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她出現時，空氣改變了
系館走廊午後的光線有些斜斜的，林聽月剛交完器材申請表，準備離開。 她的步伐不快，像是還在回味昨晚的演奏會——那場音樂，像月光灑在水面，靜靜地震動她的心。
大四的學姊沈芷芸從樓梯口走來，手上拿著一疊文件，眼神一如既往地俐落。 「聽月，等等。」她叫住她，「路則在找助理，有興趣嗎？」林聽月愣了一下。她知道學姊是音樂廳活動組的組長，也是昨晚演奏會的總控。 「是什麼樣的助理？」她問。
沈芷芸簡單回：「幫他整理演出資料、控場流程，偶爾要跟場。他不喜歡太吵的人，我覺得妳這種安靜型剛好。」 她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昨晚妳不是錄了他的演出？我猜妳會想靠近一點。」
林聽月沒再多問，只點了頭。 她不是衝動，只是心裡有個聲音—— 如果能再靠近那樣的音樂一點，她願意試試。
下午三點，音樂廳側樓的小會議室。 路則坐在窗邊，翻著簡歷，沒抬頭。
沈律推門而入，語氣簡潔：「今天三位，我挑過了，情緒都算穩定。」 他沒說為什麼這很重要，也不需要說。 路則不喜歡太吵的人——不是聲音，而是那種一進門就把整個人情緒丟過來的感覺。
第一位剛踏進三公尺範圍，心聲就像廣播一樣炸開：「天啊是本人！我一定要表現好！」 路則皺了眉。
第二位心聲冷靜但算計：「只要能進去工作，之後就能靠人脈轉職。」 路則翻過她的簡歷，沒說話。
第三位走進來時，空氣忽然安靜。 她的步伐穩定，像是知道自己該在哪裡停下。 她的五官精緻，輪廓分明，像是舞台燈光下被雕琢過的線條。 白襯衫與深灰長褲剪裁合身，線條乾淨，沒有多餘裝飾。 她站得筆直，肩膀自然下垂，重心穩定——像是習慣在舞台上與空間對話。
她的美不是張揚的，而是讓人不自覺放慢呼吸，像是怕打擾了什麼。 她輕聲說：「我是林聽月，芷芸學姊說您在找助理。」
路則抬眼，看向她。
她的語氣不疾不徐，像是習慣在舞台上掌握自己的節奏。她微微一笑，沒有刻意討好，也沒有刻意收斂——只是剛剛好，像是對這場相遇保有禮貌的期待。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像是藏不住的光。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淡定，但那種「喜歡的事物就在眼前」的悸動，還是悄悄地從她的眉眼溢出來。
沈律低聲補充：「表演藝術系四年級，沈芷芸推薦的——你合作過的那場《夜鶯》，她是活動組長。」 路則翻了翻簡歷，視線又落回她身上。 他不確定她能不能勝任，但至少——她不吵。
沈律帶著林聽月下樓，走到後台門口，推開門的動作不急不緩。
「這裡是妳今天的工作區。」他語氣平穩，像是在陳述天氣。「流程我會帶，妳不用管路則。他有自己的節奏。」
林聽月點頭：「好。」
他沒再多說，只大步走進去開始整理晚上要用的器材。
她跟上，動作俐落但安靜。
路則在另一側的排練室，隔著一道玻璃牆。他沒看過來，也沒介入。
但他聽——聽每個人腦子裡的聲音。
技師的心聲像雜訊：「這個人是誰？新來的？別來亂啊。」
沈律的心聲像靜水：「燈軌要調整，線材要避開動線。林聽月應該不會吵他。」
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也沒有多餘聲響。 路則放鬆了肩膀。 他習慣這種沉靜。
直到他忽然發現—— 他沒聽到林聽月的聲音。
不是現在。是從她出現的那一刻開始。 面試時，她說話、微笑、遞上簡歷，一切都很正常。 但他沒聽到她的心聲。 當時他以為是自己太專注，或她情緒太穩定。
現在他確定了——她的聲音，從來沒出現過。
不是模糊，不是微弱，而是完全沒有。 像是她的腦子裡有一道牆，隔絕了所有聲音。
他不喜歡喧譁的人。 但她的安靜，好像不是他熟悉的那種安靜。
過了一會兒，經紀人走過來，語氣低穩：「我會處理她的部分。」
路則點頭。 他不喜歡製造喧譁的人。
她不吵。 她的心裡好像很安靜。
他忽然想知道—— 她的聲音，會是什麼樣子。
不是她說話的聲音。 而是她腦子裡的聲音。 那種他習慣聽見的、每個人都藏不住的聲音。
她的，是空白的。 像是靜止的水面，沒有風，也沒有波紋。
他不確定這是什麼。 但他記住了她的名字——林聽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