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1-04|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莫逆於心] 壹.十五年夏至-劉二姨娘 04

少年的神情有些古怪的看了眼江承方,又側頭低聲說,「劉先生,我時間有限,請你快些做出決定。」
汪秀玉驚魂未定,躲在少年身後覺得安全點,劉家女眷們對於一連串的詭異事件大約有些麻木,都低頭緊靠在一起不說話,只等著少年決定她們該做什麼。
在少年等待之間,他的目光隨意飄移,突然看見江承方身後出現了一個男人。
男人身披一襲雪白長袍,長袍上碎冰般的光點仔細一看才能發現是細小如水晶般的鱗片,一頭幽光若水的銀髮直洩而下,末端隱沒在長袍下慵懶盤起的銀色長尾間。
但比起那全然非人的尾巴,更讓少年挪不開視線的卻是那張臉。
膚色極白,即使他已經一身的白,那臉上的白皙依然令人驚奇,不是病態而只是純潔、近乎月光凝結般的白;和那一對彷彿吸入一切光亮後歸於荒蕪的漆黑眼瞳。
少年瞬間失神的目光,引起江承方的注意,回頭看了一眼卻什麼也沒看見,只按緊了手腕上的鱗片,再回頭的時候少年已經移開了目光。
屋裏安靜了好一陣子,少年一直低著頭像是在閃避什麼,等他再開口的時候,看起來像是鬆了口氣,側頭望向汪秀玉,「劉先生答應妳的條件了,做為代價,劉先生希望妳能護佑這個孩子至成年。」
汪秀玉挑起眉,看起來還有些不滿,但又有些懼怕江承方,最後帶著些不甘願的情緒,目光掃向劉家的女人們,「既然做了孩子的祖奶奶,我自會護他好好長大,但答應了我的條件,她們要是沒做到就別怪我心狠。」
劉家老太太連忙點頭,「沒有問題,祖奶奶說的我們都會做到。」
「那我做為中人為你們起一張契書,天道為證,契成之後雙方不得違誓。」少年一本正經的在他的筆記本上寫了好幾行字,將那一頁撕下來之後手一鬆,那張紙化為煙塵,但一個個帶著金光的字分成兩邊,一邊飛向了汪秀玉,一邊朝劉家祖先牌位裏化去。
「契書已成,劉先生的委託我已完成。」少年合上了筆記本,把筆插回封面上,朝江承方微微點頭,「剩下的就不關我的事了,還麻煩警察叔叔費心了。」
少年說完轉身就走,江承方連忙追上,「欸、你等一下!」
陳世軍見江承方跟著要走連忙扯住他,目光朝汪秀玉迅速掃了一眼,「老江你別跑啊!那個……怎麼辦?」
「呃、我馬上回來!」江承方回頭朝汪秀玉喊了聲,「這位姑奶奶麻煩妳別動,我馬上就回來。」
江承方說完連忙先追出去,少年跑得還挺快,江承方轉進樓梯的時候已經不見人影,連忙追下樓。
少年也的確跑得很快,翻過樓梯連跑帶跳的下樓就衝出去,他直覺別離那位太近比較好,而他的直覺很少出錯。
但才一衝出一樓大門,他感覺一陣涼意掃了過來,一個雪白身影就立在他面前,他連忙剎住腳步,差點就撞上去。
男人盯著他的臉,目光十分專注,微微偏頭的模樣帶著些許好奇,昏暗的天色之下,男人白袍上的鱗片籠上一片瑩瑩珠光,少年不敢挪動,在對方沒有顯出惡意之前,他不想惹一隻千年老妖。
『殄族人?』男人的嗓音低沉,像是音質柔軟的琴聲。
「……是,殄族第二十三代族長哀莫心,見過前輩。」哀莫心低頭,彎腰朝男人行了個禮。
男人盯著他看了半晌,抬起一隻手,白皙透明得像是玉雕般的手指,輕觸到他臉上的時候,只感覺到一陣冰涼,跟陰氣刺骨的冰冷不同,這種涼意更像是貼上整片冰晶似的冷。
『怎麼……長得不太像啊……』男人像是在喃喃自語,黝黑深邃的雙眸盯著哀莫心,手指輕輕觸碰他的臉頰。
哀莫心一動也不敢動,深怕身後自家的祖宗們衝出來,又擔心面前這個別人家的祖宗到底是想做什麼。
「老祖宗!!!」江承方大叫著衝出來的時候,男人輕輕斜了他一眼,江承方瞬間感到渾身冰冷,喉嚨像是被束住一樣,哽了幾下才出得了聲。
「老祖宗啊,幾十年不見,孩兒可想您了。」江承方連忙拿出最諂媚的笑容,艱難的走到哀莫心身前,嘗試把少年往身後擋,深怕老祖宗一口把人吞了,「您既然醒了,是不是回來讓孩兒們好好盡孝。」
老祖宗輕飄飄的看了江承方一眼,倒也還算給面子,瞬間消失在原地。
