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版發表於2013年10月號《膽小鬼》懸恐小說雜誌,此版為網路完整版】

人們稱它是受詛咒的花,只因曼陀羅花渾身皆劇毒,任何人一旦靠近,都無法安然無恙活著離開。
大漠中的黑色曼陀羅花美得太不尋常,恍若世間難得遇見一回,遇上卻會因此喪命的死亡情愛,於是旅人遂替它取名為「情花」。
「呃,是情花呀。」有人輕喚一聲,虛弱跪倒在花前。
是一名迷途的受傷少年,在荒漠中和同行的商團走散了。少年俯身,嗅聞曼陀羅花的芳香。
「沒想到,居然能在這片杳無人煙的大漠之中遇見傳說中的情花!」
負傷的少年腿上有道遭毒蛇所咬的傷,劇毒已逐漸擴散開來,腿及雙臂亦因此而泛著整片黑紫色的毒疹,能苦撐到現在已算奇蹟。
他苦笑,仰頭望向蒼天,再低頭凝視曼陀羅花時,眼中湧現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
「莫非是老天憐我,才讓我在死劫將至之前遇見妳。」
四處闖蕩的商團旅人都知道,被稱為「情花」的曼陀羅花,雖常被人拿來當下毒的迷藥,但只要運用得當,還是能成為助人的救急之藥。
譬如倘若不慎中了蛇毒,取來曼陀羅的樹葉搗成汁藥,外敷在受傷的患部,便能利用它的毒性化解蛇毒。
少年如獲至寶,手捧曼陀羅花,垂鈴狀的黑色曼陀羅花靜躺在他的雙掌之間。
他飽含情意望著它,此刻,彷佛將這株花當成了自己今生最珍貴的收藏。
就快乾枯萎謝了的曼陀羅花即便瀕臨垂死,卻還是美得令人歎息。
少年本欲摘下其中一片葉子,好將它搗碎成敷在傷口上的藥汁。但正準備摘斷曼陀羅葉的手指才一碰觸到它,一滴未乾的露珠卻沿著綠葉的脈絡墜落在他雙指之間,好似眼淚沾濕了他的手指縫。
「別怕,我並不想傷害妳。」他輕聲道。
黑色曼陀羅花虛弱地軟倚在少年年紀輕輕卻已生厚繭的掌心上,與他一樣奄奄一息。
他歎口氣,心軟為難了。
今日他若敷了曼陀羅葉搗成的藥汁療傷,解了蛇毒自然也就能活,但救他一命的曼陀羅花卻因為缺乏雨露恩澤,枯萎乾死亦是遲早的事。
假如想救這株即將垂死的曼陀羅花,就必須滋潤灌溉它。
「唉,這該如何是好?遭遇相同困境的咱們倆,只有一個能被救活。」
低頭望著曼陀羅花莖上的帶刺小果實,少年收回手,怕被它無情刺傷。
「曾聽人說過一則黑色情花的傳說,說每株情花裡其實都藏有花精,能助人實現心中所許的願望,而唯一的交換條件,便是凡人的鮮血!」
只要以鮮血去澆灌謎樣般妖嬈的黑色曼陀羅花,花精便會幫凡人實現心中許下的任何願望。
「情花所代表的,是不能預知的死亡與愛欲,須敬而遠之。」少年轉述自己曾聽商團長輩們告誡過的話。
四肢的痛楚漸被麻痹感取代,但喉頭,卻像有烈火在熊熊焚燒,少年表情痛苦,忍不住嘔出一口血,鮮紅的血水濺上曼陀羅花。
「呃嘔⋯⋯!」
是自己中毒已深兩眼昏花了嗎?為何他會覺得眼前出現幻覺?
那原本枯萎不振的曼陀羅花,在沾到了他的血水之後,居然像受到潤澤得到養份,竟悄悄然挺直了莖梗。
即便是在無情的荒漠之中,眼前的這株大漠毒花還是頑強地想活。
而他呢,眼看著蛇毒已蔓延至全身,眼前發黑,所見景像漸成灰濛一片。
他輕撫花瓣,帶刺小果實在細莖上如點頭般晃動。「妳好想活,是不?」
胸口像被不停兇狠地燒炙,劇毒攻心,又再連嘔了幾口鮮血,噴濺得自己滿臉都是斑斑血點。
紅血無心,將郁黑的花瓣上也濺得都是血點,跟他的臉龐一樣令人瞧了怵目驚心。
「唉,也罷!」少年長歎一聲,嘔出毒血的唇角綻開一抹淺笑,愛憐地輕撫掌上這株曼陀羅花,吐露最後未了的心願。
「情花啊情花,這趟死途就讓我去吧,只盼將來若有幸遇上哪位好心人,能將我的屍骨送回黑山之上的故鄉,安葬於一株最美的情花旁!」
語罷,五指往內用力一收,便將曼陀羅花的果實緊握於掌心,那一根根如尖針般的毛刺倏地紮破他的皮膚,深深刺入血肉之間!
他將自己身上僅有的血,當成送別之禮,給了這株偶然相遇的曼陀羅花。
染了劇毒的血,餵哺著急需滋潤的毒情花,而情花的毒也一點一點滲進了少年再也不堪承受的平凡身軀之中。
直到閤上雙眼前,少年始終都帶著笑意。他不會忘記,身旁這株美麗的情花,曾在他將死之際,為他留下一滴珍貴的血淚。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