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摯愛的丈夫: ” 一封信不足以表達我對你的愛、敬意與感激,過去這23年來,我的內心充滿驕傲。我們在10年級的時候相遇,當時15歲的我馬上就著迷於你的謙遜,我也相信你一直帶著這個特質,在場上奮鬥到現在。你總是從行動中證明,沒有任何人比另外一個人更傑出,而無論在場上或場邊,你都是如此待人。
你以能吃下許多局數聞名,在投手丘上總是傾盡全力,每位站上打擊區的打者,就只是一個你需要解決的出局數。然而,很多人不知道你下了場後經歷的困難,你克服很多試煉、艱難的狀況,以及身體上的病痛。你想要讓表現停留在顛峰時期,這也是你現在做的事──在隊友與整個聯盟的敬重下告別球場。
你帶給這個家的一切,超越我的想像,你為我們的孩子以及所有基金會的小孩樹立良好的典範,你向年輕世代證明,一個來自小城市的孩子也可以完成一個不可思議的夢想。你值得你追求而來的一切、甚至比這個更多,這不是幸運,你很聰明、才華橫溢,而且非常、非常努力,才能在你擅長的領域成為佼佼者。
我們深深以你為榮。
遠在2015年沙巴西亞走進吉拉迪(Joe Girardi)辦公室、告訴眼前的總教練,自己必須接受勒戒、無法幫助球隊打季後賽的前幾年,她就已經開始陪著丈夫一起面對這些問題了。
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淵裡,除了母親是一大支柱,另外一個更關鍵的角色無非是妻子安柏(Amber)。
沙巴西亞接受治療的那段期間,諮商師曾要求病患的配偶或家屬寫一封信給酒精、表達內心的想法,所有人毫不意外地,都表達了對酒精的厭惡,但安柏反而說了謝謝。
「酒精,我要謝謝你讓我們明白CC喝酒與沒喝酒時有多大的差別,而後者又是多麼棒,能夠了解是什麼讓他不再像是個丈夫與父親,對我們來說很重要。」
沒錯,我們認識的沙巴西亞是洋基隊的霸氣左腕,但下了場他同時也是名丈夫與父親,而他與安柏卻相識於這三個角色出現之前。兩人就讀同所高中,相識那年他高三,她高二。
「我只記得她很聰明,」沙巴西亞回憶道,「當時就覺得她很特別。」
「他就是個害羞的大個兒,是整個校園最魁梧的,不怎麼跟女生講話。」當時的安柏還不知道,未來20年的生活會和棒球如此緊緊相繫,畢竟那時的沙巴西亞還打美式足球和籃球。
在沙巴西亞站穩大聯盟、首度入選明星賽的2003年,兩人決定步入禮堂,安柏從21歲至29歲、一段女人最精彩的年華歲月,全心奉獻給家庭,打理丈夫的一切、並陸續迎接4個孩子的到來,「懷孕、哺乳、然後又懷孕,」談起那段日子她說道,「我們從克里夫蘭、搬到密爾瓦基,再到紐約,我都專注在CC的事業上、讓他得到最好的照顧,然後一邊拉拔孩子長大。 」
沙巴西亞受訪時曾說,安柏與母親的關係親密、但最大的不同就是,其實妻子並不是那麼熱愛運動的人,至少閒暇之餘,進場看球不會是她的首要選擇。然而,不只在他先發出賽時,觀眾席總少不了安柏的身影,這些年來無形之中,她也練就像球團人員一樣規劃客場之旅的能力了。
舉個例子來說好了,沙巴西亞去年季初欲叩關三千K,4月下旬面對天使隊那場先發前,只要6次三振就能達標,安柏當時就計畫好,會讓孩子隨隊一起去安納罕,接著他們便可以回到紐約繼續上學。
不料,沙巴西亞那天只送出了3次三振,孩子只得跟著作客舊金山、再到亞歷桑納,缺課這麼久、返校時勢必是堆積如山的作業,身為一位母親的焦慮可想而知。然而棒球家庭的生活就是如此,計畫趕不上變化,而棒球選手的太太也必須學會在短時間內將自己與孩子的行李打包,搭上那班與丈夫會合的班機。
保持彈性、適時調整行程,是安柏自1998年沙巴西亞進入職棒後,漸漸練就的功夫,尤其在這麼年輕時就當上母親、加上丈夫會在每年春天就先離開家六週,接著在四月到十月的日子裡,在家的時間也是少之又少,安柏的好友、也是洋基公關部長妻子的綺蘿(Sadye Zillo)就說,「我沒有看過一個人能夠將一切平衡得如此出色。 」
而她有時更不只是後盾,某些時刻更站在丈夫前面,直接解決問題、開一條路。
