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2-10|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開往宇宙盡頭的春和號之一、世界末日生日快樂

    「嗤」的一聲,黑暗之中,亮起了像是單隻螢火蟲般大小的亮光。 微弱的柴火,小心翼翼的,點著了蛋糕上的問號。 我把火柴甩了甩,柴火象徵性的抵抗之後瞬間熄滅。飄起了一線清煙。 我深深的吐了一口氣,開口唱起生日快樂歌。 「祝我生日快樂,祝我生日快樂......」 要許願嗎?我遲疑了一下。畢竟,願望似乎從來也沒有成真過。 「世界末日快來吧。」最後我想。 用力吹熄了蠟燭。 生日儀式告一段落,我轉身把座艙裡的燈打開。 接著從紙袋裡拿出自己買給自己的禮物;Tom Waits 1973年發行的專輯《Closing Time》黑膠唱片。 那是今天下午我在躲雨時,闖進一家二手唱片行找到的。老闆說那是非賣品,是展示用的。我跟他說,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我在這星球上的最後一點時光,晚上我就要離開了,可以賣給我嗎? 老闆瞇著眼透過那副拴著鍊條的金邊老花眼鏡看了看我,將唱片接了過去放進紙袋裡遞到我手上, 我道了謝轉身就要離開。他叫住了我。 「嘿,我想送你一件生日禮物。我等你很久了。」他說。 老闆說完轉身從他身旁幾乎就要倒塌的破舊唱片架上,拿出了一瓶佈滿灰塵的紅酒遞給我。 「生日快樂吶。」 我伸手接了過來,吹了吹瓶身的灰塵。酒標上印著的是畢卡索的畫作《酒神祭》(Bacchanale)。 1973年份木桐酒莊酒標。 我把目的地的座標設定正確,讓飛船變成自動駕駛。一切無誤已後,我拿着酒,走到窗口。 從窗外望去,繁星點點,星星們掛在黑暗之中,緩緩的移動著。千萬億顆星光透過窗戶照在我仰望的臉上,像是在做夢一般。 不,不是夢,我突然想了起來。 想起那個播放著月夜愁的老閣樓的夜晚。 那天晚上,我爬上又低又矮的閣樓,拿出打火機,點燃。 喀擦的一聲,打火機微小的燈火淡淡的照亮了原本黑暗的閣樓。藉著微弱的光亮,找到了放在角落櫃子上的一盞煤油燈。我用打火機將有著厚厚灰塵以及還殘留著煤油的燈點亮。剎時,忽明忽暗的燈光,像個老人似的,顫顫魏魏的照在閣樓瀰漫著濃濃霉味的夜裡。 我彎著腰在身後吃力的找到了一個矮櫃子當作椅子坐下。在等待眼睛適應這樣子的亮度之前,利用煤油燈火點了根煙,邊抬頭看著天窗外的夜空一邊抽了起來。窗外的夜空只有一抹淡淡的月色而已。 月光微弱的穿過表面已經磨損的玻璃天窗,若有似無的照在閣樓裡的地板上。照著從我嘴裡吞吐出來的煙霧和飄浮在空中的灰塵。煙抽完了以後,我也開始可以稍微比較看清楚閣樓內的擺設這個曾是我小時候當作臥室的閣樓,現在已經用來當作儲藏室。雖然如此,但是擺設還是非常的整齊。一點也有凌亂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還有人在這裡生活著似的。我看到我右手邊的一個五斗櫃上,擺著一台電唱機,唱機上頭,疊放著一疊厚厚的唱片。 我站起身來,先將唱片上的灰塵拍掉,再抱起來放到地板上,接著將唱盤的蓋子打開。唱機的插頭整整齊齊的捲在旁邊,我將電線拉平以後插到牆壁上的電源座裡,小小的紅色電源燈立刻像是在熟睡中被驚醒似的亮了起來。 我從地板上的唱片拿起了第一張,小心翼翼的從封套裡將唱片拿出來,小心翼翼的放到唱座上,再用拇指食指從唱針架上夾住唱針小心翼翼的提起,唱盤便開始轉動了起來。我將唱針對準唱片外圍的第一圈刻度,然後輕輕的放了上去。唱機上的喇叭開始發出了陣陣炒豆子的雜音,接著便唱起了歌來。
    Dear X: 每次從妳手中接過咖啡,看到妳手腕上那些密·密·麻·麻·深淺不一的割痕,心裡就難過得不得了。 就好像自己的手腕也有著相同數量、長寬高、深度都一模一樣的割痕似的痛。我看到幾條已經癒合的,一條剛完成傷口還淌著血。剩下的都已經生成淺膚色的新生皮肉。 「這個人活的好不開心吶。」 那時候我心想。 「應該是到了生不如死的地步了吧?」 妳後來這樣告訴我。 太空飛船穿越太陽系之前,我想簡單的告訴妳一些關於我的事情。 我是個歌手。今年50歲了。 我住在靠近山腳的一棟,已經經過屋主美化整修工程的的老舊公寓裡。一起住的還有我的兩隻貓。幾乎每天晚上我都會去妳上班的便利商店對面那間小學夜跑。除非下雨天或是有工作或是有約會。 繞著200公尺的跑道,跑50圈。 跑程中,除了身邊經過的人不同之外,其他的幾乎都是一點變化也沒有的景色。 暖身,伸展,戴上耳機,把音量調到最大,在運動紀錄軟體啟動倒數的同時,按下播放鍵,開始跑步。 我的作品都是在走路和跑步中完成的。在跑步中,一個字一個字、一句話一句話,一個段落一個段落,慢慢完成。 每次作品完成時,都讓我覺得一定是奇蹟。就好像是開車途中打了瞌睡,等到驚醒時發現已經到達了目的地似的。 但其實這中間經過了很多的負面情事。 我都還記得。 嘿,X,那天晚上,一如往常的跑完夜跑以後,我仰躺在操場中,大口大口的喘氣。學校裏的燈在21點整準時關閉了電源。 夜風微涼,寂靜無聲。 仰望著滿天的星斗閃爍,我突然想起了剛剛要離開便利商店時妳對我說的: 「生無可戀的茫然,死不足惜的悲哀。」 於是我決定拿來寫成歌。 我是個極度喜歡黑暗的人。即使在陽光絢爛的日子,我也會拉上窗簾。 只要拉上屋子裡所有的窗簾,就立刻與世隔絕了。 完完全全。 簡直就像是一個人的星球似的。 孤獨而美好。 即使偶爾會有一些聲音從窗外傳進來,也會覺得那只是音響裡傳出來的;某種音樂裡特意加入的音效而已。 我是獨自生活在我自己的星球上的。毫無疑問。 天花板上光線昏黃的嵌燈,像是在幾億萬光年之外發光的恆星。 但總有一天,我們都將燃燒殆盡成為等待死亡到來的白矮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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