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皇甫鬼卿一行人的馬車緩緩駛近靈兔郡時,城門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威嚴。厚重的木門殘破斷裂,黑色的爪痕深深刻在門板與牆垣上,像是不知名的怪物曾在此撕扯咆哮。
進入城中,映入眼簾的並非繁榮街市,而是荒敗的空城。
街道滿佈裂痕與乾涸的血痕,風一吹,破碎的門窗與殘存的木牌「吱呀」作響。偶爾幾隻異變兔子竄出,卻又迅速隱入陰影,紅光一閃,彷彿在暗處監視著入侵者。
曾經繁華的靈兔郡,如今被黑霧與腐敗氣息籠罩,宛若一座死城。
遠處傳來破敗鐘樓的「咚——」的一聲低鳴,悠長而沉重,仿佛在為整個郡城的衰敗鳴奏喪鐘。
這時,皇甫鬼卿掀開車簾,目光冷冽地掃視四周,沉聲道:
「咱們,到了。先看看附近狀況如何,再找個乾淨的地兒紮營。」
幾人紛紛下了馬車,腳步落在碎裂的青石街道上,傳來「咔咔」的聲響。四周靜得過分,只有風掠過殘垣斷壁,捲起灰塵與腐敗的氣味。而洛青黛神色不變,抬手一抹,淡淡的異能靈息如同水波般散開,無聲無息地探查著這破落又殘敗的靈兔郡四周的動靜。
雷雨涅皺著眉,壓低聲音嘀咕:「這地方的汙染程度實在太高了......難怪以前的隊伍死的死、殘的殘、瘋的瘋。」
他的聲音帶著一抹壓抑的顫動,語氣中混雜著嫌惡與警惕。
納蘭芯輕聲吸了口氣,眼神卻透著壓抑不住的凝重,緊緊握著手中的琉璃刺。夏侯語與解羽安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背脊微微繃直,顯然已經做好了隨時應戰的準備。
隊伍的氣氛在無聲間緊繃起來,靈兔郡的死寂像一張無形的網,正慢慢將他們籠罩其中。
這時,唐京墨和韓天南這時也從鏡獄魘獒和裂嶺雷獅的背脊、肩頭上跳下後掃視著靈兔郡。而他們二人分別握著紫金雷霆鞭和首陽劍。
郡野中,枯草隨風微微搖晃,偶爾有幾隻異變兔子從草叢中探出腦袋,眼中紅光閃爍,顫抖著警覺地打量兩人。更遠處,幾隻體型比正常兔大上數倍的異形兔,背脊隆起如小丘,牙齒泛著森冷光芒,它們見到兩人的武器閃爍電光和劍氣,瞬間竄入草叢,身影若隱若現,戒備而緊張。
「此行,怕是會比我等想的更加困難......」
韓天南抬手取下腰間的萬獸笛,輕輕吹奏。悠遠的笛音清越如山泉,穿透風聲,回盪在整片郡野。
隨著旋律流淌,遠空忽然劃出一道淡金光痕。幾隻皓羽聖光靈雁自雲層間振翅而下,羽毛潔白如雪,在暮色下泛著細微金芒,宛若清晨的曙光墜落人間。牠們雙瞳閃耀著聖潔的光澤,展翼盤旋時,羽尖的光痕化作一圈又一圈的金色漣漪,映亮了四周荒野。
荒野瞬間安靜下來。枯草隨風低伏,連原本躁動不安的異變兔群都瑟縮著匍伏在地,不敢躁動。
靈鶴的鳴聲清越悠遠,與韓天南的笛音相互呼應,像是天地間最古老的和聲。當牠們落在幾人周圍時,一層溫潤的光暈從雁群身上流淌開來,驅散了荒野的陰冷氣息,使人心境微微安定。
唐京墨凝視著這群靈雁,紫金雷霆鞭在他掌中閃爍電芒,卻在此刻收斂了鋒銳。他低聲笑道:「這群家伙,倒是比我想像中更通靈。」
