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民養成塾】江戶城與將軍的一天

受到大河連續劇《篤姬》和《大奧》在台灣風行等影響，很多人對於「江戶」這個東京的舊稱應該並不陌生。現代的東京當然是世界數一數二的大城市，但根據歷史紀錄和推論，即使未有定論，早在18世紀，江戶可能就已突破百萬人口、也許一度是當時世界最大的都市。

這個「武家之都」集中了全國的大量武士，百萬人口中武士和其眷屬約佔了五十萬，而一般平民「町人」則佔了另外五十萬。在土地的分配上，武家的各種住屋和設施佔了六成，人口占比不高的寺社等宗教設施佔了兩成（好像任何時代SEAFOOD們都蠻吃得開的），剩下的兩成才是分配給佔了一半人口比例的平民百姓。

這個發展出浮世繪、握壽司、蕎麥麵等偉大庶民文化結晶的大都市，其實平民的生活條件還蠻惡劣的，「長屋」這種隱私度極低的集合式住宅就是江戶生活的代表。雖然長屋住的通常都是單身的工作者或是還沒出師的學藝技術人員，但也不乏貧困的家庭棲居於這種沒有浴室、廁所共用、隔壁辦事（不管辦任何事）都聽得一清二楚的大眾住宅。

我一直覺得日本的套房式公寓（アパート）這種隔音極差又小小一間的木造或輕鋼骨結構住宅，除了防止地震之外，應該也有某種程度是繼承了長屋這種江戶時代以來的傳統。至於長屋之所以沒有浴室也沒有料理空間的原因，除了居住者多是孤家寡人的單身魯蛇們（！）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江戶城一直很害怕「火」這種可能瞬間把整個木造城市消滅的災害。

雖然這造成了平民們很大的不方便，但也因此造就了日本的「錢湯文化」（日本公共浴池），也間接地促進了「屋台」（路邊攤）的發展。因為家中禁止生火燒水，所以只好到錢湯洗澡；而在煮食方面，就算是要做生意賣吃的，也只能在屋外生火以避免發生火災；這也製造出了吃飯時間江戶街上香味四溢，鰻魚飯、烤丸子等美食在道路兩側引誘著來往路人的獨特風情。

雖然這些都是平民生活日常，在身分制度嚴謹的江戶時代，武士是不屑、也不會去參與這種生活的。但是畢竟每天上下班的路上如果都聞到食物香味又不能去買來吃吃，應該是件很痛苦的事，所以我們就會在江戶時代的浮世繪裏看到有武士包著頭巾還改換平民衣服偷偷跑去路邊攤買銅板美食，結果身上帶的佩刀還是一看就知道是武士在COS町人的爆笑情景。

不過封建時代的江戶城還是會遇到和現代都市一樣的問題。町人的長屋發展到一定程度，就會造成都市規劃雜亂無章，人口過密和治安問題也隨之產生。但是很巧合的，一旦江戶城町人建築發展到難以收拾的地步時，通常就會發生大火把問題連人帶屋燒得一乾二淨。

大火燒過之後，江戶城就得到了重新規劃的機會和空間。但是這種聽來很像台灣古蹟命運的現象可不像現代我們想的那麼輕鬆，江戶城的火災是可以用「慘烈」來形容的。例如有名的「振袖火事」（明曆大火）可是燒掉了三分之二的江戶城，死亡人數多達10萬人以上。這也是江戶怕火的原因，也因此在江戶時代「縱火」是極大重罪，被抓到的犯人會被處以極刑。

而佔了江戶人口一半的町人，他們的生產供養了另外一半的武士人口。武士是江戶時代的日本統治階級，這些沒有任何生產性的武士們，一方面也是純粹的消費人口。所以江戶雖然是個武士之都，但是他同時也是具有廣大市場、足以養活眾多士農工商百業人口的巨大工商城市。

江戶之所以有這樣的條件，就是因為統領整個日本的幕府將軍待在這個城裏。「將軍」和「律令制」的其他官職即制度，原本都是日本從「唐土」習仿回去的東西，將軍這個職位在日本一開始也只是戰時的軍隊指揮官，而「幕府」之名就是來自武將在戰場時以帳篷布幕圍起來的決策空間，所以這個統治機關又有另一個別名叫「柳營」。但是過去人們並不把將軍的統治機關叫做幕府，而只以稱呼大人物、上級的「公儀」稱之，「幕府」這個詞成為現代意義的專有名詞以及普及化，要等到江戶末期到明治初期了。

不過在江戶時代的德川家世襲征夷大將軍一職，大概是連很多台灣人都知道的歷史事實。但是「幕府將軍」這個號稱直屬部隊「德川旗本八萬騎」、直屬領地就有四百萬石（簡單說就是領有土地所產出的米可以養活四百萬人）的武家政權頂峰，同時也是所有武士最高首腦的大人物，平時到底是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呢？

當然不是像某些電玩呈現的，每天穿著重死人的鎧甲，騎著名馬到處開無雙。江戶時代又被稱為「三百年太平」，到中後期的將軍其實病貓級的人物一堆。所以接下來我們就引用《図說江戶1 江戸城と将軍の暮らし》（平井聖監修）裏的資料，看看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其實實質上整個日本沒人比他大尾的，天皇號稱比將軍崇高，但一點可以大聲的實權都沒有）的幕府大將軍，一天的行程是什麼樣的狀況。

