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行星：〈光影之間〉
春天午後，位在陽明山上的顏家別墅中，靜得可以聽見茶水沖泡的聲音。陽光透過大片玻璃窗灑進屋內，灑在訂製的大型木雕茶桌上，茶花開得繁盛，層層堆疊茶香四溢。
顏雅文坐在主位，動作一如往常從容。
五十歲出頭的她，皮膚仍緊致髮色深黑，她穿著無袖絲質襯衫與長裙，姿態筆直，對她來說，端正是職業要求，也是生活習慣。
對面坐著睿誠醫材的董事長賀商與他的妻子陸秋雁。
賀商比她年長十歲，身形略高，身上散發掌權者的氣場，那是一種長期在社會上打滾，面對大風大浪後自然產生的氣質。陸秋雁坐在他身側，姿態得體，笑容恰到好處。
三人之間的空氣安靜，彼此都在等待誰先出牌。
顏雅文開口道「賀董事長真是客氣，這次還特地撥空過來。聽說您最近剛從新加坡回來？」
「是。」賀商點頭，拿起茶杯聞了一下香氣「醫材市場在東南亞有新機會。晴視創意的研究報告我也看過，分析很精準。」
他停頓了一下，抬眼看她：「沐晴在這間公司充分展現她讀獨特的見解。」
顏雅文微微一笑：「賀董過譽了，貴公司的產品安全度高，是行銷上最穩定的依靠，我們能配合睿誠醫材也是榮幸。」
兩人之間的對話像一場探戈，不停前進與事實後退——
基本的寒暄、互相誇讚，但彼此都知道真正的重點尚未出現。
陸秋雁替他們添茶，才輕聲插入：「這些年市場變化太快，企業的關係比產品更難維持。若能找到志同道合的合作夥伴，至少能互相扶持。」她的聲音溫柔，卻話中有話鋪墊一個轉折。
賀商接了話：「說得沒錯，正因如此，我想也許我們該考慮讓合作不只是企業層面，而是更加升級。」
這句話落地的瞬間，空氣裡的溫度似乎改變了。顏雅文指尖微動，茶杯邊緣晃了一下，笑著說「賀董事長的意思是？」
「我想，顏董事長應該比我更明白，在商場上除了合約能夠敲定彼此合作外，還可以在兩家上有更深的信任與契機。」賀商嚴肅地說道「若兩家能在家族層面建立聯繫，我相信對於兩個家族而言，都是利大於弊的美事。」
顏雅文放下茶杯，沉默了幾秒「您指的，是書珩與沐晴？」
「是。」賀商簡潔地回覆。
顏雅文點點頭，笑意沒有散去，只是眼中多了一點未明的思緒「這樣的提議……很老派。」
「但卻是回報不小的合作，看看李家與張家。」賀商回答。
她沒有否認，只低頭看著茶湯裡浮動的影子「老實說，我早知道有這樣的一天。沐晴的父親或許你聽說過，我們也是企業聯姻至今離婚十多年了。她在我的公司裡長大，看著我談合約，看著我應對市場，從中不知不覺也像到我，她在感情之中大抵與一般女孩子會有所不同，不是那種熱情奔放的類型，而這並不是誰都能夠接受。」
賀商微微一笑：「理性沒什麼不好，我的女兒書珩，也差不多是這樣的人，比我年輕時更穩重，兩個相似的人或許能更彼此理解。」
「所以我們的孩子都不像會談戀愛的人？」
「正因如此才顯得適合。」
陸秋雁放下茶匙開口「若兩人彼此認識，也許這樣的提議不會太突兀。」
顏雅文望向她說「他們大學時期應該見過。不同系，但都有跨領域選修。那時沐晴回家跟我提過賀書珩，說有個醫管系的女生做出來的報告很全面，不僅只是表面分析更多是後續的推論與計畫。」
「書珩也提過。」賀商語氣裡第一次帶了點柔「她說那個行銷系的女生主張情感觸動更能將公司理念與產品特點打入消費者群體，她覺得那觀點有趣。」
顏雅文輕笑「看來他們彼此應該都記得對方。」
陸秋雁順勢接話：「那這緣分，就讓它自然延伸吧。」
雙方家長默契地喝一口茶，一切盡在不言中。
顏雅文輕輕轉頭，看向窗外的花園「讓年輕人自己談談吧，畢竟這種事，我們能決定的只是方向，還是得看看她們最終的意願。」
賀商點頭：「確實，但我相信她們會做出最有效益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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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裡的風更柔了些，午後的陽光被散落在茶花園也落在石徑上。顏沐晴站在枝葉間，穿著米白襯衫、長褲，她的指尖掠過茶花葉片，手指留下茶花的淡香，她聽到腳步聲，回頭，看見賀書珩走來。
與大學相比，多了一些社會歷練後的沉穩，並帶著一種被時間打磨過的鎮定。「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再見。」顏沐晴先開口。
「我也沒想到。」賀書珩站定「不過比起陌生人，或許有某種程度上的熟悉也好。」
「熟悉？」顏沐晴微微挑眉，「我記得我們只是同堂課的學生。」
「我記得妳那次報告。」賀書珩看著她，語氣輕輕的，「品牌信任度與行銷關係推論，妳堅持感性觸動帶入事實解說，而我堅持產品效用分析。」
「那場辯論被老師記成『對立示範』。」顏沐晴笑了一下，「妳的邏輯太銳利，讓我回去以後重新審視了我的報告內容。」
「那妳的反應確實很快，一個晚上就將我的報告分析參考後加入你的報告研究之中。」賀書珩語氣裡有微弱的笑意。
「我只是不喜歡明知道不夠好的報告，還硬要送出去。」顏沐晴回應著。
「當妳的競爭對手還真是不討好。」賀書衍走到顏沐晴身邊，靠近聞著茶花的芬芳「妳在工作上也是差不多的吧？」
顏沐晴抬頭看她，眼神清亮而冷靜「那妳呢？難道可以將就嗎？」
賀書珩愣了幾秒，風從身後吹過，帶起她的髮絲「沒辦法，我太好勝了。」
顏沐晴微微側頭：「那就對了，就像現在我們一樣都知道這場婚姻會帶來多大的好處，因此沒有辦法拒絕，或是將就於現在。」
「妳覺得我跟妳想得一樣？」賀書衍挑了下眉。
「我相信妳應該不是在想要或不要，而是之後可以怎麼壯大了吧。」
這句話讓兩人都靜默下來。
她們站在光裡，距離不遠不近，誰也沒有再靠近。
茶花的花瓣落在地上，風聲輕柔。
顏沐晴低聲說：「至少我們比別人誠實，也比別人更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麼，因為我們都知道，這場會面不是浪漫。」
「而是合作，對嗎？。」
兩人同時笑了。
那笑意輕微、乾淨，卻有一種難以言說的默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