幾隻血瞳兔本欲靠近,卻在光暈覆蓋下瑟縮退後,像是被無形屏障擋住,不敢再前進半步。
「居然把皓羽聖光靈雁這等珍稀禽鳥給呼喚而來了......或許此行能夠輕鬆些了。」
洛青黛望著那幾隻皓羽聖光靈雁,目光也柔和了許多。她邊說著邊讓一片光羽落在掌心,羽毛化作一縷淡金光芒,隨即滲入她的體內。那瞬間,她心中的緊張與雜念消散無蹤,只餘下難得的安寧。
這時,一隻幼年皓羽聖光靈雁撲騰著翅膀,毫不猶豫地飛入納蘭芯懷中,另一隻則輕巧落進司徒景天懷裡。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令眾人皆感訝異;唯有韓天南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納蘭芯懷中的幼雁安穩依偎著,四周的成年靈雁似乎感知到這份牽引,紛紛收斂盤旋的高度。牠們展翼緩緩繞行,羽尖流淌的金光化作無數細微光點,宛若星辰雨般灑落,將納蘭芯籠罩其中。幾聲清越鳴叫響起,低語般的迴盪中帶著戒備卻無敵意,光暈隨鳴聲漣漪般擴散,愈發溫潤,像在默默護佑納蘭芯,也象徵著群雁對幼雁選擇的承認。
而司徒景天懷中的另一隻幼雁則不同。牠目光晶亮,卻非單純的澄澈,而是金黑雙色在瞳中交錯流轉,如同日蝕般神秘。羽翼輕振間,半邊羽毛泛著溫潤的晨曦之光,另一側卻瀰漫著幽冷的暗影,兩種截然相斥的力量在牠細小的身軀內共存,卻未曾崩裂。
牠竟主動伸長頸項,將額頭緊貼在景天的手心,發出一聲清而細的鳴叫。那聲音不似低語,而像誓言——帶著初生的純淨與堅定,同時隱隱蘊藏著不容忽視的威嚴。
瞬間,司徒景天掌心的光暗元素同時震盪起來。光芒如烈日,黑影似深淵,兩股從未真正調和過的力量在他體內翻湧。然則在幼雁額羽觸碰之時,這股混亂並未爆裂,反而被奇異地牽引到一個平衡點——如同天地陰陽的交會,在他與幼雁之間形成某種玄奧的共鳴。
韓天南眉目微沉,凝聲低語:「......那並非尋常靈雁,而是極為罕見的【玄曦雁】。光與暗同源共生,萬中無一......景天,你此刻所締結的,不僅是契約,而是與天地對等的宿命之印。」
隨著幼雁的鳴聲回蕩,符紋光鏈中原本純淨的金芒驟然滲入一道幽暗痕跡。兩股截然對立的力量並未相斥,反而交織成玄奧紋理,宛若命運在此刻添上另一筆勾勒。群雁齊聲長鳴,那聲音清越而肅穆,像是在承認這份異數——光與暗交融的雙生契約。
韓天南目光沉定,抬手於虛空緩緩勾勒古老的平等契約符紋。手勢穩重,帶著不可違逆的威嚴,他天賦洞悉飛禽心智與情緒,如今正以此為引,將天地意志一併牽動。隨著符紋逐步展開,盤旋的靈雁們身上光暈微微顫動,宛如在屏息靜候最終的確認。
納蘭芯懷中的幼雁輕振羽翼,溢散出溫潤如泉的光芒,默然認可這份契約;而司徒景天懷中的玄曦雁卻昂首長鳴,羽翼迸射出凌厲的金黑光華。那光柱直貫天穹,在空中折返,如日蝕交會般與韓天南手中的符紋相互交織,再度墜落,將景天與玄曦雁緊緊相連。
兩道光鏈,一柔一剛,一如水流與雷霆,分別將納蘭芯與司徒景天銜接在各自的靈雁之上,並於半空交錯,最終凝聚成一枚古老而神聖的光印。那光印中心,赫然浮現出一縷幽暗痕跡,象徵著光與暗的對等與並存。