一、睡覺。

沒錯，將軍也是要睡覺的。比較特別的是將軍睡覺時除了枕邊要放刀架，還是得放面紙的XD。然後在一旁的是將軍的更換衣服、火災用服（所以你就知道江戶時代火災多可怕多頻繁了）和一堆枕頭。為什麼呢？因為將軍只要一起來上一次廁所就要更換新枕頭。而當然，睡的時候四邊要有武士顧著保護安全。至於旁邊的小床，是負責服侍將軍的小姓（近侍）用的。至於要不要想歪是你的事情。

二、起床

早上六點左右將軍起床。隨從會發出像牛一樣的「MOU~~」的叫聲，這是日文「已經」的意思，就是說老闆已經起來了快準備這樣。

三、刷牙

當時是用一種叫「房楊枝」的木條在刷牙。然後黑色的那個壺是給將軍呸呸用的。

四、洗臉

當時的習慣，是將軍不管做任何事情，都要有隨從幫忙，這樣才有將軍的威嚴。於是連在洗臉的時候，都是這副別人幫忙拉衣袖的鳥樣子。不過還好不是連臉都要別人幫他擦，不然這下豈不成了老人長照。

五、食飯

讓人好奇的是，這位天下霸者每天吃的是什麼鮑魚燕窩吧！答案是白飯和湯，然後再加上吸物（沒錯，又是湯）和烤魚。當然也是有人試毒然後幫忙添飯的。吃飯的途中，有人幫將軍整理頭髮，然後吃完飯由六個醫師幫將軍每天健診把脈。

六、巡視眾七仔

嗯嗯，這應該是將軍一天中第二爽快的時候了（最爽快的時候還沒到，等等）。10點左右到了佛間（就是佛堂或是神明廳之類的空間）接受大奧的眾女中參拜打招呼。這時應該是最可以體驗到當將軍快感的瞬間。

七、飯後時間

如果沒有什麼特別行程的話，吃完飯將軍就開始鍛鍊弓道、劍術或槍術，或是學習書畫、歌謠、音樂舞蹈等風雅興趣。雖然歷代將軍不一定出身自德川宗家，從第二代將軍秀忠以來的本家血統在第七代家繼死後就斷絕，八代吉宗（就是「暴坊將軍」）是從紀伊德川家重新找來的，算是德川家康的曾孫。

嚴格的德川諸家教育讓傳承十五代的德川將軍裏比較少出現怪胎，像《暴坊將軍》裏德川吉宗除了當將軍以外還會COS町人出去揍壞蛋的情節純屬唬爛，人家真正的興趣是打獵、研究拳法還有繪畫。而第十三代將軍家定喜歡自己做點心，末代將軍慶喜愛好攝影，他們都是利用這個空閒時間從事自己的「第二專長」。

八、上班

下午開始好像才是將軍的真正上班時間。由兩三個側近（親信）讀完大臣（老中等級的）的上奏等等後做出決定和裁示。不過將軍的決策其實和一般人想的威風八面唯我獨尊不太一樣，德川家除了初代歷練過戰國修羅場的「神君」家康之外，其實偏重合議制而較少獨裁色彩。所以有些真的想做出一番改革或大事業的將軍，還得起用像「側用人」的這種親信才能擺脫幕府裏所謂「老中」、「若年寄」等由手下大名擔任的役職所組成的合議體制。

越到後期，大家所要求的好將軍最大條件不是賢明，反而是「不要太難搞」。君臨天下的將軍，在和平的江戶時代後來也慢慢變成了自走橡皮圖章。

九、洗澡

黃昏是將軍的洗澡時間。有些將軍天天洗，有些比較癩哥鬼的就兩、三天才洗一次。當然，洗澡怎麼可以由將軍自己動手，一定都是下人幫忙洗的。

十、進入大奧

將軍的晚餐大都是在下午六點左右。吃完之後就穿著「著流」（最輕便的和式服裝）進大奧（將軍後宮）開始準備爽快。但是在精進日（各代將軍的忌日和要去東照宮參拜神君德川家康的前一天）是不進大奧的。而真正睡覺的時候，是在晚上十點左右。而在十點之前，就是當將軍最爽快的特權行使時間了。但是將軍其實也沒那麼爽，因為連要辦事的時候遠處都有大奧裏的歐巴桑在監視著，一方面要防止將軍旁的女生藉著枕邊言干涉政事，一方面則是要「確定女生如果懷孕一定是將軍的種」。不知道將軍有沒有覺得自己有點像繁殖場裏的名貴柯基公狗。

看了將軍的一天生活，不知道大家覺得如何。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命運可以選擇，你願意坐這個天下之主的將軍大位嗎？要我是不會。因為就算看起來好像很爽，可是沒有冷氣又吃得那麼爛；看起來好像統領天下，其實卻像被軟禁在江戶將軍城裏的這種生活，可能也不是那麼好過吧。而且還得天天六點起床哩，如果換個角度想，雖然他的薪水應該是22K的數十萬倍，但這不是究極的全年無休苦工作嗎？原來當將軍也是為了天下蒼生在江戶城裏的做功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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