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一個星期過去,事件卻沉靜下來了。
失嬰事件未再發生,失蹤嬰兒卻也音訊全無,這個事件很快被其他的新聞掩蓋,小公園裡再度出現孩子和閒聊的主婦,讓蘇雨不禁對人們遺忘的本事感到佩服。
蘇雨走過那個公園,身後跟著有些沒精打采的袁芷其,一起進了那個大樓。
踏入電梯按下樓層,蘇雨往身邊瞄了眼,袁芷其一直很安靜,而這孩子不像是安靜的人,蘇雨想他不太喜歡自己。
「白聿一會兒就來了。」蘇雨說著。
「嗯。」袁芷其應了聲,也沒想多說話。見他不想說話蘇雨也不再多說。
走出電梯的時候,袁芷其才突然出聲,「你會加入我們嗎?」
蘇雨回頭望了他一眼,袁芷其的神情有些警戒,蘇雨不確定他是不想自己加入還是怕自己不加入。
「我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蘇雨老實的回答。
袁芷其顯然對他的答案很不滿,想說些什麼又忍住了。
蘇雨停下腳步,「有話就說吧。」
袁芷其猶豫了會兒還是開口,「聿哥……帶我們很辛苦,他很拚命才把十隊帶起來,我們總是給他丟人他也不罵我們,明明是他不懂的領域也努力去弄懂之後來教我們,對我來說,我只有聿哥一個隊長。」
蘇雨笑了起來,他想起昨天白聿跟他說的話,於是很認真的開口,「我沒想取代任何人。」
袁芷其的目光寫著毫不掩飾的疑惑,蘇雨的神色很平常,「這是白聿昨天跟我說的話,也是因為他這麼說我才開始考慮十隊的事。」
袁芷其也確實感受到蘇雨在考慮這件事,從這一週來蘇雨幾乎每天待在他們辦公室,和白聿討論案件,餵小貴吃東西,還帶沈孟瑜出去繞了幾圈。
那個沒事絕不踏出辦公室的沈阿宅,回來居然興奮的告訴他說,他跟陰差說上話了,陰差們居然肯搭理他,之後一連幾天沈孟瑜都保持著激昂的情緒在工作。
而姚綺月以「保護」的名義住到苗家白吃白喝過著公然蹺班的愉快生活,袁芷其覺得辦公室太安靜了,吵著跟白聿去看過她一次,結果那女人穿得漂漂亮亮的說是「璇姐」買給她的衣服,然後笑容滿面溫柔可人的問他要喝什麼茶,他嚇得冒出一句妳腦子沒事吧,她的眼神一瞬間看起來很危險 但顯然心情好到不想跟他計較,回頭倒了杯自來水給他,害他不知道要不要喝。
景家上回見過的那個第二代也在,明明就還是個小鬼,講話的方式卻充滿了壓迫感,和白聿討論事情一板一眼的,白聿也拿活像在跟隔壁隊隊長說話的禮貌語氣回應,讓他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他討厭協會那些人,尤其那個苗大小姐,一個女孩子漂漂亮亮的,說起話來卻唇槍舌劍一點都不溫柔。
袁芷其望著蘇雨,這人也是協會來的,雖然他看過那些關於「嚴夕雨」的資料,對他也充滿同情,但這跟接受他進來十隊是兩回事,如果是之前那種合作就算了,要是這麼厲害的角色進了十隊,之後肯定沒有白聿的位子。
袁芷其不太相信他講的話,但蘇雨只是笑笑,並不介意他相不相信,「我不管進不進十隊,我要做的事不會改變,差別只在我能得到多少資源,而你們又能得到多少幫助而已,就像白聿說的,一個人能做的事太少,我正在試我們能互相幫忙到什麼地步,你可以不接受我或者討厭我,但你明白工作跟私人情緒得要分開吧?」
「我當然知道!」袁芷其有點受傷的開口。
「那很好。」蘇雨點點頭繼續往前走,袁芷其也只能悶聲跟在後頭。
那次之後他們又來拜訪過陳博志三次,觀察張姿婷的狀況。
也是從她沒辦法繼續吃肉開始,食嬰婆就停止綁架新的嬰兒,而蘇雨在經過陳博志同意後,在他門框上釘上六支釘,讓食嬰婆沒辦法再進陳家大門。
