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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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馬身上捆滿了鎖鏈。 這些鎖鏈鏽的發紅,連牠所待的馬廄都窄小的可憐。 百年來,牠只嚐過露水和草沫的滋味,因為女人的緣故。 她將黑馬死死封印起來,斷絕了牠生命所需的一切。 甚至希望牠就這樣死去。 她並非無情無義,而是她知道這匹黑馬的存在,究竟有多危險。 她是如何知道的? ——透過身邊的人的雙眼。 是的。 她在他們眼中看見了很多。 最多的是:對她那匹黑馬的深層恐懼與極高防衛。 如此抗拒,如此嫌惡。 所以她從一開始就覺得這是壞馬,她責怪這匹馬,認定這匹馬是有罪的,該被關起來,不該存在的。 為了別人的舒適,她對黑馬上了數十道的鐵鎖,把馬的嘴堵上。 最後,將厚布蓋在馬廄之上,確保別人看不見牠。 人們開始親近她了。 真好。 「⋯⋯。」 但是她聽見了。 她聽見馬的嘶鳴。 她這才發現,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馬。 但他們全都跟她一樣,用厚布罩著。 她上前詢問。 「嘿,你也有一匹馬,是嗎?」 「我沒有⋯⋯!妳滾遠點!別過來!」 那個人驚恐地逃離了。 她很困惑,因為他的馬廄就在那裡。 她又陸續詢問了幾個人,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一樣的害怕談論,一樣的遮擋,一樣的不承認,一樣的攻擊性。 只有她是不一樣的。 她雖然也蓋住了馬廄,但是這並不是出於她自身的恐懼,而是出自⋯⋯他人的恐懼? 「⋯⋯。」 「⋯⋯⋯⋯。」 她瞬間明白了。 他們在阻止她不一樣。 當所有人都一樣的時候,他們就會覺得安心。 他們不敢看自己的馬,所以說牠們不存在,理所當然的,他們也不允許她的黑馬存在。 一旦存在,安全與秩序就會被打破。 她笑了。 她想做一件壞事。 會嚇壞那些不承認自己有馬的人的壞事。 她掀開馬廄的厚布,準備鮮美的草糧,還有乾淨的水,解開鎖鏈,鄭重地跟自己的黑馬下跪道歉。 但她不想僅僅是請求牠的原諒,她希望讓牠成為自己的夥伴。 儘管黑馬遭受了不小的虐待,但牠仍寬宏大量地接受了女人——因為牠本就是她的一部分,牠也樂於與她共處。 「從現在開始,你將不再有馬廄。」 「你的家,將會是這個世界的每片草原。」 女人親吻了黑馬的額頭,溫柔地撫摸牠的下巴。 有人丟了雞蛋。 雞蛋砸在女人身上,蛋殼割開了細小的傷口。 接著是更多的雞蛋。 那些害怕的人,不斷用雞蛋對她攻擊。 但她甩了自己的斗篷。 帥氣的上了黑馬的馬鞍。 「我們走。」 她冷靜且強勢的宣令著。 黑馬帶著她,向著草原衝刺,那些蛋殼與愚人的身影,被甩在身後。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這匹黑馬的速度,是如此之快。 空氣又是如此的自由。 馬的腳下,燃起了青藍色的火焰。 牠帶著她飛向天空。 「這就是人們所恐懼的。」 「他們恐懼我的自由飛行。」 「因為這樣,他們會被迫看見馬的存在。」 「也會被迫知道他們不能飛。」 「那就讓他們看清楚,你昂首飛行的姿態,多麼美麗動人!」 她笑了。 她輕撫黑馬的馬背,馬啼叫了一聲,回應了她。 「我不會再讓你掩藏你的本色。」 女人鋒利地望著天空,誠摯發誓。 「讓我們飛向那些馬廄吧?」 「這些可憐的馬,也需要點新鮮空氣。」 藍焰黑馬俯下身,衝下馬廄。 人們驚聲尖叫,因為他們的黑馬開始狂亂躁動。 「妳這個瘋子!」 他們忙著責怪女人帶來的波盪,沒打開耳朵聽見自己的黑馬,渴望出來闖蕩的嘶鳴。 「我還沒玩夠呢?」 她示意黑馬落地。 掀開了那些蓋上的厚布。 解開其它黑馬身上的鎖鍊,提供他們食物與水。 「有沒有人膽子夠大,敢跟我一樣,打開柵欄,放黑馬出來的!」 她自信地微笑著,語帶挑釁。 有幾個人怯生生地走到馬廄前面,他們哭了。 因為第一次看見自己的黑馬而哭泣。 他們超越了自己的恐懼,也跟她一樣,看見這份來自眾人的恐懼,是如何虐待這匹自由的黑馬。 他們擁抱馬匹,接著,毅然打開了馬廄。 「漂亮。」 她對著他們露出肯定的微笑。 越來越多人打開了馬廄。 草原上,萬馬奔騰,沙土揚狂。 有一群人,把鎖又鎖了回去,拿走草糧,甚至用鞭子規訓自己的黑馬,讓它不准渴望奔馳。 他們沒看見,當他們鞭打這些馬匹,他們同時也在鞭打著自己。 「沒關係,總有一天,這些黑馬也會跟著我。」 她並不擔心。 「因為我會去到更遠更高的地方。」 「讓這匹青焰黑馬,帶給世界恐懼。」 「我會跟牠一起,帶給世界⋯⋯真正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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