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的記憶:圓滿的孤獨
中午,我們搭乘同一班接駁車回台中高鐵。
一路上,我們幾乎沒有交談,只是靜靜地看著窗外飛逝的風景。車內空調的冷氣與窗外中台灣的烈日交織,正如我們此刻的心境---外表冷靜克制,內心卻火熱地燃燒著這兩天的記憶。
這是一場暮年專屬的、空前絕後的純真浪漫,不需要多餘的點綴,沈默就是最完美的註腳。
在高鐵大廳,那個昨日邂逅的起點,我們再次面對面站定。
人潮依舊穿流不息,電子播報音依然冰冷,但這一切已不再是干擾,而成了襯托這份寧靜的背景。
我從口袋拿出那個小巧的木雕---一隻神態憨厚、張著大眼的貓頭鷹。
「這是我在雲品樓下買的,日月潭的守護神。」我遞給她,手指不經意觸碰到她的指尖,帶著微涼的溫度,「讓它守護這段記憶。在以後那些平凡的日子裡,妳看著它,就知道那場日出不是夢。」
她伸出雙手接過去,點了點頭,沒說謝謝,而是從包裡拿出一張摺疊得整齊、還帶著淡淡湯屋餘香的明信片。
「這是我昨晚寫的。」她遞給我。
我展開一看,宣紙質感的卡片上,只有四個字:
「歲月靜好」。沒有署名,沒有電話,沒有任何關於未來的承諾。這四個字在繁雜的大廳裡,顯得如此安靜,卻又如此有力。
這不是逃避,而是極致的給予---她給了我一段不需要經營、不需要維護,卻永遠不會變質的時光。
「請保重!」她輕聲說,眼神裡有一種看透生死的豁達。
「妳也是。」我回答,聲音清澈。
我們分開,各自走向不同的月台。我沒有回頭,因為我知道,回頭是為了確認,而我們之間已經不需要確認。此生或許不會再見,但在靈魂的某個維度,我們從未分開。
坐在返程的高鐵上,窗外的山川如電影膠捲般倒退。我伸手摸了摸口袋裡的明信片,指尖劃過那四個字的墨痕。我感到一種極致的圓滿。
在生命的這個段落,命運溫柔地提醒了我:原來,純真從來沒有因為肉體的衰老而消失,它只是一直在等,等我們老到終於能放下傲慢,老到終於能承受這份不求擁有的純粹。
這不只是餘生的獎賞,而且是生命本身,對活過這八十年最好的報答。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