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妳知道我所說的鑰匙就是《塔爾奇奇詩選》,我企畫的書系就是以《塔爾奇奇詩選》為主,牽引其他十本詩集而匯集的十一種人類最想要的項目。我想靠這十一本詩集,提綱挈領眼前三位詩人的思緒,促使他們能寫出佳作,橫掃當今詩壇。」薩運白直言無諱。
「想得未免也太美了!文學城堡容不得你偷樑換柱,詩路絕不寬恕你暗中鑿井。」南宮羽義正詞嚴。
「只要妳提供《塔爾奇奇詩選》首印本,我就讓妳入股,我們可以一路賺到飽,而業界卻渾然不知為何我們的出版社那麼賺錢?哈哈哈!」
「我拒絕。」南宮羽斬釘截鐵地說。
薩運白的臉色非常難看。
「妳要搞清楚,我們做的是文化事業。在這個出版業冷到谷底的年代,連一位優秀的詩人要出版詩集都得放下身段四處詢問,在過程中少不了遭受退稿的命運,為什麼我們的才氣要被踐踏?」艾瑞克的語言有如西洋劍。
「我沒有《塔爾奇奇詩選》首印本,你們找錯人了。」南宮羽覺得這整件事情非常怪,她一定要弄清楚來龍去脈。
薩運白拿起一枝鉛筆,往他自己的臉上亂畫,南宮羽忍不住用手遮眼睛,不敢直視。待她放下手,仔細一瞧,薩運白變臉了!眼前站著不久前拿《塔爾奇奇詩選》膺品來書店的男子。
「你……」南宮羽的聲線微抖。
「就是我。」薩運白邪門地笑。「當妳看得出眉批不是塔爾奇奇的筆跡時,我就猜到了妳手中有珍本。」
「我沒有。」
「妳否認一百次也沒有用。」薩運白的手從口袋伸出,緊抓著那把鉛筆。他擠眉弄眼一番,恢復擔任引言人的容貌,緩緩走近南宮羽,不疾不徐地說:「鉛筆不僅能寫字和塗鴉,它還可以是魔法棒,也可以是傀儡戲的操控軸,不信妳看……」
只見薩運白靈活地戲耍三枝鉛筆,三詩人立即接收指令,他們面無表情,彷彿紙娃娃,薩運白的鉛筆指著東,他們不會往西,薩運白的鉛筆指著地面,他們不敢看天花板。
南宮羽的臉慘白到了極點。「見鬼了!我要馬上離開。」她轉身往旋轉樓梯走。
薩運白突然把鉛筆拋向三詩人,他們瞬間變成八爪章魚。南宮羽終於知道為什麼他一進書店要削二十四枝鉛筆,因為章魚有八隻腳,三位詩人剛好是二十四隻腳。
三位詩人,不,三隻章魚滑溜溜地擋住樓梯口,朝南宮羽噴墨汁,她感覺自己快要變成漆黑的舞台背景,快變成薄片般的魁儡。混亂中,她摸到桌上的三把刀片,遂用射飛鏢的方式射向章魚的腕足、劃傷吸盤,三詩人變回人形,南宮羽立即跑上樓梯。
「休想逃!」薩運白撿起幾枝散落地板的斷鉛筆,射中南宮羽的背。
她頓時暈頭轉向、眼冒金星,一屁股坐在樓梯上。
薩運白從口袋摸出罌粟花蕾,再用一隻未斷的鉛筆畫出小牛角,輕輕搖,南宮羽感覺「船艙」劇烈搖晃,耳畔充滿浪濤聲。
「妳現在置身於安全的搖籃裡,就像待在母親的子宮,被溫柔的羊水包圍。」薩運白開始催眠她,她雙眼闔上。
「妳聆聽美妙的音樂,就像鳥鳴於清晨喚醒妳的心。」
「妳感到心靈的飢渴,妳迫切需要精神食糧。」
「妳找尋獨一無二的那本驚嘆,妳呼喚它到妳的身旁。」語畢,薩運白和三詩人都期待著南宮羽接下來的動作。
南宮羽卻流下兩行淚。
她想起無數個讀詩的夜晚,她奉為星辰、奉為歲歲月月年年的詩歌,曾滋養過她的心、豐富她二十幾年的生命。她想起與絕妙好詩相遇的剎那,一千顆鑽石都不足以奪取詩的永恆性。
她更想起南宮爸南宮媽在世時,教她要堅強、誠信、有意志力,這世界免不了有必然的惡,關鍵時刻的為與不為,將決定一個人的氣度。
南宮羽睜開雙眼,扶著樓梯欄杆站起。
「她沒被催眠,她是清醒的!」畢鈞威大叫。
「可惡!她怎麼像一隻打不死的小強?」何覓上前欲推倒南宮羽,被艾瑞克搶先一步。
「妳最好馬上交出《塔爾奇奇詩選》否則我就……」艾瑞克話還沒講完,維維安忽然衝進書店,對著艾瑞克大吼:「你不是答應我不傷害小羽嗎?你說過絕對不會動她一根寒毛的,你怎麼說話不算話?你怎麼可以對我的朋友做出這種事?」
「我不是叫妳別來嗎?妳來只會壞事!」艾瑞克把維維安推到一邊。
就是現在,就是此時此刻。
南宮羽驀然伸出雙手,彷彿捧著一個小宇宙。眾人看傻了眼,動也不動地凝視她建築的幻覺。
那是一幅不可思議的畫面,她的掌心奔騰一場流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