皇甫鬼卿與洛青黛屏息凝視,心底湧起莊重與敬畏;唐京墨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凝望著空中流轉的契約印痕;雷雨涅則靜靜閉目,感應到自身力量隨光暈而如歌共鳴。
頃刻之間,群雁齊聲清鳴,幼雁羽翼灑落的光羽與暗羽交織,化作無數細碎光點,宛若星河墜落,將整片荒野映照得既聖潔又玄秘——天地默然,最終承認了這兩人各自的平等契約成立。
「玄曦雁?」
唐京墨神色突變,聲音微沉,似是壓抑不住心中的震動,再度開口道:「玄曦雁數量少之又少,自古以來便被視作光與暗交融的奇蹟之雁。牠們的出現,往往意味著天地秩序將有新的變數......」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遠空,像是追溯某段被塵封的傳說。
「皓羽聖光靈雁與幽冥玄影靈雁,本就分屬光與暗兩個極端領域。牠們的氣息相斥,天性上幾乎無法共存,更遑論交配產下後代。傳說中,唯有在天地異象、陰陽交錯之際,光暗兩極才可能暫時調和,若此時兩族的靈雁因因緣契合而結合,才有極小的機率誕下稀世的後代。」
他的聲音越發低沉,幾乎帶著敬畏。
「這樣的後代便是——玄曦雁。牠們體內同時承載著皓羽聖光靈雁的聖潔光羽與幽冥玄影靈雁的幽暗影息,光與暗並存於一體,卻並非對立,而是如同晨曦初現,黑夜未盡與光明將至交疊的一瞬。因其血脈極度稀薄與矛盾,玄曦雁萬中無一,被視為『光暗平衡之兆』,也象徵著宿命的轉折。」
這時,韓天南目光落在司徒景天懷中的那隻玄曦雁幼雁身上,微微蹙眉,緩緩開口道:「這隻玄曦雁的雙親或許遭受某種意外,又剛好被這群皓羽聖光靈雁給收留,但看它樣子,似乎有些孱弱......」
眾人屏息注視,空氣中彷彿都因這極為罕見的存在而凝滯,光與暗的氣息交錯流動,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莊重與宿命感。
「真是可憐的小傢伙……」
司徒景天低聲喃喃,眼底閃過一抹憐惜。他手掌微合,運轉體內的光暗元素,光與影在掌心交織纏繞,逐漸凝聚成一滴滴晶瑩剔透的光暗凝露。每一滴都宛如晨曦裡的露珠,卻又在深夜中散發著幽冥般的暗輝。
他小心翼翼將凝露引至玄曦雁的嘴邊。幼雁眨了眨淡金與漆黑交錯的瞳眸,輕輕啄下那滴凝露。隨即,淡淡的光暈自其羽毛間漾開,原本顫抖的身軀逐漸安定下來,呼吸也變得均勻。
玄曦雁低低鳴叫一聲,將頭輕輕貼在景天的胸前,像是在感謝,也像是在依附。光與暗的氣息在二者之間微微流動,帶來一種奇異的和諧與共鳴,令在場之人皆心頭微震。
唐京墨注視著這一幕,神色比方才更加凝重,低聲道:「能讓玄曦雁這般親近,或許這便是命運的選擇……」
韓天南眼中閃過一絲欣慰,唇角微抿,沒有多言,只是默默收起了手中的萬獸笛。
納蘭芯看著司徒景天懷中安然的幼雁,眼神微微失神,胸口不自覺一緊,像是被某種宿命感撥動心弦。
荒野風聲呼嘯,卻似乎被這份光暗共鳴壓制得愈發遙遠,留給眾人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莊嚴與靜謐。
