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搬家公司的貨車行駛於蜿蜒山路。
開車的「無言的孑孓」是這輛貨車的主人,平頭方正,穿著黑色挖背背心和紅色籃球褲,厚唇大眼、鬢角形成銳利倒鉤,手臂粗到每次過髮夾彎方向盤都得擔心自己下一秒就被他整個連根拔起。
坐於副駕駛座的是孑孓的女友跳跳,小他足足一輪,有著濃密的睫毛,光澤飽滿的雙唇總是微嘟,誇張的NIKE紋眉讓她表情永遠處於震驚狀態,雖然矮矮的但胸部卻很大,緊身T-shirt上的Hello Kitty顯得特別水腫。
後車斗上,今天沒載傢俱,載的是人:駕駛座正後方坐的是自稱剛滿十八歲但妝感濃厚難以辨別實際年齡的少女「Miyuki」,Miyuki長髮過腰,相貌清秀,粉嫩細頸上有著自豪的兩顆並排紅痣,總以此自詡為吸血鬼的新娘,她正細心照料對面那位下巴尖窄的馬尾大叔…
髮質柔順紮著馬尾的「胡今照」──根據本人說法此乃真實姓名──他相當得意自己名字蘊藏「古月今照」的思古情懷,今天還穿了VERSACE的淺紫襯衫和筆挺深藍西裝褲,現在卻是生不如死的狼狽樣,一路捧著大塑膠袋埋首其中。
坐在胡今照身旁那一頭亂髮緊緊抱住行囊的扁臉女人是「52-herz whale」,其他人都叫她「法老」,今天穿的是不負眾望的埃及風情,土色連身長裙上領口袖口均有仿金箔材質的圖騰圖案,她的眼睛嚴重斜視,而且從不正常開口說話,無論問她什麼,她都只會發出像老舊門軸的咿呀怪響。
法老對面坐的則是「摩艾從不擦防曬」,貌似剛退伍不久,牛仔褲破爛程度委婉地訴說了他的經濟現況,T-shirt上有經典古文明納斯卡地畫的蜘蛛圖案,俐落的光頭加上寬厚的下巴、壯觀的鷹勾鼻,跟復活節島著名的摩艾石像還真有幾分神似,他戴著耳機面向飛快往後旋轉的山路閉目打盹…其實他沒睡著隨身聽也沒有真的在放音樂,刻意這般雙重偽裝只是為了盡量避免跟其餘人打交道。
跳跳之外的五人都是初次見面的網友,身上清一色別著Miyuki為大家特地訂製的羽蛇徽章,他們都是著迷於各地古代文明的狂熱分子,在某個地下論壇的古文明版裡結識,照理來說他們這次網聚必須嚴格保密的,但因為孑孓自願充當司機,大家也就不好意思抗議他擅自帶女友同行了。
前年因為發生震垮無數民房和人心的九二一大地震,至今南投重災區仍持續進行修復工程,好在孑孓開的這條路算是連接鄉鎮頗重要的產業道路,故已優先修復完畢。據可靠消息人士透露,南投某名不見經傳的荒僻小村裡,在那天凌晨一點四十七分強震過後,一塊原本鑲於岩壁的大石坍塌滾落露出一個暗道入口,疑似通往謎樣的古代遺跡!但地處偏僻,加上村民似乎壓根沒想過可以用來推廣觀光什麼的,以至事隔一兩年了都仍尚未曝光…這群古文明的極端愛好者們得到如此珍貴的情報後,當然旋即開團意圖搶先成為首批(外來的)見證者!