2009年安柏隨丈夫來到洋基時,史坦布瑞納的女兒珍妮佛(Jennifer Steinbrenner Swindal)剛好開始將選手妻子們聯合起來、組成所謂的「大嫂團」,當時的團長是波沙達(Jorge Posada)的太太蘿倫(Lauren Posada),而在2011年那位名捕退休後,就由安柏接下重任。
幾年前,當沙巴西亞想以自己基金會「PitCCh In Foundation」的名義在洋基球場舉辦一場名人壘球賽時,即使身穿條紋衣這麼多年了,他在對洋基隊開口商借球場時,仍不免猶豫。
安柏說,那時她好像又看到高中時那個害羞的大個兒了, 於是就由她親自出馬、向多年來早就建立深厚交情的珍妮佛提出這個想法。後來這個慈善壘球賽,成為洋基球場休賽季兩年一次的例行性活動。
一名女性進入家庭以後,常常忘了自己。而身為一位棒球員的太太,在丈夫繁雜的行程中更是如此。安柏在受訪時曾坦言,她到30歲那年終於理解,這些年來她一直都是某個人的誰,某人的女兒、妻子、母親,到頭來卻忘了自己是誰。「我需要做一些我需要做的事。」於是她開始慢跑,她說因為在慢跑的時候只剩下自己,安柏從2014年開始參加紐約馬拉松,在CC退休記者會上,她在滿場媒體的見證下向丈夫喊話,「我們當你的啦啦隊這麼久了,現在換你幫我們加油了。 」
沙巴西亞與妻子都是單親母親撫養長大的,他曾說,賽季期間的安柏就是如此。而從今年開始,他除了當安柏馬拉松比賽的加油團外,更重要的是,這個家庭終於進入一個新的階段,丈夫會是那個接小孩的家長、而成果發表會也不再只有媽媽孤單出席。
換我為你們加油了 “親愛的爸爸: ” 我們很感激你能是我們的父親,你永遠陪在我們身邊,我們喜歡和你一起相處的時光、共同創造的回憶。在棒球的環境中長大是很不一樣的,我們就寢的時間永遠不固定,九局結束才是上床睡覺的時間,如果打到延長賽,代表明天不用上學。
在這樣瘋狂的生活裡,我們做過不少很酷的事,像是進到球場、在壘間奔跑,在打擊籠裡練打,以及在休息室亂晃,但除了以上種種,我們最珍惜的,就是與你共度的時光。
你是我們的英雄、我們所有認識的人當中最堅強的一位,你不只啟發了我們, 也是所有球迷心中的典範。恭喜你退休了,很期待你可以多在家陪我們。
而沙巴西亞需要加油的對象,當然不只有妻子而已。
把時間再拉回去年2月坦帕那場退休記者會上,有名記者問了孩子,覺得父親之後會一直待在家裡的感覺如何,略帶羞澀地靠近桌上的麥克風後,9歲的小兒子卡特(Carter)童言童語地天真說道,「有點難為情的。」
在場的人都笑了,包括沙巴西亞夫婦。而出席記者會的孩子除了卡特還有兩個姊姊,他們的大兒子卡斯坦(Carsten)則因為學校有籃球比賽不克出席。
事實上,這場記者會的景況,某種程度上也說明了沙巴西亞的退休是合理選擇,小兒子對於朝夕相處這件事感到困窘,而大兒子已經擁有自己的生活,背後隱含的訊息是,這些年來他已錯過太多。
未能到場與父親共同道別的卡斯坦,想當然爾,卻是孩子裡最熟悉球場的一個。還在牙牙學語的時候,印地安人休息室就是他的遊樂場;6歲跟著洋基隊拿下第27座世界大賽冠軍時,他的乳牙就在與大夥兒慶祝時一起掉了。
長了幾歲之後,他也踏上了棒球路。現在高二的卡斯坦是名一壘手,近期也開始練外野了,冬天則打籃球。因此偶爾他到洋基球場休息室時、總會走向條紋軍新世代的接班人賈吉(Aaron Judge),請益像是如何同時兼顧棒球與籃球的問題,「我想要像他一樣,有那樣的體格、那樣的速度,他總跟我說:『要一直讓自己的身體維持敏捷度。』」
卡斯坦也有重新開始投球的計畫,幾年前他在投球的時候,手臂出現痠痛的情況,沙巴西亞當機立斷要他休息,畢竟這不是一個需要操壞手臂的年紀,也告訴他不一定要走父親的路,只留下一句:「無論你要做什麼,盡全力就對了。」
盡全力就對了,從現在開始,換爸爸在場邊為你們加油了。
「我都跟別人說,好奇怪喔,」卡斯坦說道,「等到2月、4月的時候,我們一定會覺得:『你為什麼還在這裡?』他會坐在沙發上,然後到時候我會覺得『喔,這實在是太怪了。』」
牛棚車緩緩開回本壘時,外野的大螢幕播放起第二段影片,沙巴西亞的家人朗讀著親筆信,一字一句地恭喜自己的兒子、丈夫以及父親退休,也同時歡迎他回家。
而在影片結束的那一刻,獨自站在本壘板上的那個男人,拉起條紋球衣的領口,默默擦掉了眼淚。(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