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務女孩（三）

3

多年後的現在，南宮羽到某一所大學的現代詩社與指導老師和社員討論讀書會書單。沒想到社團的指導老師就是當年狠打湯一巴掌的訓導組長王大偉！南宮羽忍不住內心激動，開會中驀然起身，走到外面吹風。

「搞什麼鬼？一聲不響就離開？」社員們皆錯愕。

「我出去問問她怎麼回事？」王大偉說完便走出社辦。

南宮羽的腦海仍清清楚楚地浮出湯臉頰上的五指印、糾結的髮、以及湯的眼淚。她原想直接走出校門，耍帥般不接這次的讀書會訂單，最後，還是理智說服了她，畢竟這是第一筆生意，若因一時衝動拒接，傳開的結果只會損害書店的信譽。

「發生什麼事？」王大偉急忙地走到南宮羽面前問。

「沒事。可能室內太悶，我出來透個氣。」

「原來如此。」王大偉微笑說。

「關於讀書會書單，不妨從塔爾奇奇的作品開始讀，您覺得如何？」南宮羽靈機一動，對於喜愛的詩人作品，私心多推廣也是道德的。

「很好，先讀經典，是初學者必要的功課。我看這樣好了，社團先訂二十本最新版的《塔爾奇奇詩選》，麻煩妳下星期寄到學校。」

「需要場地嗎？書店可以提供。」

「暫時不用，我們先利用社團辦公室，日後若空間不足，再麻煩妳了。」

4

湯有一次問南宮羽：「我和姐姐站在一起時，連我爸媽偶爾也會搞錯，老師和同學也常常認錯人，為什麼妳連一次都沒有認錯？妳是怎麼辨認我們的？」

很簡單啊，笨蛋，妳是妳，妳姐姐是妳姐姐。但南宮羽只是笑笑，沒說話。

她們相互陪伴，度過最苦悶的國中生涯。差別的是，南宮羽幾乎都在寫作業、寫詩、讀書、讀詩、騎腳踏車、打排球。湯幾乎都在約會、打瞌睡、發呆、陪南宮羽騎腳踏車，陪南宮羽打排球。

湯常常問：「妳有喜歡的男生嗎？」

南宮羽每次都搖搖頭說：「目前沒有。」

湯又問：「如果妳是男生，會喜歡像我這樣的女生嗎？」

南宮羽說：「妳真無聊，問過幾百次了？！」

「再說一次啦！」湯撒嬌。

「會。」南宮羽以輕描淡寫的語氣說。

然後，湯就學京劇裡的鬚生「哈哈哈」大笑三聲。

國三那年科展，南宮羽繡了一個圖案是哆啦A夢的抱枕去參賽，幸運地獲得佳作獎，南宮羽便將抱枕送給湯。以後不管家政課做的是筆袋、圍巾還是桌墊，只要打完分數發回來，都被湯搶去收藏。

她們的情誼持續升溫，兩顆心交集的面積越來越大。

某天，南宮羽經過學生會公佈欄，發現一張誇張的海報，上面列出幾個亂七八糟的「獎項」，其中有一項是關於湯──「最佳小三臉：湯xx」。

南宮羽有不祥的預感。

消息一下子就傳遍所有班級，同學們交頭接耳、指指點點，湯寒著臉不吐一字。下課後，湯倏地不見了。在南宮羽找到她之前，事情已經發生。

事情已經發生，後操場一團混亂，追逐、踢打、哭喊……畫面十分驚悚。原來，陰她黑她的是後段班那幾個嫉妒她的女生，湯心知肚明，所以，下課後就去「報仇」了，

湯，又被記了一個大過和一個警告。

南宮羽常常跑到教室那棟建築的頂樓仰望天空，尤其放學後，留下來晚自習時。湯在教室看不到南宮羽，就會上去找她。

「幹嘛老是往頂樓跑？」湯邊說邊表演後空翻，她的姿勢真美。

「我喜歡看鳥飛。 」

「妳有病啊？ 快聯考了耶！說真的，妳覺得我是不是該切腹自殺？」

「講那什麼話？我們一起努力，希望能考上同一所學校。」南宮羽認真看著她的眼睛。

「不可能啦！我連吊車尾的資格都沒有。」湯漂亮一翻，完美落地。

天上的滿月如此皎潔，湯與南宮羽靜默地望著夜空，此時無聲勝有聲。

說時遲，那時快，一聲來自體內深處的「喀」把南宮羽拉回現實。原來少女南宮羽尚處於無法完全控制自己變化的階段，也經常忘記月圓之夜要待在家裡，當她正要從湯面前逃走時，已經來不及了！她的雙臂開始鑽出羽毛，一根一根的，柔密而充滿光澤，繼之是身體的絨毛，再來是喙與爪，三十秒之後，南宮羽變成一隻活生生的鳥……

彷彿一切俱已沈寂

花影與葉子模糊搖曳，搖曳著雨絲

透明，暈眩於風的半徑

消隱。恰如一匹光滑的哀愁

被命運的手輕輕撫摸……

這是塔爾奇奇的詩，用來描述此刻的氛圍再貼切不過了！南宮羽一變成鳥，周遭無聲，只有風，輕輕梳理微潤的羽毛。

湯一開始以為是某種高明的魔術，直到她意識到「南宮羽＝鳥」這個事實後，終於驚聲尖叫！

（（（（（（啊））））））

高分貝的音量引來不少同學，眾人問：「發生什麼事？」湯指指頂樓另一邊，躲在暗處的南宮羽立刻振翅，飛往黑夜盡頭。

「哇！好奇特的鳥。以前沒見過耶！」眾人目送鳥兒越飛越遠，最後消失在天邊。

「咦，南宮羽跑哪兒去了？妳們平常不是連體嬰嗎？」

湯馬上恢復鎮定，本來她就不是被嚇大的，而且她生性好奇，能理解各種光怪陸離的事件，她決定明天早晨去南宮羽家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