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異世界:霽》
第三季 第九章〈北郊駐營〉
一、立軍紀皇城北郊,夜色低沉,寒風挾沙,像用細針在皮膚上縫來縫去。
沙脊後列出了成排火光,魔王第一軍的黑紅旗在風裡獵獵作響。鎧片摩擦的低鳴此起彼落,獸人的鼻息厚重,魔物的瞳光在暗處一盞盞亮起。躁動像獸脈一樣在地面底下鼓動,但在銀瞳落下時,所有聲音都被壓進喉底。
菈菈走到營心,披風後擺拂過砂礫,留下一條直線。她沒提高嗓門,只讓語尾帶著不可違逆的冷:
「不得擅入村莊,不得與百姓爭執,不得擅開兵器。違者,軍法從事。」
短短三句,像三道鎖扣在整座營地上。
最嗜戰的獅族步兵本能地想從牙縫裡發出低吼,卻在她側過臉的一瞬止住——銀瞳裡的紅星亮了一下,風就靜了。
為首的雄獅將軍萊恩單膝落地,獅首低垂,拳叩沙地,聲音沉而服帖:「第一軍聽令。」
他身後,一排排獸人、魔物也跟著跪下,鎧甲在砂上壓出密密的痕。火光把每個人的影子拉長,像在夜幕裡重新刻出秩序。
菈菈的視線逐一掠過:刀還未入鞘的、尾巴悄悄抖的、握拳太緊的……她只在數個節點上頷了一下。那種點名式的沉默,比吼叫更管用。
她收了外放的壓迫,把聲音放平:「今夜起,第一軍以此為界。守同伴,守邊境,不挑釁,不誤傷。」
「——遵命。」
回聲在沙谷裡推了三圈才消散。
部署有條不紊地展開:弓弩營搬上北坡,重步兵在下風處挖出半腰深的弧形戰壕;軍祭司把標旗插在四角,將獸血和鹽撒成警戒線。
萊恩走回她身側,低聲報告糧械、巡更、馬料。最後一句停頓了一下:「……殿下,兄弟們聽您的。」
菈菈只「嗯」了一聲。她知道,這句話已經是軍心交割的錨。
她轉身回到自己人那邊——火光一換,語氣也軟了一寸。她知道,自己真正想守的,不是皇城的權力與規章,而是火堆旁一張張熟悉的臉。
二、元玉燕來訪
消息像風,半柱香就吹進皇城。
騎士團團長元玉燕親自到北郊,披甲下馬。她的人停在外圍,長槍斜插,與魔王軍的重斧隔火相望,金屬在寒氣裡發出極細的顫音。
玉燕抬手示意隨行留步,獨自走入營光。
她的靴跟踩過警戒線時,十數名獸兵不約而同把手放到武器上,但在萊恩一聲短促低吼後同時收回——整齊得像一個人。
「菈菈殿下。」元玉燕停在兩步外,眼神平直,「北郊離城太近。安全,由誰保證?」
菈菈迎上她的視線,銀瞳沒有一點波紋:「我。我的軍,守我的同伴。你若為百姓擔心,去城內安排疏導與巡邏。這邊,我不需要你的監督。」
四周火光一沉。玉燕的指節在護手內收緊了一下。
她不是為了面子而來,她替的是城內那些會徹夜不眠的人;可她也看見,面前這支軍隊在菈菈面前「安靜」的程度,超過任何一支人類正規軍。
「……我會調派城防,做疏離與告示。」她沉聲道,語氣仍硬,「但若有一兵犯界——」
「我先斬。」菈菈打斷她,語氣沒有起伏,「我說話算話。」
短短對峙,刀背對刀背,卻沒有互刺。
元玉燕退了一步,拱拳為禮:「願如此。」她回身時,視線拂過安——那個總是把水光按在傷口上的人。兩人沒有說話,眼神裡卻各自把話收好。
她翻身上馬,馬蹄踏過沙線,遠處的火點變成一串慢慢退去的星。
三、皇城暗潮
夜更深,皇城反而更熱。
內城的議事廳燭火通明,文官貴族聚在長案兩側,袖口的刺繡在燭影裡一明一滅。
「她把魔王軍帶到城外。」
「魔族天性殘暴,怎能信?」
「若她反戈,誰擔當?」
有人故作冷靜,拿「軍需」說事;有人不遮不掩,把「血統」掛在嘴邊;更多的是用「百姓恐慌」當盾牌,把自己的害怕藏在後面。
真神教會的鐘在夜裡敲了三次。教會長與高等聖職者繞過外廷,直接在騎士團的議室裡施壓:
「主的光不容魔影。請團長立刻驅逐那支軍隊。」
元玉燕抬眼,聲音冷:「你們願領責任,若他們撤了之後邊境被破?」
有人語塞,有人憤然:「魔族本該逐出邊境之外!」
玉燕不再答,只把一份疏導方案拍在桌上:「明日先行。由你們出人手,與騎士團一同敲門宣告——安民心,巡街巷。若敢再散『魔族屠城』的謠,照教會律還是照王城律?」
教會長眯起眼:「當然是王城律。」
「很好。」玉燕起身,「那就做王城要做的事。」
同一時間,外城的酒館裡聲浪翻湧。
有人端著麥酒破口大罵「皇城賣城」,有人把孩子緊緊摟在懷裡連問三次「會不會打進來」,有人悄悄把糧放在門邊、把水桶裝滿——一半是懂,一半是不懂,但所有人都在等一個說法。
街角,有幾個帶兜帽的人在陰影裡低語:「風向起了。再添一把火。」一叠刻著火漆的紙條被分出去,往市集和教堂的門縫裡塞。
風把紙角掀起,露出兩個字——「共犯」。
四、東郊的提議
北郊風更硬。安站在外側的防風屏後,靜靜看著一列列黑紅影子在火光間交替。他沒有說話,直到菈菈走近。
