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聞那個稱呼,小轟焦凍就安份了。覺得懷疑、覺得困惑、也覺得失落和恐懼。他拽緊了綠谷出久的袖子,接著問道。
原本,是想問爆豪勝己幹嘛對自己如此敵視。但翻騰上來的記憶包含了自己對綠谷出久曾經的傷害,以及幾次到第一支部尋找綠谷出久,全都被爆豪勝己給阻礙的記憶。看來……早在少年時期,爆豪勝己就是故意的,故意不讓少年的轟焦凍去接近綠谷出久。而會這樣做的原因,不言自明。現在的爆豪勝己,與過往相比,表現得更加露骨——綠谷出久是他的所有物,不容許其他人的犯進。
但是……環視了房內一周,卻又不見爆豪勝己的身影。那個人的佔有慾那麼強,卻會安心地放任綠谷出久與別人共處一室嗎?是因為⋯⋯反正自己還是個小孩子,所以用不著顧慮嗎?
「他害怕吧。」綠谷出久垂下眼皮思索著。
小轟焦凍沒想到自己的提問會得到答案。
「害怕什麼?」因為鼻子被捏著,吐出的答案也模糊不清。
「你未來的可能性。」
「……」
「你知道嗎,焦凍君。你以後會成為很厲害的哨兵兼嚮導喔。不單只是力量⋯⋯而是⋯⋯更了不起的事。」綠谷出久難以解釋未來的轟焦凍為了自己所做的救援與犧牲,也就是他們之間的精神交融,故只能含糊地帶過。
但小轟焦凍才不會相信,這種哄騙小孩般的敷衍語句。況且,在嚴父灌輸的教育之下,若不能成為優秀的哨兵兼嚮導,那才是最大的問題所在。所以他沒有回答。
一想到父親的臉,被打亂的精神圖景又悶痛了起來。他縮著身子,皺起眉頭。
「好好休息,快快長大。」綠谷出久輕柔地將少年摟入了懷中,兩個人呈現了側躺在床上,毫無防備的舒服姿態。綠谷出久所能做到的,充其量也只是外在的安慰。畢竟他並非嚮導,小轟焦凍被搗亂的精神世界,還得是他自身、或是始作俑者的嚮導來疏導。
少年轟焦凍鮮少與人肢體接觸。防衛性心牆的設立,反應在了現實世界,讓他在身體上有某種程度的潔癖。明明在精神圖景受到衝擊之後,應該會對別人的觸碰更加反感才對,但他發現,自己卻並不排斥綠谷出久的觸碰。不知道為什麼,隔著衣物傳來的體溫與心跳就像一池暖水,令人感到舒心又溫暖,就似兩人天生就該膩在一起,共享同調的波長。
灌入腦中的回憶,又再次提醒了他,十五六歲的年紀,正是找尋多次綠谷出久,卻尋不得的時刻。而那個人,如今卻唾手可得,並且擁抱著自己。雖然,這個綠谷出久並不是小轟焦凍當年所渴望再見上一面的綠谷出久。不過沒關係,如果時間是連貫的,那麼,無論是哪一個綠谷出久,都能給予轟焦凍心理上的慰藉。
「睡吧。」綠谷出久的嘴唇輕輕地撫過小轟焦凍的前額,就是那塊不久前被爆豪勝己入侵過的地方。似是要烙下一個吻,卻在猶豫之中輕輕掠過。
而小轟焦凍的耳膜被這樣溫柔的嗓音給共振著,在懵懂之中輕閉雙目。
他想起了爆豪勝己最後的眼神,那不像是優越或欣喜,而是——憂心與惶恐。為什麼呢?既用成人的姿態來打壓,卻在強硬之中帶有關懷。都是些什麼跟什麼?還真是個完全令人搞不懂的人。
於是,小轟焦凍在平穩的呼吸聲中,陷入了精神與肉體上的修復。
—
綠谷出久睜開眼後,見到的少年的模樣,越來越接近於他最初所認識的轟焦凍的外貌。
窗簾透入了外頭的天光,意即孩子又在他們家過了一夜。如果孩子初來乍到的時候約莫十二三歲,昨日是十四五歲,今天的轟焦凍,則是滿十六歲了。他的眉眼之間脫去了稚嫩,變得清秀俊朗。白皙的膚色,也令沉沉睡著的轟焦凍看起來像是墜入凡間的非凡之物。
綠谷出久愛憐地撥弄了一會兒少年的前髮,之後便悄然起身,離開了房間。
小轟焦凍其實在綠谷出久伸手觸碰的時候,就已經醒了。只是怕會驚動對方,也尚未弄明白自己的心緒,便繼續不動聲色地裝睡。
然後他察覺到了,自己對那指尖的溫柔產生了留戀。也想起了,綠谷出久是一名哨兵,而自己,除了哨兵以外,還兼具了嚮導的資質。彷彿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小轟焦凍並不相信命運,但就在剛才,流淌在血液裡的火花,被綠谷出久輕描淡寫的撫觸,而有了燃燒的去向。
當轟焦凍思考完人生意義,從原本共眠的床起身之後,這才發現原來自身所在的房間,並不是第一天晚上綠谷出久所介紹的那一間。
房內擺放了許多不同英雄相關的小物,花花綠綠地家房間點綴得很繽紛。類似的物品不曾在這間屋子的其餘公共空間內看到過,十分帶有個人色彩。轟焦凍猜想,這或許是綠谷出久的房間吧。
他有些留戀地撫平了床單上的皺褶。如果不是這場事故,十六歲的轟焦凍,原本可能是並無緣份再次見到綠谷出久的。
推開門,走出了房間外,見到綠谷出久和爆豪勝己正在交談。
「焦凍君。你醒了。來得正好,我和小勝正在說,要讓他看看你的精神圖景呢。」綠谷出久擔憂著昨日被嚮導爆破後的少年會留下什麼禍根,正和禍源的造成因素本人的爆豪勝己爭執不下,而轟焦凍就現身了。
「不需要。」轟焦凍平淡地拒絕了。
「真的嗎?昨天晚上,你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你需要嚮導的精神疏導。」綠谷出久露出了擔心的神情。
「……」轟焦凍搖了搖頭,卻是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一時之間啞口無言。雖然想回答「我自己就可以辦到」,但家訓卻不允許他將此事讓外人知曉。
「看吧,就說他本人不會願意。」爆豪勝己倒像是早有預料。
「況且,他自己也辦得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