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19/11/18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與我同罪》27

蘇敬回國前夜,那場接連下了數日的雨悄然停了。園內冬櫻的花枝被暴雨打落在地,天漸漸涼了下來。
駐紮在柏林的時日裡,蘇敬始終沒讓姜然給自己發過照片。如今通訊越是發達,二少爺便越是恐慌。他私心想著,總覺得隨手一拍的玩意,都不怎麼真誠。
他要見到活物,會叫會逃的那種。
可他其實又很愛給她拍照片。
蘇敬不喜歡彩色的姜然,他偏愛黑白的。
那黑緞似的長髮,在髮梢處有一點點捲曲。她說話時,他的目光總會繞著她的鼻尖和淚痣轉悠,它們都是巧奪天工之物,給她嫵媚的小臉平添了幾分淒冷。
蘇敬的錢夾裡,常年藏著一張姜然的照片。
她將長髮鬆鬆挽起,略顯凌亂地垂在腦後。畢業展覽的氣氛熱鬧非凡,她站在人堆裡談笑,手裡歪斜地握著一隻酒杯。不知道那些人說了什麼好玩的渾話,她仰起脖子,笑得像個小傻瓜。
◆◆◆
蘇敬在外出差的時候,每每把這張照片抽出來看一看,那顆強心臟立刻就軟了。
天哪。
他做什麼要打她。這樣好看的姑娘,他個人渣居然捨得痛下狠手。
可是他一旦回了家,看到姜然和沈伽唯在一起的情形,心頭好不容易壘起來的恩慈便瞬間坍塌了。
他們那麼般配,簡直像畫中人一樣登對。他卻比醜小鴨更慘,連給大哥提鞋都不配。
二少爺早逝的母親,自然無法與巨賈之家出身的沈太太相比。論起氣質與容貌,他母親統統都沒有。
蘇敬有時候也很納悶,沈老爺究竟是被下了什麼降頭才會看上她的。
家裡端坐著個九天玄女似的正妻,他竟然還要出去拈花惹草。
蘇敬心說,他這輩子絕不一心二用。若是娶了妻,就只認準她,好了壞了,全是他的責任。他要對她負責,是為流水的營盤,鐵打的蘇太太。
就因為有這種堅定的指導思想存在,他才會使盡各種歪門邪道折騰姜然。
蘇敬本人長得不夠正派,但他有一副善於發現美的四眼。
縱覽古今,在他練過的姑娘裡,姜然妥妥地坐穩了頭把交椅。他閱人的經驗雖不及大哥豐富,不過他也知道萬裡挑一的蘇太太必須得是這個樣子的。
通常來說,這兄弟倆在沒真正摸著姜然的時候,腦子還很好使,該有的人倫綱紀一個都不缺。
蘇敬在柏林一日三省吾身,身邊只得一張黑白舊照片,沒帶著其他香艷媚俗的雜物。
這位在異國出征的蘇先生,節制清新,看起來已經全然脫離了朝雲暮雨的低級趣味。
◆◆◆
這一夜,蘇敬照例給姜然打了電話。
明天就要登上回程的航班,他特地在晚餐前擠出一個小時去購物。
深夜的酒店客房沒開燈,只有落地窗外的夜景代為照明。蘇敬告訴姜然自己這回買狠了,林林總總的,碼齊了一隻三十二寸行李箱。然而他才剛說了一半,就聽到對面傳出來的笑聲。
「是誰在笑?」
「周潛,他朋友發了個訓狗的視頻。挺有意思的。」
「哦...... 」
蘇敬愣一愣,又悶悶地接著往下絮叨。
行,是周醫生就行。
儘管現在並非逢魔時刻,他依然很脆弱,很容易出現幻視幻聽。退一萬步說,只要此刻陪著她笑的不是沈伽唯,換成任何人,蘇敬大約都能用一個「哦」字敷衍過去。
這卑微的心態確實無法用科學解釋。
他暫且將其理解為禁慾引發的病理性副作用。
