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 六

《森林》的故事裡，我寫到一個迷路的年輕人，取道山邊森林，試圖穿越而過，去到對面的小鎮；中途遇到河流、動物、大自然的考驗……，可是必須克服的，是主人翁的決心以及他在試探面前的態度與選擇；我想寫的是這樣的東西。不得不說，這主人翁在某種程度上，與我有些吻合，不只是過去年輕時代（二十歲代）所經歷過的選辨，更有當初選擇走上難路，而非輕巧、容易的大眾之路的原因：因為必須面對自我，所以我不想說謊，更不希望筆下的主人翁說謊；一個人如果對自己、對身邊的人說謊，許多事情就結束了；即使短暫之間看似沒有結束，但我知道，那就是真理的死亡，是對自我初心的出賣、嘲笑與踐踏。

我在小說中引用了如此的話語（主人翁與我的心得與記錄）：

『當森林內部出現骯髒、頑愚之物，森林本身就會予以排除。』〈葉之箴言〉

“我翻閱著森林裡面殘留下來的書（其他的書都被焚毀殆盡了）；試圖找出一點過去森林留在這裡的足跡。森林是活著的，只是人們不知道。我雖漫步在這，但我能感覺到：死亡如影隨形，正一刻刻逼近。它們如黑色的河床，乾癟、無生命的物質般存在，裡面只有死去的魚與枯乾的水草；在這樣的地方，生命被剝奪，而森林也隨之失去活動，當生命的源頭──河流發源地──被斷絕的時候，便是森林生命告終的時候。”

“雖然森林的探勘工作，既辛苦、又冒險，但是我想，在那些被垃圾覆蓋的城市中，如果知道，森林也在一步步的消失、死去，不知會是何種感想？他們（都市人）每天辛勤工作，換來的卻是污水、污泥，錢財以及看似堅固的房產，但是，他們沒想到，剝奪自然的代價，便是這裡將流於耗竭，是損耗的終極代價：缺少了森林的樹木、流水、空氣、植物……，這裡、這個國家將變成虛無的貢物，也不知能呈獻給誰，只能空無的繼續存在著；我想，這是這地方最大的罪，也是最大的錯誤......。”

“換來的，不過是產值上的荒涼生產，以及奪走他物的自私與爭戰；我將這樣的行為視為『搶匪』，不是沒有原因。我在這裡擔當森林植物校勘員的工作（雖說無人委託我），但這一切，都掌握在我手中。這些資料、訊息，呈現在我手上，讓我預見森林的死亡，只是時間上的快慢而已，我在想，人們惶然不覺，而我，獨自身在這，又有何意義？質疑自己的擔當與責任，是我近來的害怕與覺悟：覺悟到自己總有一天將死，而當我死後，無人來看管、照料這座森林，這片林地的死亡將更趨快速……。”

“我絕望的望著山頭，雖然目前還是蒼翠的模樣，但也許不久以後，也將隨著快速都市化的侵襲，而隨之毀滅……，那麼，我有何方法阻止這片森林消失呢？或許沒有吧？只有我自己身在其中，參與著這片森林的繁榮、茂盛與衰亡，這才是最好的印證吧？我姑且以待，等待有下一名接棒者，可以踏上我的延續之路，隨我過去所做過之事，依循著這路徑，一步步踏上復健森林自然之路；我雖不期待什麼，但總想，如果這願望能夠實現、而不消失，就已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盞火炬了吧？”

我參考著過去閱讀過的，保護山林的巡山者、護林者的日記，寫下《森林》裡，一位依循前人腳步，試圖復甦一座森林的故事，又寫到他的後代，意圖穿越森林，去到異鄉的過程；那不是容易的，我想，一步一步戰戰兢兢，我感受著筆下人物的心情與感受，當他們在步入未知，步向河流中央，在碎石間穿梭，在樹林中尋找著天上星月，試圖掌握現在位置時，我就像在他們身邊，總希望能嘗試找到一條路，能夠順利前往最終位置，亦即目的地，那被我稱為『最終書寫句點』的地方。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