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會徵信社》（The Nice Guys）的爛偵探，為什麼是好人呢？

《假會徵信社》（The Nice Guy）是今年看過最爽快又開心的電影，讓我笑個不停又不小心笑很大聲的故事（笑點低、哭點低、怕點也低的懦弱人種）。沒辦法，剛好合我胃口，稱得上是目前為止的今年最愛。這篇文章會小心翼翼地，以完全不爆出任何笑點，也不傷害讀者觀影樂趣為目的地寫作。不過，真正要佩服的是這部電影的預告片。許多預告片為了引起觀者的好奇，會刻意地把重要笑點與關鍵轉折暴露出來，但是《假會》非常自信與高傲地，僅微微點出笑點的前緣，而把所有的笑料全部保留在影院裡，看完電影，還真是飽飽地滿足。

《假會徵信社》的編劇與導演都是 Shane Black（編劇還有另一位Anthony Bagarozzi），兩位主要演員是 Russell Crowe 和 Ryan Gosling，包括一位非常可愛精明又美麗的小女孩 Angourie R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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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ssel Crowe 最為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應該是 2000 年《神鬼戰士》（Gladiator）裡的將軍 Maximus，以及2001年《美麗境界》（A Beautiful Mind）裡的數學家 John Nash。Crowe 過去曾經扮演的都是正經八百又偉大超凡的角色，結果在《假會徵信社》竟然扮演的是個癰腫老花的中年大叔外加冷酷殘忍的討債專員，如此的落差一開始還真令人有點不適應。不過，隨著故事不斷進行，合理的情節與精湛的演技很快就洗掉 Crowe 原本在我腦海的英雄形象。

更為讓我驚嘆的是 Ryan Gosling，記得過年時才剛看過他在《大賣空》（The Big Short）裡一副精明能幹又自私算記得嘴臉，怎麼來到《假會徵信社》會這麼痞、這麼帥，這麼糊塗又可愛。不過，最吸睛可愛的是事先完全料想不到的Angourie Rice，這個可愛的小女生的逗趣精明，沒有一絲虛假或做作，讓人真是打從心裡地信服與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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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會徵信社》是個典型的黑色電影（film noir），不過更精確的說應該算是新黑色電影（neo-noir），意指使用新技巧與新元素所製作的黑色電影，有別於1940、50年代的傳統黑色電影。這類故事有許多共通的公式與元素。例如，故事場景通常是個大城市（《假會徵信社》剛好發生在 Los Angeles），因為大城市宛若大迷宮，藏著許多神秘不解的大謎團，尤其是剛好有個神秘的大宗罪行正在秘密發生（《假會》的秘密罪行：汽車工業的陰謀），而故事的主角剛好會莫名其妙地被捲入這宗秘密事件，而且被秘密追殺，於是不得不開始反身追查，一方面要解救自己，一方面也恰巧地解決了神秘的罪惡事件。

黑色電影的主角通常是社會邊緣的私家偵探或是落魄警探，這些角色通常都有明顯的道德瑕疵與人性弱點。在《假會》裡的 Enforcer Jackson Healy（Crowe 扮演）即是個殘忍無情的殺手。表面上好像只是個討債專員，但事實上卻是個付費的報復工具，端看付費者需要取命或是斷手又斷腳。甚至，他還習慣在打鬥之後，補上暗中斷頸，送輸家走上黃泉路。由他的名 Enforcer 就可以看出這個名字的設計前提：邪惡的殺手（Enforcer 曾經出現在漫威漫畫，也是個邪惡殺手）。於是，Healy 的人性弱點就在於，即使非常冷靜專業，實際上卻是無情殘忍，既沒同情心，也沒同理心，是個完全不在乎別人生死的惡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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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 Holland March（Gosling 扮演）則是個因為失去太太而自責不已的單親爸爸與落魄偵探。March 其實是個相當不可靠的私家偵探，因為熱衷酗酒，而使他常常失去理智與判斷力，再者，他也失去嗅覺，失去偵探起碼該有的基本能力（也是失去太太的主因）。因此，March 實在稱不上是個像樣的偵探，甚至，他還常常卑鄙地以欺騙（老太太）的方式取得新案，幾乎是以趁人之危的方式來賺錢的惡棍。