上山途中,孑孓看見有位揹著白色塑膠水桶徒步登山的老伯,桶裡裝滿了水少說也十來公升,於是開過去問是否需要便車,老伯欣然答應,大讚現在的年輕人還有救。這位白色眉尾長到變流蘇的硬朗老伯自稱「忠哥」,碰巧是他們正欲前往的那個村莊的居民之一,忠哥得知他們此行目的後臉色變得不太好看……但仍豪爽地說,不嫌棄的話歡迎在他家打地鋪,原本訂不到民宿只能露營的古文明冒險團,除了法老棄票其餘皆樂得舉雙手贊成。
山路迂迴,最後更在脫離產業道路後深入了兩側草比人高的顛簸石徑,抵達目的地時已是傍晚,貨車停在村外一片荒蕪空地,等暈車的胡今照休息夠了他們才集體依序走過村口的狹長吊橋,正式進到被群山環抱的這座封閉村莊,空氣很清新且溫度涼爽宜人,大口深呼吸的話彷彿連肺臟都會跟著竄生新綠春芽。
當地民房建料多半就地取材,零星散落在微微起伏的草丘上,小村中有菜田也有果園,家家戶戶都有圈養雞鴨鵝之類,雖然廣場中心有座爬滿苔痕的古井,但忠哥說水源已乾枯許久,怕再有人不慎跌入所以乾脆封井,另外村裡雖有幾根象徵現代文明的電線杆,竟也因為村民用電量太少已索性統一不再繳費停電多年了,看樣子村民大抵能自給自足,只是沒水沒電也完全沒有手機訊號…
忠哥領著眾人來到他那所有泥漿自己攪所有結構自己搭就連九二一都沒被震垮的超得意「豪宅」,坦白說看起來就是各種木頭石頭抹上泥漿交互堆疊而已,浴廁還是半露天的,DIY能蓋成這樣也很令人欽佩了,竹籬圍起的院子曬了許多青草與藥材,進到室內後青草香氣更是馥郁,原來忠哥的老婆正在揮汗燒柴忙著熬煮青草茶,略顯福態的她靦腆木訥,只是慈藹和大家打了聲招呼,就拿著蒲扇坐回小竹凳繼續煽火了,忠哥說要讓陌生人打地舖時她也沒有任何異議。
放完行李,一行人決定要趁著天色尚早去傳說中的遺跡入口看看,忠哥面有難色,再三叮囑萬事小心,據他指示,從他們家後院出發往山坡的方向直走不用十分鐘就到了,在經過當初崩落的石塊殘骸後繼續順著爬坡而上,位於崖壁底部的遺跡入口很快便映入眼簾,但現在已被層層木板封起,附近地面安插許多木樁釘成的十字架,十字架上掛滿成串的蒜頭…眼見這般詭譎景象…
眾人只好不免俗合照起來,連最冷漠的摩艾和孤僻的法老也無法抗拒。
當跳跳搶過孑孓手中相機檢查相片時,胡今照突然指著山坡下的村莊要大家看,眾人望去,看見村裡有許多老人不管是正在撿拾雞蛋還是收衣服還是在廣場的古井旁串門子,此時此刻皆定格了,停止原本動作仰望著他們,放眼全村幾乎都是老人,似乎被恐懼強勢籠罩的老人。
「這些老人…到底在怕什麼?」孑孓將相機掛回胸前。
「該不會裡面真的有吸血鬼吧?」Miyuki轉頭看向遭封印的入口,其他的人也跟著回望,儘管想立刻進去一探究竟,但是因為答應過忠哥晚上一起用膳,而且若真有吸血鬼的話白天來好像比較妥當…
忠哥夫婦很好客,雖然早已習慣沒有電燈的日子,仍為客人在太陽西沉以前於院子裡升好篝火,旁邊小木桌上擺著烤好的竹筒飯、醃漬蘿蔔、醃漬小黃瓜等,忠哥說主菜還沒好大家可先吃點開胃的,一切自便,說完又跑進廚房了。孑孓跟跳跳找到若干竹凳,眾人紛紛於篝火旁就坐,唯獨法老默默轉身離開走進屋內。
「習慣就好…讓她去吧。」摩艾說。
「不是啦…」跳跳看著法老的背影嘀咕:「跳跳總覺得好像在哪看過她…」
由於實在想不起來,跳跳最後只能作罷,她的男友孑孓倒是豪不忌諱被陌生人餵食,率先徒手抓起一塊醃蘿蔔塞進嘴巴,一旁的Miyuki會心一笑,幫大家擺起碗筷,孑孓忽然臉色一變直嚷太鹹連忙吐掉!當忠哥夫婦端著大鍋湯和燉肉出來上桌時,孑孓搶快舀了碗湯企圖沖淡鹹味,又因為太燙發出哀號,惹得大夥噴笑,忠哥興起,將自己泡的藥酒也拿出來招待他們。
吃喝過後,忠哥的老婆早早先去睡了,忠哥繼續陪大家喝酒。從集合開始就始終彼此拘謹的這群人總算聊開,尤其多虧那充滿何首烏及當歸香氣意外好喝的陳年藥酒,酒精催化友誼的醞釀成功開啟他們源源不絕的話題,源頭是孑孓分享了自己開始著迷古文明的原因,有個客戶拜託他幫忙處理一批前夫走訪各大文明古都時購入的紀念品,他捨不得丟全堆在家,為搞懂那些東西來歷去做了點研究才漸漸產生興趣…接著胡今照也大談自己分析台海兩岸古文明差異性與關聯性的博士論文,Miyuki的古文明啟蒙居然是超長壽日本漫畫《尼羅河女兒》,至於摩艾,關於這話題他只說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話:「因為我很好奇,神在想什麼。」
「跳跳才想知道你們到底在想什麼,全部都聽不懂啦。」