據陳博志的說法,她好幾次在冰箱前猶豫,卻又沒辦法開冰箱門,越來越顯得暴躁和焦慮,而她的神智又一天比一天模糊。
蘇雨按下電鈴,門馬上就開了,陳博志一臉疲憊的看著他們,「你們來了。」
「你太太怎麼樣?」蘇雨走了進去,又聽見張姿婷在唱歌。
蘇雨抬頭審視四周圍的樑柱,皺起了眉,看來張姿婷的情緒已經暴發到一定的程度,卻又被壓抑著。
「鬧了好一陣子,說想吃肉,我把她關在房間裡,剛剛不鬧了,又開始唱歌。」陳博志抹抹臉看起來很累。
「阿志,是誰啊?」
「是警方的人。」陳博志回頭去答了聲,又轉回來望著蘇雨,「小婷的外婆回來了。」
歌聲靜了的同時,另一邊的房間走出一個端莊的老太太,穿著簡單的灰色連身旗袍,頭髮盤得一絲不茍,臉上神情相當嚴肅。
「張女士。」蘇雨望著年約七十左右的老太太,「您剛回來?」
「是,我們那裡大雪,班機有點延誤,我昨晚才到的。」張老太太在沙發上坐下來,朝陳博志吩咐,「小志,倒茶給警官先生們。」
「是。」陳博志看來有些怕這個外婆,趕快跑進廚房準備茶水。
蘇雨仔細的盯著這個老太太,確定她絕對是個活生生的普通人。
經過一隊的徹底查訪之後,他們發現石櫻年輕時嫁過三次,怪的是她結過三次婚,三次都在丈夫死了之後被夫家人趕出來,記錄上並沒有生孩子。
第三任丈夫死時她四十二歲,之後就一個人孤老到六十五歲,直到失嬰案件逝世為止未曾再婚。
她第一次結婚是二十三歲,二十三歲之前,石櫻沒有什麼記錄,那個年代如果沒有特別的犯罪記錄很難留下點什麼痕跡,因此他們也無法確定石櫻第一次結婚前是不是有過情人生過孩子。
但在問清楚之前有件事得先做,蘇雨側頭對袁芷其輕聲開口,「小其,你處理得掉那個嗎?」
袁芷其愣了一下才點點頭,他進門的時候就看見了,也才明白為什麼每次蘇雨來的時候都先朝樑柱上頭看。
之前都沒有的,但今天四面的樑柱上各有一隻鬼使,蹲在那裡望著他們,但也只是看著,模樣都很虛弱,很容易可以解決掉。
「麻煩你。」蘇雨客氣的開口。
「嗯。」袁芷其站起身,從包包裡把大富拿出來,摸摸他的頭,盡可能不打擾到蘇雨談話低聲囑咐,「大富乖,給你當點心,吃掉他們。」
大富抬頭往上看,流著口水低吼了一聲,然後跳上樑柱開始撕扯他的點心。
蘇雨無視上面的動靜,只望著面前的老太太,平靜的開口,「張女士,很抱歉我的無禮,我想請問一下陳太太與妳有血緣關係嗎?」
「你這是什麼問題!」張老太太繃緊了臉,非常的不悅。
「就只是個問題,為了陳太太好,我希望妳能老實回答。」蘇雨不太懂得哄人或者是講好聽話,他比較傾向把溝通這種事交給白聿,但白聿不在,他只好自己來。
張老太太看起來非常生氣,馬上站了起來,「我不回答這種汙辱人的問題。」
「外婆妳怎麼了?」陳博志趕忙端了茶過來,見張女士生氣有些驚慌。
「陳先生您可以陪著太太嗎?我問張女士話一陣子就好。」蘇雨也站了起來,朝陳博志客氣的開口。
陳博志沉默了一陣子,「是要問姿婷的事嗎?如果是的話,我想我有權利聽。」
蘇雨還在猶豫,陳博志難得強硬的坐了下來,「外婆,姿婷……或者姿婷的媽媽是妳親生的嗎?」
「怎麼連你也敢問這種問題!」張老太太氣得臉色發青。
「但您沒有回答。」蘇雨平靜的開口,「我並不是要探妳的隱私,而是這件事關係到陳太太,所以我必須要問。」
張老太太臉色鐵青的站在那裡,這時候房間歇了一陣子的歌聲又響了起來,她聽見那首歌瞬間臉色一陣蒼白,最後放棄似的坐下來。
「她怎麼還在唱這個……」
「姿婷說是您教她的。」陳博志有些不解的望著她。
「那才不是我教她的 !」張老太太有些激動的開口,但隨即又深吸了口氣冷靜下來。「小婷小時候被綁架過。」
