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珞走出店裏沒多久就後悔了,自己根本就在拿軒赤出氣。
他深吸了口氣,腳步慢了下來,覺得有點鬱悶,他才剛因為香苓回來了,覺得生活是如此的幸福,結果先是綁架香苓的事件,再來是青衣的到來,這都讓他覺得煩躁。
在弄清楚了香苓的事是人做的之後,他反而安心了下來,但青衣……他卻總有種不對勁的感覺。
這孩子是這麼的喜歡自己,但是他也感覺得出來,這份情感不是要給自己,而是給「他」的。
看著她楚楚可憐的神情,他又狠不下心來不理會她,總覺得她也不過就是個小女孩。
軒珞突然間停下了腳步,歪著頭想了下。
她真有這麼小嗎?
她是上古神祇,傳說中皇帝的女兒,助他打敗蚩尤的女戰神,自己也依稀記得一些零碎的片段,那些晃過腦海前的景象裏,她也就這麼點大……但都已經過了幾千年了,她怎麼可能還是個小女孩?
軒珞這麼想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身後一陣熱風襲來,他身後有人。
他連忙轉身,看見青衣就站在那裏對著他笑,像這幾日來他看見的那些甜蜜的笑容。「要等只有你一個人的時候,還真難。」
軒珞不太確定青衣的意思,只鎮定地朝她笑著,「我以為妳回去了。」
「回去哪兒?你身邊就是我的家,我有哪裏可以回去?」青衣神情帶著苦澀,無奈的說。「我知道你們不會留我過夜,所以我都待在外頭等著,等天亮了再下來找你。」
軒珞猶豫了會兒,才溫和的開口,「青衣,妳知道的,我再怎麼像也不是妳心裏的那個人了。」
青依低下頭,細瘦的身體顫抖著,眼淚就這麼大顆大顆的掉下來,「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青衣只是低著頭小小聲的啜泣,軒珞有些不忍心的走近她,伸手輕輕按在她肩上安慰她,但其實他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不管再怎麼樣,他都不是她想要的那個人。
軒珞輕嘆了口氣,輕輕的環住那個顫抖著哭泣的小女孩,拍撫著她的背,讓她靠在自己懷裏。
就在軒珞想要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一陣燙得似火的感覺穿透了他的身體,他覺得自己好像燃燒起來,從內臟開始焚燒,一路竄到喉間,他無法開口,整個像是被麻痺了似的幾乎無法動彈。
他得要用盡全力才能稍微推開那個女孩,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腹部,插著一把金光閃閃的短刀,亮得刺眼,他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從那把刀穿過的地方流失掉,而他甚至連血都沒有流。
他想退開卻做不到,他甚至連感覺也沒有,他只能看著她再走近過來,伸手握著那柄刀,用著她甜蜜的笑容望著他,輕聲開口。「忍耐一下就好,馬上就能放你出來。」
他想搖頭,他想告訴她這是沒有用的,但他又感覺到自己的生命、魂魄不斷的失去,而體內有種快要爆發出來的感覺,他的手腕在發燙,他意識到那是他的手環,也許該說是『他』。
「我不知道他們都在等什麼,又為什麼要等?只要除去你他就能回來了,你根本就不該存在。」她有些氣惱的說著,卻又笑了起來,「只有我能做,為了你,我什麼都能做,你就是我的家,你是我的,快回到我身邊吧。」
她握住刀柄的手更加的用力,開口的語氣輕得像是在撒嬌,「再忍耐一下唷。」
「妳在做什麼!」
他聽見小俞在大叫,他只想叫小俞離遠一點,但他什麼反應都做不出來。
小俞幾乎是拚了命的衝過來,用力伸手推開她,伸手抱住了軒珞,幾乎哭了出來。「老闆……你怎麼樣了?」
青衣在動了殺他的念頭之前,感覺到一陣寒意迎面撲來,她記起小俞手上帶著寒冰冷鐵,馬上退了兩步,臉色變得陰冷。
不管過了多久,她仍然懼怕那種直透到骨髓間的寒冷,她足足在寒冰地獄裏凍了一個月,被那條寒冰鐵鍊緊緊鎖著,那種冷,那種恐懼,她至今都記得。
但她只差一點,她不能讓這個凡人破壞,軒轅就要回到她身邊了。
這些想法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而已,她迅速抬起了手朝小俞衝去,但一陣刺骨的寒風阻止了她。
她看著那條熟悉的粗鐵鍊朝她擊來的時候,她尖叫著退開了好幾步。
她認得那個冥差,時常在附近出沒,但閃得很快,她自從出了寒冰地獄以後,對冥界的人就恨之入骨,但冥差們看見她都躲像陣風似的,而當時軒轅管著她,她沒辦法再下人界,也就無法再進冥界了。
「小小一個冥差也想阻攔我?」她冷笑著,抬手的時候,一隻寸粗的火棍已經在她手裏。
鍾平倒也沒什麼害怕的模樣,只是微笑著,把鐵鍊捲在手裏握緊,「小小冥差當然沒什麼資格阻攔女魃大人,但小人曾任職寒冰地獄三百年,冥主賞賜我的寒冰鐵鍊,正巧是當年大人您用過的。」
