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如濃墨潑灑,將天地都籠罩在一片壓抑的黑暗中。遠方戰火未熄,殘破的城郭在火光下搖搖欲墜,烈焰舔舐著斷垣殘壁,將夜色映得猩紅。烽煙滾滾,瀰漫在天地之間,嗆得人幾乎透不過氣。
荒蕪的官道上,一道青衣身影跌跌撞撞地前行。那是個青年書生,面容清秀卻因連日顛沛流離而布滿塵埃。青衫破損,袖口染血,他胸口起伏劇烈,顯然已是力竭之態。
然而,在他懷中緊緊抱著的,並非金銀財寶,而是數卷書軸。即便腳步蹣跚,他仍死死攥著那些經卷,指節因用力過度而發白。那是他的根本,是他求學半生所立下的信念。他可以失去行囊,可以失去安身立命之所,卻不能棄這幾卷書。“咳——咳咳……”
沈清予跪倒在一株斷裂的樹幹旁,胸口一陣翻湧,終於忍不住咳出一口腥甜的血。血液染紅了唇角,也染上了衣襟。他的視線一度模糊,耳畔只剩下呼呼的風聲。
可就在這一刻,官道盡頭忽然響起了沉重而急促的馬蹄聲。
“得得得——”
那聲音由遠及近,如驟雨壓境,震得地面微微顫抖。沈清予驚愕地抬頭,只見濃煙與塵土間,一隊鐵甲軍士疾馳而來,寒光閃爍,殺氣如潮。
為首之人,赤紅戰甲在火光中熠熠生輝,披風翻飛,宛如血色長虹。馬蹄踐踏間,他如修羅般自煙塵中現身。
沈清予只覺胸口猛然一窒,那股凌厲的氣勢鋪天蓋地而來,彷彿天地都為之讓路。他喘不過氣,指尖不由自主地顫抖。
那赤甲將軍翻身下馬,鐵靴踏地,聲如重鼓。長劍尚未入鞘,刃上殘留的血跡在火光下反射著冷冽的光。
他的眉眼鋒銳,劍眉如削,雙眸寒光逼人,如刀鋒般直刺人心。然而當目光落在這名狼狽不堪的書生身上時,卻短暫地停滯了片刻。
“何人?為何獨身於此?”
低沉的嗓音如雷霆震響,帶著軍旅鐵血的威嚴。
沈清予扶著樹幹,強撐著身子站直,氣息雖亂,聲音卻竭力保持清朗:“在下……書院弟子,因戰亂……與同伴失散。若將軍不棄,還望——”
話音未落,遠處已傳來殺伐的吼聲。殘兵追逐而至,嘶喊震天,兵刃寒光逼近。
將軍目光一冷,驟然抬手,聲若金戈:“護住他!”
頃刻之間,鐵甲軍士列陣迎敵。長槍如林,戰馬嘶鳴,刀劍相擊之聲響徹夜空。
而那赤甲將軍並未退居後方,他一躍而起,手中長劍揮灑。劍光劃破煙塵,伴隨著血光與慘叫,竟以一人之力,強行殺入敵陣。他的身影冷冽孤傲,如天神下凡,所到之處,無人可擋。
沈清予呆立在原地,目光緊緊追隨著那抹赤紅身影。每一次揮劍,皆如驚雷裂空;每一次斬殺,皆如修羅臨世。書生自小飽讀詩書,卻從未見過如此慘烈與震撼的一幕。
血霧漸散,敵兵盡殲。
將軍收劍而立,戎裝染血,眉眼仍冷峻如初。他轉身回到沈清予身前,眼見書生身子顫抖欲倒,便伸手扶住。
厚實溫熱的手掌透過破舊衣袖傳來力量,讓沈清予心頭一顫。他抬眼,對上那雙堅毅而冷漠的眼睛。
“我乃鎮北將軍,喻長風。”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勢。 “你若想活命,隨我走吧。”
沈清予唇瓣顫抖,喉頭似被什麼堵住。戰火、殺戮、鮮血……在這混亂的世道裡,這雙冷冽卻堅定的眼睛,竟讓他心生一絲前所未有的安定。
他不知道,這一刻,已是命運之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