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版發表於2013年10月號《膽小鬼》懸恐小說雜誌,此版為網路完整版】

笑荼羅唇角抿起一彎淺笑,嬌媚地朝身旁的俊公子身上倚靠,擁有千年修煉的她,即使不施媚術,就憑妖嬈的身段跟豔麗的容貌,也早把眼前的富家公子迷得暈頭轉向了。
這「忘情樓」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笑荼羅的掌控之中。
曾留過洋的特別背景,總讓潘公子愛在友人間吹噓自己在國外見識過的新世面,表面上看來習得不少洋派作風,但骨子裡,其實仍是個貪愛流連于鶯鶯燕燕之間尋歡作樂的「臭男人」。
「忘情樓」的亡魂跟妖魅,都聞得出「臭男人」身上散發出的腐臭味。
心不純善、思緒不乾淨,發出的此等臭味能吸引妖物。笑荼羅不過是將這臭男人引至「忘情樓」淨化他們,哪個男人不都是咧嘴笑著離開的呢。
笑荼羅垂眸,又默默為對方斟上一杯酒,霎時間酒香四溢,帶著抹淡淡的花香之氣。
「方才的歐洲見聞講到哪兒了?潘公子您再繼續往下講呀。」
「講到⋯⋯喔,對了,講到曼陀羅花在歐洲國家流傳的一些傳說。」潘公子舉杯,輕啜了一口美酒。
「嗯,您正提到那曼陀羅花在中什麼的歐洲跟絞刑台的關係。」
「中世紀的歐洲。」
笑荼羅擱下酒壺,偎在潘公子身畔坐下。「我倒真想聽聽,好好的花怎會跟殺人的絞刑台扯上關聯呢?」
「曼陀羅花的mandragon,是德意志文發音。傳說中世紀時的歐洲,許多絞刑台下,總能看見燦爛盛開的曼陀羅花,那些曼陀羅花,全是慘死在絞刑臺上的死囚身上流出的血所化成,所以曼陀羅根部狀如人形,有男亦有女。」
「死人身上流的血化成花!?哇,洋人的奇異見聞還真有趣。」
「還有其他精彩的呢,笑老闆還想再聽嗎?」潘公子臉泛微紅,雙眼布著紅絲,看上去似已有幾分醉意。
「當然想聽,潘公子描述的洋人傳說讓人聽得欲罷不能了呀。」笑荼羅的纖纖玉指搭上了潘公子的手臂,鼓勵般的語調恍如催情迷藥。
受到讚賞的潘公子掩不住滿臉笑意,被誇得暈暈然,從臉頰紅到耳根。
「歐洲的中世紀,還有件事兒也跟曼陀羅花有關,歐洲人人聞之色變的女巫聽過嗎?」他揚指,勾起笑荼羅的下巴,指腹輕蹭著她光滑的頰邊肌膚。
笑荼羅眨了眨眼,搖搖頭,含笑問道:「女巫?是妖怪變成的嗎?」
潘公子反手一攬,便將身旁的美人輕鬆擁入懷中,坐在他腿上,笑荼羅嬌嗔媚笑。
「女巫會施巫術,巫術可用來救治病人,也能害人於無形。」他含情脈脈與她對望,多渴望能一親芳澤啊,但至今仍苦無機會。「就像笑老闆對我下的巫術一樣,能害我一日不見便茶飯不思,擁入懷中卻馬上能救活我的命。」
笑荼羅嬌笑一聲,圈起雙臂溫柔地往對方的脖子上套,眸光繾綣流轉,千嬌百媚的姿態,迷惑任何男人都不是難事。
「那潘公子是想活?還是不想活呢?」她瞅著眼前這留洋的富家公子問。
「活當然是想活,但倘若真活不成了,有幸死在笑老闆的溫柔淺笑裡,倒也不失為一種最美的解脫。」潘公子圈緊手臂,順勢便讓她的身子貼近他胸膛。
「此話當真?」
「當真,妳肯定是降伏我的巫。」他眼中寫滿情欲,講著風流男人都會講的情話。「世間美人多如繁雲,唯有笑荼羅能令我解脫。」
笑荼羅聽這情話,不禁失神笑了,這老掉牙的蠢話她都聽了一千年,卻從未遇過一個令她聽了會心動的。
她的朱唇靠近他耳畔,吐露芬芳的酒氣,未散的花香彌漫在他倆周圍,一點一點侵入他的身軀感官,只是潘公子本人並不自覺。
「那些女巫跟曼陀羅花之間,又是怎麼一回事呢?」她追問。
「女巫們會聚在絞刑台下,挖掘出一株株以死人之血化成的曼陀羅,拿去提煉成各種巫術的靈藥。聽說當她們從地底挖掘曼陀羅時,土壤裡便會發出淒厲無比的慘叫聲,那聲音,全都是死囚亡魂痛苦的哭叫聲⋯⋯。」
潘公子停頓下來,怔望著笑荼羅聽得入神、卻未露出驚懼之色的笑顏。
奇怪?她怎麼不害怕?往常他只要講到此,哪個女人不都嚇得花容失色、撲進他懷裡要求保護,這笑荼羅怎就偏跟其他女人不一樣?
