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之人的異夢

１
　「對對象有很高的期望，卻在認知到現實後墜入失望，隨後開始對那份不美好產生厭惡。」這樣的慣性若是用來描述愛情我是無法感同身受的，然而，反觀自己面對工作的態度這卻好像說明了很多事。

　我總是在認識工作之前就擅自期望著它們，像愛著一個「感覺」能夠安頓我的對像一般，認為自己可以蠻橫地克服所有攤在眼前的缺陷。對它而言我明明就沒有那麼重要，自己卻將單單「沒有分開」這件事視為它對我最大的認同。離開時又逕自感到痛苦，好像自己愧對了什麼的感覺久久沒有辦法散去，但明明我們從一開始就不是對等的，我也沒有真正得到完整的尊重。

２
　我是一個有很長資歷的打工仔，超過五年來做過小二、行政、教學等許多不同的工作。有些事的免洗率的確很高，只要我們聽話、體力好，就可以用時間換到相應的金錢；然而我也感受到，有些風景如果自己不曾涉入的話事絕對不會了解的。經驗多了之後我開始思考，將自己寄託在這些要求明顯低過所擁有能力的工作中，我到底在找尋覓些什麼，答案也在此時漸漸明顯起來。我喜歡我的工作場合規範明確，主管能夠具體地告訴我們該做什麼，具體地以我們有沒有做到什麼而不是我們的情感脆弱與否來看待我們累積的東西，而不要用感情期待我們願意多付出某些他們認為可以多付出的東西。然後如果同場合一起上班的人可以融洽、沒有把炸脾氣和臭臉當成日常（我沒有海綿寶寶那麼樂天，也沒有蟹老闆那麼厚臉皮），也不要「你知道誰誰誰……」地說人小話，那麼我是賺到。大大地賺到。

　因為稍微變得有自信了，所以才開始思考所謂尊重。以一個打工仔來講，我見得不需要我的主管笑咪咪地來搏感情，我需要的是從勞務、經驗上的同理和制度上的尊重。

　合法的、長期的、適用於每個人的制度上的尊重。

３
　如果感受到工作需要我，而不是我需要工作，那麼我會顯得特別振奮。這也是為什麼以前忙碌的店家或沒什麼人回應的徵人消息總是令我在意得不得了，而那些待遇比較好但挑戰也多一點的職缺錄取後老使我惴惴不安。

　最近開始遇到有人主動願意因為我學過或經驗過的東西付給我多一點的錢，那是相當大的激勵。我突然覺得自己上下班時又有好多話能分享，又能重新抬頭挺胸了。

４
　聽著重整神經紊亂的療癒音樂睡覺，卻落入了少有的噩夢。我夢見缺乏光線的房間裡，親人煮了腐敗的粽子卻沒有自覺。另一人嫌惡地說不要吃。

　我夢見另一個場景裡有個像清水舞台般撐著兩隻高腳的觀光休閒村，有個小孩因為差點滑落山坡而腿部肌肉融解。高台上看出去的風景卻非常好，有樹也有建設中的高樓，支撐它的山壁則是一間土木建設辦公大樓。有人說高台要倒了，我在下面看到它唯一的兩條高腳原來適用木屑壓成的塑合板做的。塑合板散落在一池水中，帶頭的女人叫他的下屬想辦法修復，然而越是想把它們釘起來合板就四散得越嚴重。我想要逃走的時候他們抓住了我，他們開始用釘合板的釘子刺我的腿。很痛──

　然後我在新工作場合打來的電話聲中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