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開 party。」歐仁理所當然地回答。
話才出口,安德磊的臉色瞬間從鐵青轉為暴怒的赤紅!
在長輩溺愛下長大的歐仁,向來認為父母最後總會順他的意。於是他擺出俏皮笑容,試圖緩和父親的情緒:「爸爸,這真的沒什麼,只是想體驗媽媽當模特兒的心情。我保證,沒有下一次了。」
不幸的是,這回他的幸運之神似乎跑去南部參加最新一輪的公車司機罷工了。歐仁見父親即將火山爆發,當機立斷,轉身衝向房門!
「這就是安托告訴我,你最近沒吃東西卻總說不餓的原因!」安德磊一拳砸向書桌,朝房門怒聲大喊:「來人!把他關入臥室!沒我的許可,誰都不准放了他!」
房門瞬間被粗魯推開。兩位男僕衝入,動作俐落,一左一右架住正想逃跑的歐仁。
「爸爸!」歐仁瘋狂扭動身體,試圖掙脫:「放手!⋯⋯你們⋯⋯立刻放手!⋯⋯你們正在侵犯我的人權!」
被架著往外拖的歐仁,掙扎中頻頻回頭朝父親喊話:「無論模特兒、乞丐⋯⋯還是國會議員⋯⋯爸爸!⋯⋯『自由、平等、博愛』!」
左派的歐仁越說越氣,右派的安德磊也越聽越氣──令他顏面掃地的兒子明顯仍不知悔改,竟還搬出國家格言頂嘴?這就是他花錢供兒子唸 Sciences Po 的下場嗎?
「不要臉的共產黨!」怒火中燒的安德磊繞到兒子面前,揚起右手準備揮出一巴掌,卻立刻打住。
向來冷靜自持的他,腦中浮現二十三年前父親尋至紐約賞他巴掌的模樣:心疼、憤怒、憂傷、高興又如釋重負。那時父親的出現,適時幫他解決了養家問題。
如今,看著比他高出一個頭、模特兒妝容仍未卸淨的兒子,安德磊終究捨不得下手──畢竟,過去的他在弟弟歐雷里昂離世僅兩年後,便不顧雙親感受,帶著戀人私奔美國。相較之下,乖乖聽命結婚的兒子,似也不算太離譜吧?
嗯⋯⋯至少比起當年的自己好多了。
忍下掌摑的衝動,安德磊咬牙切齒地怒喝:「滾回臥室生半打蛋!然後你想去美國還是地獄,隨便你!」
「放開我!」歐仁氣急敗壞地喝令抓住他的僕人,同時糾正父親:「我不是共產黨!」
無法掙脫的歐仁,隨即改為協商策略,對父親曉以大義:「爸爸!我已經結婚了⋯⋯我是可萊兒的,您不可如此對我⋯⋯您必須尊重她!」
「不可以?就憑我是你們的父親,也是你們的伯爵!」
「媽媽!爸爸瘋了!媽媽!救命啊!」歐仁使勁耍賴拖延時間,向空氣大聲疾呼,希望母親能聞聲趕來相救。
架著歐仁的男僕忍不住暗笑,雖能同理少爺,卻更樂意服從支付薪水的老爺。他們手腳麻利地將歐仁拱入臥室:「Monsieur,世上唯一無法革命的暴政是愛。建議您趕快生下半打蛋,才能去地獄,祝好運!」
豈有此理!被鎖入臥室的歐仁,慌張地左顧右盼後,一腳踢開擋路的椅子,隨即奔至陽台,打算爬窗逃家投奔自由。
當他從陽台探出頭勘察地形時,只見幾位男僕在管家安托指揮下,七手八腳抬著軟墊奔至陽台下方,笑嘻嘻地朝他招手。
真是的!人就是這樣,你想得到的,別人也想得到。
價值觀與政治立場南轅北轍的伯爵父子,自少主成年後便越趨緊張,如今左右兩派終於爆發正面對決,這齣精采好戲,豈容錯過?
於是園丁丟下花剪,廚師放下鍋鏟,洗衣女傭拋下被單,全府上下十幾男女,皆興高采烈地趕來看熱鬧。
男僕們興奮地鼓噪慫恿,「Monsieur,跳吧!放心,我們會接住您!」
女僕們幸災樂禍地警告,「Monsieur,別跳!這群笨蛋會害您骨折!」
爬窗逃家,此路不通,歐仁只好回到房間──要懂得風往哪邊吹。反正是自己的爸爸,就不必計較誰先服軟。
他奔至門口,正打算舉拳槌門求饒──門卻突然「砰!」地被推開。
唯恐兒子跳樓的安德磊,與一心想逃的歐仁,迎面撞個正著。
咕咚!安德磊當場華麗地跌個四腳朝天。
跟在他身旁的妻子翁希葉特與媳婦可萊兒,同時驚呼一聲。
「爸爸⋯⋯!」歐仁沒想到父親會突然出現,立時嚇住。
他立刻彎身撈起跌坐在地的安德磊,著急地一陣上下其手,檢查父親是否哪裏受傷:「對不起!爸爸!對不起!您沒事吧?」
「我沒事!」被高大的兒子胡亂擺佈一陣的安德磊,既狼狽又惱火地咬牙道:「放開我!⋯⋯你!從明天開始,隨我去國會上班,當我的助理!」
頓時,父子間落下一片沉寂。
翁希葉特與可萊兒互換個促狹的笑眼。
不久後,歐仁面露難色地看著爸爸,支支吾吾:「明天?不行,我的明天已允諾了朋友⋯⋯一位才華洋溢的導演,我將在他的新片客串一位⋯⋯嗯⋯⋯轉行為國會助理的跨性別模特兒⋯⋯男變女⋯⋯不過,若您比較喜歡女變男,我⋯⋯我可以和導演商量⋯⋯」
安德磊不禁為之氣結──身為一位父親,他到底作錯了什麼?為何他的歐仁完全不像年輕時的自己,成家後便聽從父命,帶著妻子與襁褓中的孩子前往波爾多,協助父親管理酒莊,發揮己學、累積經驗?
也許他該效法父親,讓歐仁與可萊兒去波爾多學習經營家族事業、培養責任感?
但更令他害怕的是,無法無天的兒子一旦脫離他的掌控,又會幹出什麼污衊蒙特桑德伯爵頭銜的勾當。
「爸爸果然是永遠的答案!」這時,歐仁突然像發現新大陸似的雙眼一亮:「親愛的爸爸!我們的電影仍有十萬歐元的資金缺口,若您不吝慷慨解囊,贊助窮困潦倒的藝術家,我保證,您將得到一位最優秀的助理,以及一部令您難忘的好電影!」
安德磊當然知道兒子正在感情勒索。自成為父親以來,他總覺得自己被愛綁架了。
唯恐寶貝兒子為電影全裸上鏡,次日早膳,安德磊便當著妻子與媳婦的面,將十萬歐元面額的支票交給歐仁,並鄭重其事地要求他將手置於一本祖傳的古老聖經抄本起誓:
「我,歐仁・菲利浦・奧古斯丁・瑪麗・德・聖克瓦,此生絕不參與任何媒體形式之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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