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高是誰?」
「是喬柏宇的鬼朋友,我沒見過他,但喬柏宇說過小高是水鬼。他、他總喜歡自言自語,他說他看得見鬼怪,但我們一直不相信……一定是小高,我看到他了!被水淹沒的時候,他就站在門外……」
水鬼?門外?啊所以玄關才會有水痕。雨萍的金光符文融進柯保淳體內,他搖晃了兩下,「咦……?奇怪?我……」
砰地倒在床上,他睡著了。
抽抽眼角,酒吞還是上前將他擺正睡姿,又把棉被拉好,一回頭就看到少女右手靈活地在空中筆劃著,她控制著符文在他的額前碎開,撫平了他緊皺的眉頭,呼吸聲變得平穩綿長。
淨化、祝福,哼,還真是典型的正派道士流程。
「妳只是一個鬼,別操心這些有的沒的。」嗤了一聲,酒吞說,「這小鬼可是把一個活人逼死了,妳還祝他好夢。」
「他後悔了,也是真心道歉的。」看著自己的指尖,雨萍放柔語氣,「他是好孩子,那水鬼沒把他淹死,也是因為他真心悔過了,不是嗎?」
酒吞的表情複雜,像是剛剛生吞了一隻皮鞋,還是腐爛多年、充滿塑膠味的那種,他決定先不要看這個明顯跟他不是一派人的女鬼,把手裡的葫蘆快速傾倒一瞬,一滴泛著金光的橙黃酒液落下,在地上掀起陣陣漣漪——
在一圈圈波紋中一個拖著長鬍子的小老頭出現了,「唉唷唷,酒吞大人的酒可真是美味呢,老夫許久沒嘗過這麼香甜的好酒了。酒吞大人找老夫做什麼呢?」
「土地神,我們在找一個未登記的水鬼,他應該還沒走遠,你知道在哪嗎?」
「哦哦,這老夫確實知道。」土地公摸了摸長鬍子,「這兩天啊,確實有個新來的水鬼跑來我這區,弄得我這裡啊到處都濕漉漉的。」
祂敲了下自己的手杖,「他在樓頂呢,好像是一棟廢棄的大樓,在市區圖書館那邊。」
「好的,謝謝您,土地神。」
「不會不會,唉唷,老夫可喜歡美酒了,有機會再找老夫幫忙啊。」祂笑呵呵地消失了。
土地公消失前抬眼瞥一眼雨萍,那一眼竟像是有千言萬語要說。
她捏緊衣角,眼見酒吞重新把酒葫蘆關好,繫回腰間,才慢吞吞地問,「那我們現在要去那個叫圖書館的地方嗎?」
他在手機上敲打什麼,發出一聲厭惡的嘆息,邊說邊把手機塞進口袋,「姬萬秦……快天亮了,我們得加快速度,搭幽靈計程車吧。」
哦對,她知道手機。關於一切3C產品的知識都來自眠九,她管理員的房間裡塞滿了各種漫畫、電腦、平板跟手機。
至於——
幽靈計程車?那又是什麼?
困惑不已的雨萍就這樣被酒吞拉著去——爬窗?