「什麼?」陳博志驚訝的叫了起來,「小婷從來沒告訴我!」
「您當時有報警嗎?」蘇雨皺起眉,張姿婷並沒有被綁架過的記錄
「沒有……我不敢報警,我以為對方只是要錢,籌了錢等著他們來要。」張老太太平靜的敘述。「但一直沒有人來要錢,我等了五天,五天過後孩子被放在一個木箱裡送回來了,那年她才五歲,根本不曉得自己被綁架過,我給她找了個醫生檢查,也說她一切都好,我試著問她那幾天的事,結果她一直說是我帶她去玩,晚上要睡覺的時候就開始唱那首歌,說是我教她的,一直問我還可不可以到大箱子裡面玩……」
張老太太看起來情緒有點激動,但她自制力非常好,忍著情緒平靜的說下去,「我燒了那個箱子,也沒告訴她被綁架的事,順著她的話當成是我帶她出去玩了,我想她不知道也好,但是……無論如何綁架她的不可能是她真的外婆,她已經死了……沒錯,姿婷的媽媽不是我親生的。」
陳博志倒沒有多吃驚,他妻子跟他提過類似的話,說她可能不是她媽媽親生的,不然她外婆為什麼不喜歡她。
「是因為這樣您才不喜歡小婷的嗎?」陳博志開口問。
「我沒有不喜歡小婷。」張老太太立刻反駁,一張臉充滿了怒氣,「我從她出生養她到大,我或許不懂得怎麼疼愛一個孩子,但我沒有不喜歡她,就算今天她是我親生的,我對待她的方式也不會改變。」
陳博志記得妻子總是在打過越洋電話之後顯得落寞,她外婆一直跟她處在一個過於禮貌的距離,她從來親近不了那個神情嚴肅的老人家,她以為是她自己的問題。
蘇雨忍不住插話「所以陳太太的母親是您收養的?」
「……她媽媽不是我親生的,但的確是我先生親生的。」張老太太仰起下巴,意圖維持她的尊嚴,「他帶著孩子來求我原諒,我原諒他了,把孩子當成我親生的一樣,把她好好的養到大,找個好人家把她嫁了,在她過世後養她留下來的孩子,我夠對得起她了。」
蘇雨突然懂了這一切的關聯,「張女士,您認得一名叫石櫻的女人嗎?」
張老太太聽見這個名字,臉上扭曲了一下,才開口,「是,她當年在我們家幫佣了一段時間,不到一年就就離開了,我確實懷疑過她是我丈夫外遇的對象,後來我看了新聞……為了孩子好,我沒再提過關於她的事,況且我也沒辦法確定她真的就是孩子親生的媽。」
「什麼新聞?」陳博志疑惑的望著張女士。
蘇雨理解她的想法,當年新聞只播報了她是犯人,死於警方的追捕行動中,救回三名嬰兒的消息過於振奮人心,於是沒人再去關注死去的食嬰婆。
「雨哥,好了。」這時遠芷其收好吃撐了的大富走回來。
「辛苦了。」蘇雨朝他笑了下,張女士忍不住開口,「你們到底在做些什麼?這一切跟八年前那些案子有關嗎?她不是……不是死了嗎?」
「死了未必不會作亂。」蘇雨盡可能拿出溫和的態度解釋,「我們的工作就是阻止這些事情,不管您相不相信,我希望您可以配合我們,我們正在試著保住您的曾孫。」
「要怎麼做?」聽到孩子,陳博志語氣堅定的承諾,「要我們做什麼都可以,只要能保住我的孩子,讓我的太太恢復原來的樣子,我們什麼都可以做。對吧,外婆。」陳博志轉頭望著張女士,伸手緊緊握住她的手。
「當然。」張女士神色傲然而不可侵犯。「我可以為小婷做任何事,她是我孫女。」
「很好。」蘇雨笑著,望向這兩個人,他們需要的就是意志堅定,願意為張姿婷做任何事的親人。
蘇雨只希望,她們的愛夠堅定,也只有這樣才能贏過食嬰婆,贏過張姿婷血緣上真正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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