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電影】血觀音影評：以愛為名，不真不寧，罪卻猙獰

猶記楊雅喆導演前一部「女朋友，男朋友」觀影後的感受， 從青春認同到時代的社會學運縮影， 在愛情的刻劃清淺悠長，但時代的背景則略顯薄弱。 到了這部「血觀音」卻有那麼一些倒過來的感覺， 社會的刻劃、人生的命題、愛與刑罰的省思甚深， 每個人物的「全貌」倒是需要用推敲跟想像補足， 變成以一種眾生相展演出深刻醜惡的官場現形記。 關於政治分析跟故事推陳的討論，已有許多優文分享，在此就不贅述了。 這篇想談的是這部電影在架構跟設定上的用心， 不禁讓我想起幼時愛不釋手的名著《紅樓夢》， 特別是話語跟人名的部分，留給了觀眾多重詮釋、想像的空間。 我不確定導演有沒有參考《紅樓夢》， 在一些訪談裡談到，為了同理女性的感覺，他花了非常多時間看張愛玲和瓊瑤，而這兩位皆是熟讀《紅樓夢》的。　 【開場】 《紅樓夢》用甄士隱以說書口吻開場，血觀音用說書人彈唱作引， 兩者皆用家族寫歷史、人物作警語，用虛無縹緲的結局敲醒眾人。 在文本的架構上，我們可以看到「血觀音」具備這些經典的元素， 但需在一場電影的時間裡，用影像、敘事和留白，說好這個故事。 【人名】 人物命名的諷刺性是常見的手法，《紅樓夢》裡有非常多例子，例如： 「賈府」是故事的主舞台，雖是達官顯要，但充斥假假真真。

甄士隱就是「真事隱」，經過夢幻，將真事隱去。秦可卿就是「情可輕」等等。 血觀音裡： 「棠佘月影」既是一切的操盤手，也如影武者般掌權，宛如月之陰暗面，越是隱去，終會見光。 「棠真」其實不真，「棠寧」其實不寧，她們皆活在棠夫人的控制下，作為一顆可作為棄子的旗子。失去了純真，在奪權之中心裡不得安寧。 「林翩翩」甜美可人，看似輕盈夢幻，實則沉沉，各種手腳，嬌縱放肆。 「段忠」、「段義」，這個故事裡忠義何在？公正何在？ 【女性權力爭奪】 紅樓夢的賈府裡，賈母說的話就像聖旨， 血觀音裡的棠家，棠夫人的言行禁錮了他人，控制一切。 女性作為人物權力爭奪的故事主體，血觀音在宣傳文案上主打了「婦黑」跟「婊裡不一」，想吸引喜歡心計鬥智的觀影族群。

然而，「笑到最後的，才是真正的贏家」這句標語又何嘗不是騙局？ 要能運用這些心計，前提是擁有棠夫人的冷血無情。 對照起來，紅樓夢裡王熙鳳的的曲文「聰明誤」，非常適合作其解：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生前心已碎，死後性空靈。家富人寧，終有個，家亡人散各奔騰。枉費了，意懸懸半世心；好一似，蕩悠悠三更夢。 忽喇喇如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 呀！一場歡喜忽悲辛。嘆人世，終難定！ 【少者的進程】 紅樓夢裡的賈寶玉跟血觀音裡的棠真，原本都具有純真， 在複雜的環境下長成，在富貴的汙泥中型塑自我。 他們的生命都不由自主，都在某種期盼和控制下長成，有沒有被愛過，需求有沒有被滿足過，影響了他們後來的路。 賈寶玉曾努力去愛，也曾叛逆、痛苦、心碎，但他至少體會過相愛，體會過友情，相較之下，親情、友情、愛情對棠真來說，全部都是虛無的，全部都像是贗品，曾經觸碰過，卻摸不著樣子。 多想「活得像個人樣」， 她無法在平等平靜的情境下體悟這些人間珍貴的感情，甚至是「愛」，在一切幻滅之時，只能被黑暗吞噬。 【愛與罪】 以愛為名的控制跟情緒勒索，盡在其中。 血觀音是一部非常好的情緒勒索示範影片，也是心靈控制術的呈現，光是一句「」的緊箍咒，就能讓至親的人瘋狂，更遑論那些陽奉陰違的關心、責罵到底有幾分的真實？ 在棠夫人的局裡，「血濃於水」比不過「覆水難收」， 在利益面前，心經都能轉為往生咒，太多的罪惡以愛為名，顯得無比猙獰。 【結尾】 片末連結到片頭的謎團，新聞畫面中那憂心忡忡的女子，是長大成人的棠真，明白前後始末，此時的觀影者已不會再以表面上的動作解讀。 表面上是延長壽命的孝心，實際上是早已扭曲的黑暗之心， 那一句「長命百歲」不再是祝福，而是忿忿幽幽的低語。 最後那句「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眼前的刑罰，而是那無愛的未來」，猶如熱辣辣的巴掌，也完全作為一種世事浮沉警語， 觀者連結了前一個畫面的不寒而慄，同時也會想到自身過去犯下的錯誤跟恐懼， 為這個故事作了餘韻無窮的結尾（儘管這個餘韻可能不是令人感到舒服的)。 《紅樓夢》的結局以四句偈語作結： 說到辛酸處，荒唐愈可悲。由來同一夢，休笑世人癡！ 也是一種盡歸塵土的大澈大悟。 以上部分關於《紅樓夢》的一些聯想， 僅是個人分享，可以說是穿鑿附會或過度詮釋， 但觀影的樂趣跟連結既有知識的趣味，大概也莫過於此， 每個人都能有一種詮釋角度。 最後還是蠻推薦大家去看這個故事， 不是只因為要「支持國片」，而是它是一個精彩又發人省思的故事。 在不爬任何文，也沒看過預告片的情況下看完這個故事， 覺得非常犀利、過癮，而又沉重，很久沒有看到這樣一部讓人毛到起雞皮疙瘩，同時也痛到心裡的國片了。 楊雅喆的得獎感言說「揭發某方面黑暗是讓社會進步的動力」，這是一部有點「滿」的片，但從這些「滿」可以看出導演的用心， 對於這些「用心」，若說是「驚艷」， 未免太小看這其中的「琢磨」， 所以我想這可以說是「足矣」，值得一看。 (2017)／本文寫於2017.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