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

即便已經下了班，肩膀垂的再也擔不起任何重量，六個工作同事兼菜鳥戰友就這麼緩緩離開了公司，走向車程只需三分鐘的海岸。那段路程短暫，但也有些漫長。有兩三個人走走停停，想著就這麼走回家算了，但是回到空屋的孤寂感也教人難受。他們在路途中買了幾罐啤酒，然後用僅存的力氣合力提起塑膠袋。雜貨店的阿姨還在他們離開後，指著他們的背影咂嘴，說現在的年輕人太懶散了，一點力氣也沒有。他們都聽到了，卻沒有一個人回頭或是小聲的回嘴。他們只希望能活著走到海邊，其他的都不那麼重要了。

他們見到一片水藍的時候，內心反而焦慮了起來。公司的會議室正好也是面向這片汪洋，有那麼一刻他們以為下一秒上司會出現在面前，數落他們，什麼都數落。幸好啤酒的重量壓在手指上，他們才想起自己逃離了現實，來到了海市蜃樓。「哇，終於啊。」A第一個走近海岸，接著捲起白襯衫的袖子，其他人也一樣，西裝褲管捲至小腿肚。「不如就大玩一次吧！」C說著，作勢要奔向大海。結果誰也沒有放任自己，六個男人坐在礫石堆上，只有雙腳泡在一次又一次被打上岸的浪花裡。他們知道他們禁不起那樣的放膽，衣服混著泥沙可是很難清洗的。他們沒有那個信心可以把襯衫洗乾淨，也沒有那個心情給自己找麻煩。他們沒有選擇。

「簡直悲慘，我說我們。」E說。他們望向看不見盡頭的大海，這片藍很美卻又心事重重。他們看不見海水底下有什麼，就連自己的倒影也看不清楚，浪花上一秒平滑，下一秒又將他們打碎。沒有人反駁E所說的，他們心知肚明。「唉唷，幹嘛這樣？」D是裡面最樂天的，他受不了如此僵硬的氣氛。「我說，末日的前一晚，你們會做什麼來告別這個世界？」D脫口而出，便後悔了。他原本想要轉換一下氣氛，卻好死不死說了個世界末日。他默默的看著大家的臉色，然而其他人卻意外的捧場。

「如果那天要上班的話，當然是翹班啦。」F說。

「搶銀行，當一天的有錢人。」C開了開玩笑。

「吃完五、六桶炸雞，對還有啤酒。」B則很滿意。

他們後來慢慢的聊開了，聊起學生時期的故事還有家鄉的親人。他們什麼都拿出來討論，就連前女友也聊。其中一個據實說出自己的劈腿經驗，還被大夥兒罰喝一口海水。

準備回家休息的路上，力氣真的所剩無幾。平常這個時候的他們，會待在租屋處煩惱明天，以及明天的明天。然而這次，他們都還在回味那個末日問題，他們各個都對自己的答案感到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