他打開病床旁邊的窗子,一腳跨了出去,回頭對著傻在原地的雨萍說,「快點,你不是可以直接穿牆嗎?出來!」
雨萍往前走了兩步,看著距離地面有一定高度的窗戶,又遲疑地停下了。
屋外仍下著雨,清風吹過,雨水被吹得歪了一邊,迎面而來的火紅光芒讓她反射性地閉上眼。
再次睜眼,只見那抹紅光越靠越近,被一股濃烈煙霧噴了一臉,雨萍才看清那是一隻半透明的犀牛。
「停下停下!要撞上啦!」
犀牛的四隻腳燃燒著火焰,帶來一陣滾燙氣息。犀牛身上還坐了一個骷髏……哦不是坐,是它的下半身就是犀牛。犀牛身後還拖著一個剛好能容納兩個人的沙發。
那具骷髏朝他們望過來,空洞洞的眼窩是兩朵紫色鬼火,聲音是偏尖細的男聲,「幽靈計程車兩人座!目的地市區圖書館的廢棄大樓對嗎?」
「對。」酒吞腳下一蹬便跳進那個沙發上,轉頭對著雨萍喊,「還愣著幹嘛?上來啊,等下被罰錢妳自己付。」
「唉呀,客人,對待雌性溫柔一點兒嘛。」骷髏先生拍了拍犀牛,「小姐,別怕,嘟嘟牠不吃鬼的。」
似乎在回答他,犀牛的鼻孔噴出一股濃煙。
抿抿唇,雨萍這才穿過窗戶,在穿過去的那瞬間,她以為自己會掉下去——但實際上她如履平地地站著。不敢多看,她一步兩步地跑到沙發,在酒吞身邊坐下。
「好了,客人們,坐穩了——本車不提供安全帶,如有需要要加錢喔。」骷髏先生頓了頓,沒聽到要求,便又拍拍犀牛,「好啦嘟嘟,我們出發吧!」
聽到『坐穩』兩個字,雨萍條件反射地用力抓住沙發扶手,然後……
當犀牛嘟嘟衝出去的那一刻,她差點以為自己會被甩成兩半,一半卡在沙發上,一半直接飛出去。
她甚至都閉不上嘴,什麼也看不見,當嘟嘟停下的時候,她的白色長髮已經亂得像一坨雞窩。
「……小姐?到了喔。」
她神色恍惚地走下沙發,看著酒吞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疊紙幣塞到骷髏先生手裡。那是幽幣,她知道,學院也是用這個當貨幣。
緩緩地移動目光,這裡是一個高樓的頂端,在披著夜色的大雨中,不遠處的身影映入雨萍眼中。
那是一個有一頭灰藍色長髮的背影。
獨自坐在樓頂邊緣,顯得孤獨又醒目。
她慢慢地朝那人走去。
離得近了,雨萍發現他是男生,穿著現代的服裝。髮絲與皮膚上滿是水珠,明明雨水應該打不濕他,他卻濕得像是剛從水裡爬出來。
這是水鬼。
他似乎感應到她了,轉過頭,露出那雙綠色的眼。
見到她他並不驚訝,只是淡淡道,「你們是來逮捕我的嗎?」
「他們害死了小喬,我很生氣……等我反應過來,第一個人已經被我溺死了。」
「我知道不可以……殺人……其他鬼說那樣會變……成厲鬼……還會被……鬼差逮捕下十八層地獄……」
「可是我真……的好生氣、好生氣……」他看向遠方泛白的天空,說得很輕又很重,「我……好像也是那樣被害死的……我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死……有記憶以來就一直在那片池塘,直到小喬出現。」
「因為他,我才離開池塘,可是……他卻從七樓跳下去了。」
「他還去了地獄,那我呢?我怎麼辦?」
面對這樣一個妖怪,雨萍竟說不出話,因為她就像是看到另一個自己,只是是走入錯誤道路的那個自己。
「所以你是故意殺人想下地獄的嗎?」酒吞插嘴,幽靈計程車已經開走,他這才能走過來。
少年搖了搖頭,「不,我只是有點控制不住自己。」
地面上的影子猛地奇怪地扭動起來,雨萍往後挪開腳尖,只見它們扭曲得更加劇烈,一個黑色長髮的女子從影子裡走出來。
「唉呀,學院的人這次來得也太快了。」
她一身中式的黑色長裙,手持一根雕刻繁複的手杖,在手杖頂端嵌著一顆紅色寶玉,胸前掛著一塊碧色玉珮,頭上的黑羽毛髮隨風飄搖。
「怎麼?黑無常,妳要帶這水鬼下地獄嗎?」酒吞勾勾嘴角,「都死幾個了妳才來,你們地府的效率可真差。」
「唉呀,業務繁忙啦。」女子笑了笑,將髮絲勾過耳後,自我介紹道,「我們好像沒見過,我是黑沐,是鬼差黑無常之一哦。」
「我對妳的名字沒興趣。我們院長說了,這孩子我們學院要了,妳回去吧。」
黑沐搖頭,眼中閃過一抹紅光,「唉呀,那可不行。這樣我怎麼跟我上司交代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