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端午去找些艾草雄黃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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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最近常夢到蛇。

不是那種突然被咬一口、驚醒流汗的惡夢,而是蛇緩緩地爬上來,先從腳踝,繞過膝蓋,盤在腰上,最後鑽進衣服裡。他說夢裡的蛇吐著信子在他耳邊講話,聲音很黏。有點像我。

//

我們一起住在分租公寓裡,兩個剛出社會的大學同學,湊合著租下這間陰濕又帶點便宜宿命感的老屋。客廳有一組沙發,是前房客留下的,灰灰的布面上有幾個深色污漬,不確定是奶茶灑出來的、某次發燒流汗的印子,還是……深夜裡誰沒忍住留下的痕跡。反正我們都坐,一邊吃鹽酥雞,一邊喝啤酒。

他問我,是不是趁端午,去找些艾草雄黃什麼的來避邪啊?

我說夢境是避不掉的。

他笑,說可是蛇有兩條,一白一青。白的會遠遠地繞著他跑,青的卻一直黏著他。他說,我好像知道那蛇在想什麼。

那蛇啊,我看就是你本人情慾的具象。白痴。我說。

我看著他額頭上的汗珠往下流,從鬢角到脖子,然後滑進衣領裡。他的身體有點醉,酒氣裡混著白蛇的溫柔與青蛇的執著,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神明,躲在屋裡等著我們誰先犯錯。

他忽然說,不知道有沒有什麼秘方,專治那種不開口的感情。

我說,網路上有人建議過,如果真的很想要跟一個人滾在一起,可以把那人的名字用紅筆寫下來,包進蛇皮裡,再滴幾滴酒,壓在你睡的地方。

「要不要試試看啊?」他說的時候臉紅紅的,坐在那張沙發上,掌心裡握著空掉的啤酒罐。他的腿開著,整個人躺進沙發裡頭,看起來像被夢境泡軟了一樣。

我說,但是這種東西不能亂搞吧,要尊重民俗信仰欸。然後半夜,我躡手躡腳打開抽屜,把準備好的符紙拿出來,紅筆寫上他的名字,捲起來,塞進網路上買來的便宜蛇皮鍊墜(天知道是不是真的蛇皮),滴了幾滴酒,壓在我的枕頭下。

那晚我夢見他。

他也坐在那張沙發上。看起來太像他——那個只有夢裡才會出現的版本。他對我笑,像知道我一直都在看。青蛇纏在他的大腿上,一圈圈緊緊纏住,他伸手,對我招了一下。

我走過去。

//

我醒來。他也醒了。坐在客廳裡滑手機。

「你昨天夢話講得很大聲欸,還叫了我的名字。兩次。」他說。不可能,我講夢話歸講夢話鬼才會想到你,我耍賴,說他聽錯了。

我看著他坐在那張破沙發上彎腰喝水的樣子。

桌上空掉的酒瓶還沒丟。那時我想到什麼,衝回房間往枕頭底下摸,那蛇皮項鍊還在,還是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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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一點詩,寫一點散文。大概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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