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主題詮釋,『印象的花園』,精采!」一位來賓的低聲讚嘆,瞬間將安德磊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他怒目盯著兒子婀娜多姿地走過席前──無論如何,歐仁身為伯爵繼承人,就是不該重蹈母親婚前的老路,當個販賣美麗、任人品評的模特兒。歐仁必須認清自己的身分,這是他做為父親的責任。
「這位模特兒似乎特別高⋯⋯」、「北歐人?⋯⋯加高跟鞋⋯⋯但女性⋯⋯這麼高?」
安德磊聽著周圍人們對兒子品頭論足,好友律西安則帶著趣味地打量兒子,心底很不是滋味──他到底哪裏做錯了?每個禮拜日,他總是謝絕情婦,帶著妻兒準時上教堂,虔誠地替自己的政治形象加分,為何卻教出這麼不像話的兒子?
他望向秀場通道另一端,看著歐仁憑藉上流教養的優雅身段,為名流貴賓展演下一季時尚概念,在此起彼落的閃光燈和眾人的注視中,顯得怡然自得、如魚得水,不由一股怨氣湧上心頭。
一定是受到翁希葉特的唆使,如果沒有,那也一定有她的掩護──安德磊太清楚了。容貌和身材幾乎是挪威愛妻的翻版,兒子從小就佔據家中所有的寵愛;父親經常帶他練劍騎馬、上山打獵或採集松露,母親與妻子更喜歡花心思打扮這位漂亮的小男孩。自歐仁出生後,安德磊總覺得自己在家裡像個多餘的人。
此刻,他只想衝上前去,揍扁這朵令他既尷尬又吃味的可惡玫瑰!
發表會結束後,安德磊道別同事與好友,便取起手機,邊走向路旁等候的座車,邊撥電話給兒子。
手機顯示無法接通──當然,兒子這時怎肯接他的電話?他翻個白眼,於是隨即改撥給妻子。
雖心裡又氣又急,但一聽見愛妻那如歌唱般的挪威腔法語,他便渾身酥軟,語氣頓時變得溫柔甜膩:「我的小奶油捲心菜,我有事要和歐仁談,可他沒開機。妳知道他在哪⋯⋯唔?和可萊兒在臥室⋯⋯我在回家途中,請他到書房等我。愛妳!」
正當他怒氣沖沖準備上車時,一位衣冠楚楚的老紳士,帶著兩名年輕美男模,朝他的方向走來。
安德磊不由暗自叫苦。這位高雅老紳是貴族社交圈頗富名望、極受敬重的長者,不但是具有主張法國王位資格的安茹公爵所倚重的親信,也是見證襁褓中歐仁受洗為天主教徒的教父。
老侯爵先禮後兵,與安德磊行過親頰禮,客套地交換問候,正打算開口訓斥晚輩時,突然,一輛法拉利囂張地從兩人身旁呼嘯而過。
安德磊抬眼一看──這輛跑車,不就是半年前才送給兒子的結婚禮物?
他紅著臉地瞪著歐仁揚長而去的車屁股,代替兒子接受長輩的斥責──「其行令我費解,更使伯爵蒙羞!」
老侯爵說完不待安德磊回應,便以居高臨下的神態及語氣,抬起傲慢的下巴略微點頭, 「Salut!親愛的孩子。」接著轉身離去,並以不友善的背影恐嚇:倘若歐仁再不悔改,蒙特桑德伯爵父子將被逐出公爵社交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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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於書桌後的安德磊,看著早他一步趕回家的兒子,開門見山朝桌面怒搥一拳,「你被禁足了!」
剝奪自由,向來是人類史上最嚴厲的懲罰,遠比砍頭後什麼煩惱也都跟著煙消雲散來得更殘酷!
「為什麼?模特兒也是誠實納稅的法蘭西公民。」歐仁氣定神閒道。
什麼叫做「不適當的人」?爸爸當年不也是在伸展台下發現了伸展台上的媽媽?
「沒有為什麼!」安德磊看著自高等學院畢業後,即無所事事的兒子,想起他又是個始終與自己唱反調的左派,於是更加生氣:「聽著,我不准你再和那些亂七八糟的變態同性戀來往!」
「爸爸!」仗著平日裡雙親對他的溺愛,歐仁有恃無恐,「您可以羞辱我,但我的朋友是無辜的。」
「朋友?無辜?」安德磊冷笑道:「如果他們無辜,就不會是你的朋友!」
歐仁臉上頓時綻放燦爛的笑容,「親愛的爸爸,您果然了解我,我愛您!」
安德磊哭笑不得地看著兒子。
年少時,他的輕狂並不亞於兒子,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如今,他有責任讓兒子明白,為維護家族百年聲譽,身為未來的伯爵,歐仁就必須學會紀律與自我管理,「倘若你真心愛我,就會注意自己的言行,不令我失望!」
歐仁嬉皮笑臉道:「愛我的您當然不會失望,因我不可能擁有一位更完美的好爸爸。」
唔?他當然是位好爸爸──不過,完美的好爸爸自然懂得教導孩子,否則哪稱得上完美?
安德磊朝兒子笑了笑,歐仁也朝爸爸笑了笑。
父子倆就這麼互瞪著彼此傻笑,感到被兒子耍了的安德磊,突然板起臉怒道:「既然我是你完美的爸爸,那就聽我的!一個月,哪裡都不能去!在家裡專心孵蛋!」
「爸爸!您可以剝奪我的零用錢,但不可剝奪我的自由,自由是天賦人權!」
禁足一個月?這太瘋狂了!現在是21世紀,可不是太陽王時代!
「不可以?」安德磊冷笑:「只要你還住在我家,你就必須服從我的命令!想要自由,可以!我以伯爵佩劍向你保證,等你的長子出生後,你將自由得想哭!」
歐仁見苗頭不對,立刻換個策略,用離家出走威脅父親,「若您堅持干涉我的自由,我就去紐約!」
反正,祖父跳過父親給他的財產,足夠他在紐約混上幾年,屆時估計爸爸也氣消了。
「我親愛的Monsieur,請問您到紐約,打算如何生活?」安德磊不懷好意地瞪著眼前只會坐吃山空的米蟲兒子──你出生時的奶粉錢,還是我在紐約開計程車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