「還記得東郊那座廢村?」他問。聲音不高,卻穩得像一個落點。
菈菈眯了下眼:「盜賊的堡子,後來清了。」
「重建好了。」安把一句話放下,像把一塊磐石擺在地面中央,「我在那裡買了一座大房子。離城百里,再出去就是一軍的駐點。——搬過去。」
火光映在他眼裡。那不是逃,是選擇邊線:離謠言遠一點,離戰線近一點,離「家」最近。
「大房子?」莉卡從旁邊探出頭,耳朵「嗒」地立直,尾巴無法克制地甩了兩下,「有院子嗎?可以曬被子、種花、跑步的那種?」
安伸手揉她的耳:「有院子,也有廊,還有一棵可以掛風鈴的樹。」
「那我要自己的房間。」她小聲,卻很堅定。
「給妳最大的那間。」安笑。
莎菈揚了揚眉:「我要屋頂的風口。」
「行。」
歌蕾絲把小本子啪一聲合上:「我要一個靠近廚房的壁櫃,放藥草。」
「沒問題。」
伊蘿珊站在陰影裡,只說了四個字:「朝東的窗。」
安點頭:「早上第一道光會先到。」
薇洛妮亞把閻魔劍往肩上一抗,嗤了一聲:「屋子夠大就行,我練劍不想被罵。」
「練劍去院子。」安眼角含笑,「院牆夠高。」
眾人的聲音把夜風攪暖了一點。
菈菈沒有立刻答應,她看了看遠方皇城的輪廓,又看了看眼前這群人——最後把披風拉緊了一寸:「我派第一軍去東郊外圍紮營,守你們的房子。」
她轉過頭,對萊恩:「新紀律,東郊邊線內,不得入村、不得侵擾、不得徵用。巡防聽我與安雙簽。」
萊恩抱拳:「遵命。」
不遠處,元玉燕停在馬側,聽完整段對話。她握緊了韁繩,眼神複雜。這句「雙簽」,形同在城外畫了一道新的秩序——不屬於王城,也不屬於魔王城,只屬於「他們」。
她終究沒有上前,只在夜裡吐出一口白霧,悄悄離開。
五、夜巡與小劇場
換更的銅鐘敲了兩下。北坡的風更硬,砂更細。
安挨個把巡更點走了一遍,為肩臂上還滲血的士兵覆上薄薄的水光。治癒水流不顯眼,卻能讓肌肉在冷夜不再抽搐。獸人不擅道謝,只重重捶胸;魔物的眼光短促地亮了一下,便把頭擺回正。
回到火堆旁,莉卡已經把手伸到他披風裡,冷得像抓著一塊冰:「主人,冷。」
「有妳,就不冷。」安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笑意從聲音裡冒出來。
她的耳尖立刻紅了,尾巴把他的手臂纏了兩圈:「那——我也要最大的房間旁邊那間。」
安配合地想了想:「那就是妳和我隔一牆。」
「不要牆。」
「……那就隔一扇門。」
她「哼」了一聲,卻笑得眼睛彎起來。
莎菈抱著弓靠過來,壓低聲音:「我把風口標好了,明天你陪我去看?」
「去。」
歌蕾絲把小紙袋塞到他手心:「睡不著就泡來喝。不是藥,是我配的茶。」
「好。」
伊蘿珊沒有說話,只把暗石輕輕敲了敲他的指節,那是她特有的「在」。
薇洛妮亞坐在對面,把刀橫在膝上,盯著火光發呆,最後丟來一句:「別再暴走。」
安點頭:「我會看著。」
這個圈子裡,沒有人說「辛苦」,也沒有人說「依靠」。但每個人的呼吸在靠近,像把一個看不見的屋檐慢慢搭起來。
六、城內回音
第二天清晨,王城的告示貼滿了街角:「北郊有軍駐守,非戰非侵。夜間巡街,毋信流言。」
騎士團與教會一起敲門宣告,有人把門縫開到一指寬,探出眼睛;有人把孩子抱在懷裡,眼底的紅還沒退。
「他們會不會進城?」
「不會。」騎士回答,「若有人犯界,軍法先伺候。」
「真的?」
「我押上團徽。」
這一天,關門的店鋪多開了幾扇窗,風鈴響了兩聲就停。恐懼沒有消失,但有了形狀——形狀能被認出,也能被對付。
議事廳裡仍然有人反對,仍然有人高舉信條;可元玉燕把巡防圖一鋪,讓每一支筆在某個格子上負責。當恐慌有了「輪班」和「簽名」,聲音就慢了半拍。
而城角的陰影裡,兜帽人換了說法:「風小了。別急,等下一陣。」
七、尾聲
北郊的風把沙推得像潮水。火堆前,影子重疊又分開,像一場無聲的簽約。
菈菈低聲對安:「謝謝。……至少在同伴面前,我不必解釋太多。」
安點頭:「不用解釋。我們都知道答案。」
莉卡抬眼,小聲卻慎重:「那院子,我要種花。還要一張長椅。」
「妳想種的,都可以。」安把她拉過來,額頭輕碰她的耳尖。
她的尾巴拍了三下:在。你也在。
萊恩帶著副官把巡更表遞上來,末尾用獸族文字寫了一行:「第一軍只聽殿下令。」
菈菈沒有批註,只把那張表折好,收在披風內袋。那是今晚真正的虎符。
夜風呼嘯,卻吹不散火堆前的決心。
這一夜,菈菈與安的立場,比任何流言都堅固——他們把營地搭在皇城之外,也把「家」搭在彼此旁邊。
然而,皇城內的不安才剛剛開始;遠處邊境的戰鼓,也只停了半拍。
—第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