酗酒、欺騙、貪小便宜，於是造就了 March 這位瑕疵英雄，不過，也是因為他的道德與人性瑕疵，才能營造故事源源不斷的蠢事與笑料。他那蠢到極致而引來的超級倒楣，真是讓人太激賞、太歡喜了，完全能夠洗淨觀者內心喜愛作弄他人看他人出糗的的邪惡念頭（如果把觀影當成是種心靈洗滌〔catharsis〕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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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的背景是放在1970年代的洛杉磯，因此服裝、音樂、與場景都非常的復古，讓人不禁想要回味當時的一切。而故事裡關於性、謊言、與錄影帶的主題，則隱隱地呼應著1989年最重要的電影《性、謊言、錄影帶》（Sex, Lies, and Videotape）。

在這類黑色電影裡，習慣上也都有著極為美麗的致命女性（femmes fatales），除了像是尋找哈利般地一直在尋找的愛密莉（Amelia，Margaret Qualley 飾演），還有故事一開始的 A片女星濛山（Misty Mountains）也都是致命女性的代表。不過這類的故事的結局通常不是「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報」。黑色電影裡的道德觀與業力關係通常都與期待相反，於是美麗的美女也會死於非命，像是故事一開場的美麗濛山就死得太淒濛荒謬與詭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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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既然是個關於罪惡與有道德瑕疵的兩個惡棍，那麼為什麼英文名稱會是 The Nice Guys 呢？為什麼一個遜咖偵探加上一個殘忍殺手，會讓導演想要稱為「好人」呢？

這就是這個故事的核心主軸：關於兩個混蛋怎麼變成好人，如何在城市迷宮大冒險之後，修改掉他們的人性弱點與道德瑕疵，逐漸琢磨成比較和善的人類，然後繼續合作與冒險。

這兩位兄弟檔，除了共同經歷冒險、發現邪惡秘密、進而產生良心、想要改變世界之外，推動兩人向善的主要因素，就是第三主角，Holly March（Angourie Rice 飾演），也就是 Holland March 的可愛女兒。這位聰明的小女生，有著超乎年齡的成熟與懂事，她在舊家的土地上讀書朗誦，想像家人團聚的美好。她有著純真善良的心，樂意幫忙，也公正正義。她直接糾正爸爸的無賴與虛偽，直言父親諸多的不是。在熟識之後，她也要求 Healy 必須留人後路，不可趕盡殺絕。

她代表的是充斥諸多罪行與邪惡大城裡，那唯一閃亮發光的純真良心。由她的名字 Holly March 也能看出編劇與導演在角色安排的巧思，這個小女生的確代表神聖（holly），而且是宛如三月春天（March）的美好。有趣的是，他的爸爸名字是 Holland（holly+land），果然就是 Holly 的出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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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就在 Holly 不斷地介入糾正，不斷地插手調整，這兩個惡棍逐漸轉型，最後，不知不覺地就在完成錄影帶事件之後，逐漸成為在人性上與道德上都有所成長的人，也就是兩個更好的人。於是，電影才會取名為 The Nice Gu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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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會徵信社》在故事裡不斷使用一個古老而有趣的技巧，也就是「天外救星」（deux ex machina），也就是在事情來到一發不可收拾的那一刻，總會有個莫名其妙的巧合，挽救了此刻的不知所措與無計可施。雖然這樣的技巧常被批評為技窮，但是在這樣的黑色幽默裡一次次地突兀呈現，反而製造了更強烈的荒謬效果，產生更多的詭異笑料。

「天外救星」原本的意義是，因為神的降臨（在舞台上要以機具輔助），於是改變了無法解決的現狀，是古代戲劇經常使用的舞台技巧。這個名稱後來也在《人造意識》（Ex Machina 或稱《機械姬》），以片名刻意缺少「神」（deux）一字，暗諷完全沒有人性的機器人，可能會是未來世界致命的潛藏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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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雖然《假會徵信社》並沒有真正地解決來自汽車工業的陰謀，也沒有成功解救美麗的女性，但是，卻讓觀眾在許多欺騙、誘惑、邪惡、與黑暗之中，看見最後的光明。一來，Holly 就是希望的代表，二來，雖有缺點，但 Healy 和 March 都成了比較好的人；最後，他們兩個決定截長補短，一起合作，兩人的未來，也都更有希望了。於是，比起二十世紀早期那些敗德邪惡又悲觀的黑暗電影，二十一世紀的新黑暗電影，顯然不只華麗繽紛、調性幽默，結局也光明正向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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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蔡宜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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