所幸姜然挺識相,她跟周潛使了個眼色,把對方好生請出去了。隔著千里雲萬重山,她也能感覺到蘇敬的情緒波動。他無疑是她的枕邊人,她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麼東西。
他們在碎碎念中聊起了一些瑣事。比方講,因為姜然恢復得不錯,周潛便會陪她去後面的小樹林散步,早晚各一次。
她說,勁瘦的周醫生穿著黑風衣,戴著漁夫帽,那凶神惡煞的腔調很像雨夜屠夫。
蘇敬安靜地聽著,緩緩把襯衫扣子和皮帶一併解開了。
◆◆◆
他輕歎一聲,向後仰躺在大床上。
落地窗外透進來的城市之光,將雙人床一分為二。一半是冷火,一半是炎獄。他將冰涼的手焐在後頸,行刑前,他多少得把刑具弄得暖一點。
「小然。」
「嗯。」
「那你呢。」
「我?」
「你穿了什麼。告訴我,讓我想像一下。」
蘇敬那副極有辨識度的低音入了姜然的耳,她隨即打開電視,跳轉到旅遊頻道,再將它設成了靜音模式。
她盯著山清水秀的湖景,聽著的卻是男人低沉曖昧的呼吸聲。
「繼續。」
「繼續說下去...... 」
伴著一輪皎月,她在樹林間行走。潮濕泥濘的土地上鋪著厚厚一層落葉,她一邊向前走,一邊褪了身上的長袍。
黑髮蟻腰,她光著腳,一步一步朝流水潺潺的夜河走去。
他的小然窈窕動人,如同《一千零一夜》裡的山魯佐德。她腰間纏著幼細到極致的金鏈,它們似枷鎖,似水蛇,它們隨著她的步幅閃爍幽光,若隱若現,誘惑他越過了魔境之門。
蘇敬將手機調成免提後置在一側,他焐熱的左手沿著腹肌向下移去。
那裡綳得很疼,和他的意志一樣頑冥不化。
這麼多天來,蘇敬都醒著神。如今到了最後一晚,他覺得至少可以向她乞憐一份賞賜。
他要的並不多,他只想讓姜然講個睡前故事而已。
◆◆◆
小然的聲音很好聽。
輕輕的,冷冷的,她總知道他愛聽的節奏和起承轉合。
這解禁後的慾念強烈到他頭皮發麻,蘇敬咬緊牙關,他不想讓她聽到自己凌亂失控的聲息。
他不能出聲,不能。
可他又是個特別怯懦的傢伙。
真章尚未出場,他就快要不行了。泛紅的眼尾逐漸溢出水光,他滿腦子都是姜然旖旎的腰線。
故事裡,妖女跪在河畔取悅自己。
故事外,蘇敬用力握緊即將爆裂的性器,泵出了一頭汗水。他有自知之明,倘若他膽敢再多來一個回合,他一定會射在她嘴裡。
盛氣凌人一如沈伽唯那樣,射在她嘴裡。
「小然。」
「嗯。」
「小然...... 」
「嗯。」
「我不行了。」
「那就不要忍。」
她讓他不要忍下去。所以他便沒有再痛苦地忍下去。
他是聽話的男人。他願意聽小然的話。
哪怕她口蜜腹劍,與他恩斷義絕,哪怕她渾身是血被困在荊棘叢裡永世不得超生,他也只聽她的話。
故事終了時,蘇敬像條擱淺的鯊魚一樣蜷在那裡苟延殘喘。
電話仍未中斷。
他其實已經聽不清她的聲音,但他覺得她就在自己身邊。
蘇敬用手帕擦過手,在心電圖幾欲抿成一條直線之際,把機子重新撈了起來。
「…… 你還在嗎?」
「在。」
他聽了這個字後,沉沉地閉上眼睛。
「小然,明晚見。」
「嗯。明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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