
但是卻視他若親子一般,關心他在外面的生活、健康……就像他一直嚮往的親子關係,在自己的家庭沒有實現,卻在豫僑家實現了!
想到這裡,他的嘴角微微嘲諷一笑,不知道自己那個家是怎麼回事?
想到父母的婚姻樣子,他不知道自己適不適合踏入婚姻?他在想,基因的強大,會不會有一天他變得跟那個人一模一樣?
那個人心情好的時候,或者高興的時候,對母親就是百般呵護,甚至到處炫耀自己多麼寵妻:不會打女人、太太想怎麼花錢都可以、太太說東他絕不往西……有時候,還會拉著母親在他們幾個孩子面前秀恩愛,好像想讓他們知道父母親感情很好很好。
但實際上,一旦他心情不好,母親就是他的出氣筒之一,或者母親只要不按著他的意思,他便會大發雷霆,拍桌子摔東西,擺臉色,讓家裡的氣氛很糟,在他的記憶中,只要那個人不高興,大家也別想過日子。
關於母親生病這件事,他記得弟弟說過:「媽的狀況得到控制,病變部位也沒有擴張或者變大的現象,但是媽媽的狀況就是一天比一天糟!到最後連清醒都困難,實在不明白到底為什麼?」
他還記得去醫院時,曾聽到護理站的醫護人員再討論:「你有沒有覺得鄭醫師的媽媽沒什麼味道?但是卻走得這麼快,真的很奇怪!」
另一人回道:「你是說人要死亡的時候,身體會發出類似腐壞的味道?」
「是啊!有些人味道很重很重,但是她完全沒有!」
「對耶,你這麼一說真的很奇怪!」
後來,他找了一些文獻資料才知道,當人接近死亡時,身體的機能下降,器官會慢慢停止運轉甚至不再運轉,所以許多臨終的人食不下嚥,是因為身體的機能停止了,所以不需要任何也沒辦法再消化容納食物。
而那些機能停止的器官,就會在人體內漸漸腐壞,是以會產生不好聞的味道。
他知道母親臨終前的確食不下嚥,一餐大概就吃一湯匙,然後昏睡難以清醒;但是就像弟弟或護理的醫護人員所說,母親的狀況得到控制,為什麼沒有變好?母親並沒有身體腐敗的味道,為什麼就這樣離開了?
但是也記得秀琳在醫院與那個人大吵的事,那是第一次他知道這個妹妹會對那個人發如此大的脾氣。
那一次,那個人離開之後,他前往醫院探望母親,大嫂將他拉到一旁,悄悄地跟他說:「剛剛秀琳才與爸大吵一架!」
他驚訝的詢問原因,才知道……
那個人看到母親憔悴不堪的模樣,就一直對著母親說:「你快要死了,你快要死了!」
已經非常多次,母親前幾天剛經過搶救,那個人又說這樣的話,秀林直接爆發吼道:「爸你就一定要這樣講話,被這樣一直講,媽最後如果怎麼樣,一定都是你……」
說到最後,秀琳哽咽的無法再說下去。
據說那個人,直接對秀琳說道:「妳媽媽如果死,是她自己無能沒用不爭氣,不知道要堅強與疾病對抗,怪不得任何人!她就是活該!」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看秀琳還愣在那裡,他回頭直接吼道:「站在那裏幹嘛?我要回去睡午覺,你現在載我回去!」
聽到大嫂的轉述,第一時間,他想到的是,秀琳以前總說那個人的嘴是開過光的,很靈!
他總覺得母親生病,與父親長年的施壓暴戾脫不開關係,如果不受一直需要承受父親的壞脾氣與垃圾情緒,母親應該不會這麼早就離開!
母親不是被那個人說死的,而是活生生的折磨至死的。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
所以這麼多年來,他對那個人有無法言喻的憤怒,因為那個人是殺死母親的兇手,那個人根本不配做一個父親。
想到這裡,他的眼睛有些猩紅,即使母親逝世多年,他每一刻都再詛咒那個人,希望那個人會受到報應,希望那個人……
他想如果有一天,那個人只是牌位,只需要逢年過節的祭拜,不知道他心中的恨意會不會考一點?
心裡的恨意與憤怒幾乎將他包圍,他好想做一些會對那個人造成傷害的事情,他好希望看到那個人懺悔的樣子……
與此同時,他突然想到大嫂的話:「那個人值得你這樣恨嗎?」
是啊!那個人怎麼值得自己浪費絲毫的情緒呢?即便理智上清楚也明白,但是每次想到,依然擋不住情緒的憤怒與波濤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