江承方鬆了口氣,先伸手按住哀莫心的肩,喘了口氣才說,「小朋友,跑得很快啊?」
哀莫心眨眨眼睛,把筆記本塞回背包裏,一臉認真的說,「都這麼晚了,之後的事也不該我管,我媽媽還等我回家吃飯,我作業還沒做呢。」
江承方看著這孩子比他冷靜的模樣有點無言,他剛才差點被嚇死,幾十年沒見的老祖宗突然現身就算了,居然還追著這個孩子到樓下來,家裏老人家也提過老祖宗曾經一言不合就吞了人的事蹟,他想著不曉得回家之後老祖宗會不會因為他礙事而把他也給吞了。
江承方抹了把冷汗,還是先拿出最善意的笑容對著哀莫心。「你不是說事情辦成了要告訴我名字的?」
哀莫心看起來有點無奈,「我姓哀,叫哀莫心。」
江承方停頓了會兒,「哀愁的哀?」
哀莫心笑了起來,「大多數人都會問是不是悲哀的哀,叔叔還挺文藝的。」
江承方笑著說,「殄族人都姓哀,你是殄族人吧?」
「是,我是殄族第二十三代族長。」哀莫心只好再自介一次。
江承方像鬆了口氣,又像是有些感嘆的說,「太好了,殄族還有人在,真的是老天保佑。」
哀莫心只勾了勾唇角,看起來不像是一個笑容,只回答說,「叔叔,我該回去了,今天麻煩您了。」
「別這麼說,今天是多虧你了。」江承方可沒有把這個難得一見的殄族人放走的打算,溫和的笑著問,「你今年幾歲了?有十四、五了吧?」
「今年十五,剛會考完。」哀莫心乖巧的回答,這時候的模樣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中學生。
江承方看著少年清秀的臉蛋,不太確定老祖宗是對這孩子哪裏有興趣,只擺出溫和的態度,「叔叔姓江,江承方,承諾的承,方正的方,是市警局人事課的。」
江承方掏出一張名片遞出去,哀莫心猶豫了下才伸手接下,江承方打蛇隨棍上的問,「你有手機吧?給叔叔留個電話?」
哀莫心歪著頭,很認真的說,「我媽說不可以給陌生人留電話。」
江承方苦笑著說,「不算陌生人了吧?我們剛剛都算一起出生入死了。」
哀莫心遲疑了會兒,最後決定跟江家打好關係也沒什麼壞處,還是拿出手機按了江承方名片上的號碼播過去,江承方笑著把手機拿出來記下號碼。
「你的名字……怎麼寫啊?」江承方想起哀莫心剛剛唸的名字,現在才想起正常應該沒人給孩子取這種一聽就想到哀莫大於心死的名字。
哀莫心則坦然的笑著說,「莫逆於心的莫心。」
江承方愣了一下,笑了起來,「好、好名字,叔叔記下來了。」
「那我回家了,叔叔再見。」哀莫心朝江承方揮揮手就轉身離開。
「別急,叔叔送你回家吧。」江承方收了手機連忙跟上。
「不用了,我媽說不可以隨便搭別人的車。」哀莫心朝江承方笑了笑,腳步沒停的走了。
江承方有點無奈,但也不好一開始就逼太緊,只看著少年的身影慢慢遠去,嘴裏喃喃自語的說,「十五歲啊……還是小了點。」
江承方抓抓頭,想起樓上還有隻厲鬼要處理,也只好回頭走進那棟樓裏,處理後續的事。
哀莫心跑得很快,追上了一班公車就衝上去直接回家,已經過了回家吃飯的時間,他拿出手機給母親傳了個訊息。
公車坐了約二十分鐘,哀莫心下車直穿過一片廢棄工地,轉進一條小巷走到最底,那一整條巷子只有這一棟老公寓亮著燈。
哀莫心掏出鑰匙開門,「阿娘,我回來了。」
哀月真坐在藤椅上繡花,看見哀莫心回來了,朝他溫柔的笑了,「晚飯在桌上,還熱著,快吃吧。」
「好,我先換個衣服。」哀莫心跑上樓前又朝母親喊著,「阿娘別繡了,這麼晚了傷眼睛。」
「知道了。」哀月真應了聲,也聽話的收了繡棚,起身去餐桌給他盛飯。
哀莫心換了衣服,下樓吃飯,像往常一樣的寫了一小時的字,剛會考完他算是輕鬆了下來,可以多習幾個字,哀月真坐在他身邊安靜的看著,不時的指點他哪裏勾錯了筆畫。
對哀莫心來說,這是極其平常的一天,睡前收到了江承方的訊息,道了晚安,他覺得有點奇怪,但也回了個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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