「妳不怕嗎?」他迷惑問道。
與眾不同的笑荼羅有股與其他女人不一樣的魔魅之力,吸引著他,蠱惑著他。
半個月前來到這「忘情樓」遇見她,從此他日思夜想的都是她回眸生姿的笑靨,每次相見,總渴望飲盡她親手為他斟的每一杯酒。
「怕什麼?女巫嗎?還是以死人之血化成的曼陀羅花?或那些淒慘的哭叫聲?」笑荼羅反問,眸間閃過一絲深情。「我喜歡曼陀羅花,也喜歡聽曼陀羅花的故事。等潘公子將來離開的時候,那些故事,都會讓我想起你的有趣。」
「離⋯⋯離開?」潘公子身子微顫,頭有點發暈,懷中朝他柔笑的美人怎麼彷佛自個兒在他眼前旋轉⋯⋯。
「是呀,也快到了該離開的時候。」只見笑荼羅手執酒壺,將酒倒入嘴中輕含一口,再靠近他的臉,貼上他驚愕的嘴唇,親自餵入他喉中。
潘公子亢奮又迷惑,朝思暮想的美人朱唇終於點絳於他如野火般渴慕的嘴上了啊!但這吻,卻怎麼摻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是血的氣味。」笑荼羅似乎猜透他的心思,輕聲解答。「我沒受傷,這是潘公子的血。」
語罷,她的身子悄然離開,潘公子這才發現,餵他酒、應他話的笑荼羅,嫣紅的嘴邊似是銜了什麼紅殷殷的東西。
是什麼呢?眼前暈眩花白,看什麼都像隔了一層薄霧。
他湊近,鎮定心神想細看那銜在她嘴裡的究竟是何物?
他睜大眼,不敢置信,笑荼羅竟兀自咀嚼起了那佈滿血色的⋯⋯生肉片!?
他有沒有看錯,此刻,她一口口咀嚼吞咽著的,居然是──
他驚惶伸手朝自己嘴巴上摸,幸好,摸到了上嘴唇,但再往下摸去,卻只弄得滿手濕黏,頭一低,他呆望住自己滿手的血腥,和正從掌縫間如泥屑般不停往下滑落的爛肉渣!
潘公子不死心,揚手又往上摸,這回,終於摸到半張暴露在外的牙齦與發顫的牙齒!
天哪!他的下嘴唇為何不見?剛才還與她談心喝酒親熱的嘴,這會兒居然少了一片唇肉!
「潘公子不是一直想一親芳澤嗎?這樣也算償了你的宿願,便讓這片唇入我腹中,永遠與我相依偎吧。」
「唔⋯⋯我不⋯⋯!」潘公子語無倫次,意識漸感不清。
渾身不停盜汗,身軀燙得像隨時都會被燒熔掉,手腳開始不能控制地痙攣抽搐。
「每回來這兒,都想喝我倒的『情花酒』是不是?」她問。
「呃⋯⋯呃⋯⋯!」潘公子跌坐在地狂點頭,臉龐跟手腳皆佈滿紅疹。
「令潘公子上癮的『情花酒』,是以黑山的曼陀羅花釀成,古人有云:『此花釀酒飲,引人笑,令人舞。』知道為何如此嗎?因為它是毒花,整株曼陀羅都是毒,少許能當迷藥或麻藥,尋常人吞食過量,便會像你一樣,終因中毒過深以致發狂而亡。」
話才說完,潘公子遂倒在地上痛苦抽搐,臉上表情又哭又笑。
笑荼羅瞅著地上正痛苦掙扎的風流男子,臉色一斂,沉問道:「潘公子想聽我的故事嗎?您肯定納悶,方才還摟在懷中無限纏綿的美人,這會兒究竟變成何方妖物了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