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森林的完成
許常郁個展
Una Ursprung Solo Exhibition – Accomplishing a Forest
展期/Duration:2017.09.02 Sat. – 2017.10.01 Sun.
尊彩藝術中心
2016年夏天,許常郁的創作開始另一個旅程。
常郁過去的作品以森林為畫面場景,裡面或有馬、鹿的形象,這形象一如神秘靈光的具體化,整體作品隱隱然帶出一個可以訴說的神祕森林故事。
她過往系列的作品繪畫性是由底色的顏料潑灑與之後油彩半透明與不透明性的特色帶出,讓底色的色彩與之後上色的色層產生前後呼應與虛實關係。此時期受到藝術家Perter Doig與高更影響甚多,更多資訊可點閱我之前寫的
在一次旅行之後,或一個日夢之間。
新創作的繪畫作品,特色為帶點表現性的具象風景上有著噴漆的抽象律動線條。許常郁在創作自述寫到:「我在這時期的創作欲望來自於同時想繪畫具象的風景和抽象的線條,並以媒材和技法來探索繪畫的空間與視覺體驗。於是,我將這兩種繪畫方式結合一起。首先,我用油畫與畫筆,以具象繪畫的技法處裡風景的空間感。之後,我用更直接的抽象線條方式呈現兩種空間產生的空氣感。」
「森林」作為藝術家長期的創作母題,因著自身的生活環境與心境而有不一樣的領悟。在法國創作的時期,作品裡面總是有著如鹿、馬等具體形象在畫面中,利用夜色森林、深藍星空、湖水鏡像等場景,加上明度對比,大量黃、青綠、錠紅襯在深藍、深褐上,產生一種帶有距離、神祕夢幻的森林。許常郁2012年末到2016年初在台灣定居創作,在她2014 的個展「恢復未來的旅程」,雖然仍維持過往的造形元素與繪畫方式,但或許因為台灣的陽光照度與濕氣的關係,許常郁這時期有些作品有點從以色彩的繪畫性表現來營造森林空間氣氛,稍微轉向以光影、明暗、類似攝影的構圖來呈現她這時期對森林的感受。她這時期的作品,在觀賞時感受到的情懷上,有著緬懷與回想在法國時的森林,整體來說是延續法國時期的創作。但值得注意的是,這階段的作品開始逐漸頻繁出現像是彩帶飄浮在空中的線條。
「早期我在法國布列塔尼留學時,時常描繪平靜、神秘的森林。畢業後回台灣生活,創作的風景與森林多是表現緬懷過去日子和對未來生活的想像。在這兩個階段的創作表現方式,都是以幻想的方式表現居多。2016年,我定居瑞士鄉下,這裡的生活非常的寧靜,沒有太多劇烈的情緒起伏干擾,我更融入周遭的環境中,循著自然規律過著純樸日子,逐漸過著田園生活。在瑞士的風景繪畫作品,所畫的森林沒有指涉特定地點的自然森林,有些是我曾於住家周遭散步過的,有些則是對一般森林的記憶或既定印象,我希望這時期的風景接近中性,沒有太多的象徵、指涉或隱喻。」
2016年,藝術家許常郁搬到瑞士定居,森林就在她住所的旁邊,不再是藝術家坐在高速列車上往窗外的一瞥風景,也不是在台灣的工作室追憶法國的森林。因此,這階段的森林或任何地點不再指涉與再現她個人神祕經驗、故事與追憶的場景。這次繪畫的風景是她居住周遭的風景,是散步時看到的森林景色,而這風景是簡單的、沒有太多情緒的、偏向中性的、界於具象表現與再現之間的。
「我在這時期的創作欲望來自於同時想繪畫具象的風景和抽象的線條,並以媒材和技法來探索繪畫的空間與視覺體驗。於是,我將這兩種繪畫方式結合一起。首先,我用油畫與畫筆,以具象繪畫的技法處裡風景的空間感。之後,我用更直接的抽象線條方式呈現兩種空間產生的空氣感。關於抽象線條的表現方式,一開始我嘗試只用油畫與畫筆。之後在一次的好奇心驅使下,我嘗試了噴漆。噴漆是一個現代的媒材,他與傳統媒材油畫有非常大的區分,油畫和噴漆的結合,有著強烈的反差感,造成了視覺差距的效果。抽象的噴漆線條、色塊或看似文字的密語感覺像是漂浮在油畫前面,彷彿森林裡漂浮在空氣中的蟲子、葉子、光線或灰塵定格在畫面上。」