幾人沿著滿是瓦礫與斷壁的街道前行,步履小心。破敗的房屋如同空洞的骷髏矗立兩側,殘垣斷壁間不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有什麼東西在暗處窺伺。曾經整齊排列的兔舍,如今盡數傾塌,木樑斷裂、鐵籠扭曲,血漬早已風乾卻仍隱隱留痕。偶爾可見成群的兔影一閃而過,竄入破碎瓦礫堆,紅潤的眼珠在陰影裡一閃即逝,帶著詭異的寒意。
他們邊走邊警惕地打量四周,試圖尋找一處能暫時落腳的地方。終於,在街道盡頭,他們發現了一棟尚未完全坍塌的老舊房屋。牆面斑駁剝落,門窗早已歪斜,但仍勉強能遮風擋雨。比起露宿在滿布暗影的街道上,這裡無疑更為安全。
他們推開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發出「吱呀」一聲刺耳的響動,似乎驚動了潛伏在瓦礫縫隙間的兔群。幾雙紅眼在黑暗中閃爍,片刻後又消失無蹤,只留下急促的爪聲逐漸遠去。
屋內空氣濕冷,混雜著塵土與腐木的氣息。破碎的桌椅散落在角落,牆壁因歲月而斑駁龜裂,風透過縫隙呼嘯而入,吹得殘燈搖晃。
幾人沒有立即鬆懈,各自分工——有人先探查屋內是否安全,有人則將斷裂的木板與碎石清理到牆邊,好騰出一塊相對乾淨的空地。
隨後,他們點燃火折,將微弱的火光壓低,避免吸引街道上的不明生物。溫度逐漸驅散了陰冷的氣息,屋內的緊張氛圍也稍稍放鬆下來。
「這裡至少能暫時休息一晚。」
司徒景天低聲說道。
他們鋪設將稅帶給鋪整好,後將入口處用斷木堵起,只留出一條能快速進出的縫隙。當最後一捆柴火燃起,昏黃的光映照在眾人臉上,那些在街道上盤旋不散的陰影,總算被阻隔在門外。
「此次任務,便是要掃平這裡的所有異變兔群和絞殺掉那隻屍兔王」
皇甫鬼卿開口的同時素手一轉,菸桿無聲出現在他掌間。他緩緩吸了一口,白霧自唇間吐出,霧氣繚繞,帶著若有似無的腥甜氣息。
下一瞬,皇甫鬼卿體內的五蠱蠱母一陣蠢動,仿佛在他體內喚醒了沉睡的猛獸。
赤金天蜈率先從脊背骨縫之間鑽出,金光閃爍的節肢緩緩蠕動,尖銳的螯甲在昏暗火光下反射出冰冷寒芒。
左肩肩胛骨下,雙頭幽燄蛇扭曲蠕動,蛇身纏繞、舌尖吐著藍黑色火焰,像是隨時能吞噬眼前的一切。
右肩肩胛骨下,紫獄毒蠍舒展而出,尾鉤高高翹起,散發出濃烈毒氣,微微閃動的紫光在暗影裡猶如死亡的眼睛。
胸口心窩之下,紅殤蠑螈緩緩鑽出,體表黏滑泛紅,仿佛心臟的跳動都被它吞噬般令人毛骨悚然。
腹下丹田周圍,墨蟾張開四肢,緩慢爬出,厚重的墨色皮膚在微光下閃爍著陰冷黯光,彷彿吸納了周遭的暗影。
五蠱同時現身,整個皇甫鬼卿的身影在幽暗中忽明忽暗,散發出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如同無形的死靈之網正在慢慢擴張,將周遭的一切都束縛其中。
「此行雖有意外之喜,但仍不可掉以輕心。」
皇甫鬼卿撐起千機傘,並抬手讓那五隻母蠱消失在了陰影之中。
暗處,幾隻兔子仍在瓦礫間蠢蠢欲動,紅光一閃一滅,像是伺機而動的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