「找死!」她尖叫著掄棍朝鍾平衝來。
鍾平握緊了手上的鐵鍊,目光瞄到小俞正顫抖著手想去拔軒珞身上那支刀,他連忙大喊著,「別碰那把刀!」
稍一閃神,無形的烈焰隨著當空劈來的火棍襲來,鍾平用鐵鍊勉強擋住火棍,反手將鐵鍊捲在棍上,火棍瞬間像是剛滅的大火般地冒出了濃煙,但那僅只是一瞬間,火棍再度燃起更炙熱的火焰,逼得鍾平鬆開鉗制她的鐵鍊閃開了兩步。
女魃的火是無形的,或者說那只是如火般的滾燙的風,沒有溫暖的色彩,卻比有形的火光更要來得可怕。
點點的銀色火星隨著她揮舞的棍散落在空中,落在鍾平身上的時候,瞬間燙傷了他整片的皮膚,鍾平咬著牙忍住,笑著伸手拍開那些火焰,「這點火,要跟我們仲衡大人比,還差遠得很呢。」
她滿懷怒火,尖叫著衝過來,她永遠不會忘記那個親手鍊上她的人。
透過迎面撲來的那陣烈焰,眼前景色模糊的晃動著,速度快到鍾平只來得及屏住氣息,那一瞬間他有種也許今日就是他的末日的感覺。
在他這麼想的同時,冰冷的水氣從身後撲來,讓他整個放心了下來,他沒有戀戰,能阻擋女魃到現在,已經是他覺得幾乎不可能做到的事了。
在那陣水氣朝女魃兇猛地撲過去的同時,一道火光也隨之劃過,鍾平馬上回頭去蹲在軒珞身邊。
小俞哭紅了眼睛,抱著軒珞讓他躺著,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怎麼辦?要怎麼辦?我可以叫救護車嗎?」
「別急。」鍾平伸手按著他的肩,平穩的語氣多少有著安撫的作用。
鍾平看著那柄刀,也只有種想苦笑的感覺,他抬頭望了一眼戰得難分難捨的場景,再看看軒珞即將散去的人魂,也沒有什麼時間讓他猶豫,他深吸了口氣,伸手握住刀柄,一陣光暈撒了出來,燒傷的痕跡從他的手心迅速的蔓延到手背。
「你的手……」小俞抹著眼淚,心裏急得要命。
鍾平無暇回答他,只是專心的把那柄刀給拔出軒珞的身體,任那片滾燙的刺痛感伴著焦黑的燒傷,迅速擴張到他的手臂,他的身體,他的頸部,直到他臉上。
他知道這把噬神的刀正在焚燒他的魂體,他忍受著魂體破碎的痛苦,才完全的拉出那柄刀。
軒珞慢慢的感覺得到自己的身體,但隨之而來的是劇烈的疼痛,而那種生命流失的感覺並沒有停止,周圍寂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他知道這不可能,他只是聽不見聲音。
小俞緊緊抱著軒珞伸手按住他的傷口,他沒有看見血,但他卻看見了一股柔和的金色光暈,正從那個傷口裏緩緩的冒出來。
他只能用力的按緊那個傷口,卻又擔心著竭力扔開那柄刀之後,就倒地顫抖著的鍾平。
一個身影從旁邊撲過來的時候,小俞差點下意識的打過去,但他馬上認出那個小小的身影是香苓。
香苓的臉蛋滿是憂慮,神態卻是小俞從來沒有見過的認真而清醒。
她隨手抽出一條雪白的軟紗巾塞給小俞,目光望著鍾平,「快蓋住他,他的魂魄會散。」
小俞只愣了一下,馬上抓著那塊紗巾去把正在顫抖著的鍾平包起來,緊緊的抱著他,「沒事了,不會有事的,香苓姐姐會救你的,應哥會有辦法的。」
香苓跪坐在軒珞身邊,閉著眼睛專心的把雙手按在軒珞的傷口上,小小的身體散發出光暈,剛才從他身體裏流出的金色光線又慢慢的回到他體內。
軒珞感覺到疼痛在減緩,他的意識慢慢變得清晰,他聽見水聲,火星的迸裂聲,他聽見軒應的怒斥,聽見軒赤的吼聲,聽見小俞的哭聲,聽見那女孩的尖叫聲。
他聽見曾奶奶的聲音,在告訴他馬上就不痛了。
軒珞在終於能感覺到手指的時候,用盡全力的按住香苓的手,「夠了……別……耗妳的元神……」
軒珞蒼白著臉,感覺到全身都被冷汗給浸濕,他想抱住看起來變得更幼小了的香苓,但香苓卻搶先握住他的手,神情是無比的堅決,話語是如此的清晰。
「我花了千年的時間為你養成人魂,因為這是你一直以來的心願,不論別人說什麼都不要信,去拿回蚩尤釘,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個玉環拿下來,只有這樣你才有機會可以真正的成為凡人,真正的做為軒珞這個人,這才是你想要的。」
軒珞蒼白著臉,望著香苓的神情用力的點頭,心裏充滿了恐懼,「我會做到的……不要離開我,不要再離開我了。」
香苓只對他笑著,伸手輕輕摸著他的臉,「傻孩子,我要睡一陣子,別擔心,我會回你身邊的,以後換你照顧我了。」
「我會的……」軒珞的眼淚滑了下來,緊緊的抱著香苓不放。「不要離開我……」
「快去阻止他,女魃不能殺……」香苓的聲音越來越小,軒珞低頭看著,她已經沉睡了。
軒珞抱著香苓,奮力的站起來,朝著整片翻滾的巨浪走去。
「老闆……不要過去……」小俞滿是驚恐的朝軒珞大叫。
軒珞只是緊緊的抱著香苓,轉頭朝他笑著。「不要緊的,沒有水淹得死我。」
小俞眼睜睜的看著軒珞,抱著香苓走進一片朝他撲過來的巨浪之間,被淹沒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