或許是因為對「森林」的感受趨向中性或日常,繪畫森林的時候就少了許多之前常用以潑灑多彩顏料為底色,再在底色上進行繪畫空間的處理方式。這次的作品,可以看到藝術家多用單色或相對少的顏色來描繪森林,並且在繪畫時,還在畫布上打上格子的線稿,作品完成時也將這個線稿留下沒有擦掉,成為作品的一部分。從這方面來看,許常郁似乎有特意強調這次的森林空間的構成是相對客觀;在處理空間明暗的方式上,也有點類似高反差的影像處理,這兩個特點隱約帶出這次的森林空間,畫家想要讓自己的建構空間視點偏向冷調、無機。然而弔詭的是,畫家的筆觸又是帶有表現主義的溫度,再加上她之後用的噴漆明顯有著抽象表現主義的身體感與動勢特性,讓她之前所營造的冷調又忽然熱情了起來。這特點是在她過往作品上不曾看到的。
除此之外,許常郁這時期的作品最重大的突破還是在繪畫性的時間感、空間感與身體感上。首先是藝術家建構森林空間時,一筆一畫堆疊的時間性,對應著噴漆迅速的動勢所完成的線條;在同一個畫面上這兩種時間性的對比是有趣的。再來是具象的森林是有著視覺深度的,而抽象的線條是平面的,在同一個畫面上這兩種空間感並置是有趣的。最後是身體的狀態是對比的,具象的森林是坐著一筆一畫畫出來的,抽象的噴漆是全身動來動去噴出來的,這兩種身體狀態在同一個畫面上是有趣的。這三個特性,在這個母題下,可以融合在一起,並且產生不同層次的空間、時間和身體感受,是許常郁這次最大的突破,也是在當代繪畫裡實踐出獨特的風貌。
當然對於風景這個古老的主題來說,許常郁以噴漆的方式噴在油畫畫出的風景上,某種程度或許會被認為是對這傳統主題或是對繪畫、繪畫史的一種顛覆或破壞,但對許常郁來說,這不是破壞而是一種完成,如同她說:「在整個創作過程中,我最感興趣的是在我已經畫好的風景畫上,再進行噴漆繪畫的這個行為。這個行為可以直接看到我的手勢和我身體的動作,比如畫圈的手勢、短線條的手勢或長線條的動作。這些動作快速且自由,能瞬間改變我原本一筆一筆緩慢畫好的風景所建構出的森林氛圍,像是另一個人介入了我原本的畫,呈現了不同的個性、不同的慾望、不同的空間。我著迷於這樣的結果,因此我會這樣認為:最後在以油畫繪出的森林風景上,使用噴漆噴繪抽象線條的行為,對我來說不是一個破壞繪畫的動作,而是一個完成風景的動作。」
在當代藝術以社會、性別、政治議題為主流,關係美學為時尚的藝術環境中,許常郁仍能在已經不知道被宣稱死了幾次的繪畫上仍有所前進,實在是需要得到更多關注。尤其是如果細看藝術家這次在畫布的節奏、留白、四邊四角的處理方式,可以感受到許常郁更加自由、大方而且自信。筆者認為,好的藝術要帶出一種自由感,並且要大方,像是一份禮物,讓人覺得開闊且有呼吸感,在觀賞時不只是看到關懷的母題、表現的主題、呈現的技巧,也能從這三樣內得到其他更多的感受,可以透過作品去想像藝術家對時間、空間和身體的感知、認知與觀點,這才是有趣的作品。
作者簡介:
莊東橋,1981年生於台灣屏東,2011年於巴黎賽爾吉國立高等藝術學院(ENSAPC)獲法國國家高等造形表現文憑(DNSEP)。繪畫創作多以風景為主題,對其而言,風景是思索與表現「自身和世界的關聯」這個命題的媒介。莊東橋也寫詩,寫詩時試圖用句子指出畫面,希望這些詞句能被畫面帶到不同的地方。對莊東橋來說,詩是他飛翔時或飛翔後的低鳴,一如他所說:「幸好有詩,讓秘密都有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