事實上她已經無聊到開始幫大家做指甲彩繪了,之後的話題愈發不著邊際,從西安兵馬俑聊到英國巨石陣、從耶路撒冷的約櫃聊到羅德島的巨神像、從泰姬瑪哈陵的專情聊到羅馬浴場的換妻、如果可以真想觀摩阿茲特克人血腥卻又充滿隱喻詩意的活人獻祭…如果可以真想回到一萬零五百年前春分的清晨時刻見證當時天上星體及地上建築尚未經歷歲差運動偏移的完美呼應……還有那些不可思議的建築究竟是古人智慧結晶或者其實根本是外星人在背後下指導棋?最後Miyuki搬出古文明版主的頭銜為這謎團做出結論:「當時的人命又不值錢,所以那些最偉大的古文明遺跡,背後的最大功臣…都是那些數以萬計死也死不完死了也沒人會記得的奴隸或戰犯吧?一切奇蹟…都是用血換來的。」
此話一出全場突然安靜了,沉默看著篝火,所有方才眾人口中那些曾經璀璨恢弘的壯闊文明霎時化成焰光煙霧翻湧間如螢閃動又稍縱即逝的星火…被熊熊時光吞噬得僅剩餘燼的零落唏噓。
「版主大大…有件事我想問妳很久了…」滿臉通紅的胡今照打破沉默:「這村子這麼封閉,別說大肆宣揚了…村民就連看到我們這些想探訪遺跡的外來者都這麼害怕…妳說妳消息來源是論壇的壇長『formatter』,他怎麼跟妳講的?」
「私訊啊──」Miyuki面對所有集中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只是微笑,聳了聳肩:「不過,他沒透漏消息來源,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會知道。」
「太可疑了…嗝!太可疑…妳跟壇長…」
「喂喂…當初我會當上版主純粹只是因為沒人肯當好嗎?我跟formatter又沒什麼私交,有天他自己突然就敲我了…可能也是古文明的愛好者吧?」Miyuki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手指,並且吹了吹那艷紅欲滴的美甲片。
「既然這樣,你們那個壇長今天幹嘛不來?」跳跳旋緊了指甲油瓶蓋。
「說不定Miyuki就是formatter。」摩艾丟了一個空竹筒到篝火裡當柴燒,跟他無端迸出的這句指控一樣隨興。
「什麼嘛…真要這樣說的話…在座各位也都有可能是formatter囉?」
古文明冒險團成員們不由得交錯眼神,互相打量起來。
孑孓困惑:「不可能吧,如果是有什麼好不承認?把我們騙來這幹嘛?」
「別吵架啦…」懵懂的忠哥稍微酒醒,連忙打圓場。
「你也很可疑喔忠哥……」胡今照再度開砲:「這裡的人都很怕遺跡都不想討論也不歡迎外來者的樣子…你知道我們想去遺跡卻還招待我們……甚至告訴我們確切位置在哪…」
「夠了吼!還沒出發已經這樣內鬨了像話嗎?」孑孓粗魯提高音量:「而且忠哥好心招待我們為什麼還要被你懷疑!」
忠哥靜默一會兒,仰頭灌了一大口藥酒,輪到他承接眾人的疑慮視線,晃悠火光在他臉上蒙了一層動盪的陰影。
「發現吸血鬼遺跡的人就是我兒子…他也是那個遺跡的第一個犧牲者…」
「吸血鬼遺跡…」跳跳和Miyuki異口同聲喃喃地跟著重複了一次。
「當初他也說想進去探險,進去就沒回來了,隔天我們一群人一起進去找,只找到遺體…他已經變成一具乾屍……」
「才一個晚上的時間?」Miyuki饒富興味看著忠哥。
「對不起…」胡今照搔了搔下巴。
「想利用我們這些外來者去替你找出兒子死掉的真正原因嗎……」Miyuki輕聲笑了笑,說:「可以自私懦弱又不要臉到這種程度還真是方便呢…」
忠哥沒有反駁,事實上他整個人彷彿已經被回憶和酒精拖走靈魂了,古文明冒險團成員們已然失去繼續豪飲暢談的興致,篝火晚會草草結束。
凌晨四點左右Miyuki就醒了,走到院子裡伸了個懶腰,有個聲音從她後方傳來:「妳也這麼早起啊。」
Miyuki轉頭一看,是摩艾,他枕著自己手臂躺在一台傾斜停放的木製農用手推車上,於是走到旁邊的柴堆,拍了拍灰塵,坐下。
「為什麼要說謊?」摩艾視線慵懶地飄回天上的月亮,卻陡然地再度丟出了指控:「妳本來就認識忠哥了吧。」
「啊,被識破了。」Miyuki淺淺一笑。
「妳一直都演得很好,大概吧,但是晚餐的時候,孑孓搶先吃一塊醃蘿蔔,還沒咀嚼妳已經先笑了,不是因為他的行為,而是因為妳早就知道那個超鹹。」
「對喔…那種食用生化武器,我很小的時候就和爸爸一起來這裡就吃過了。」
「為什麼要裝作不認識忠哥?」
「他也不認得我了啊,我幹嘛裝熟?而且…我不相信他,我不相信這個村子裡所有的人…被吸血鬼吸成了乾屍──這種死法,誰能相信?」
「妳是…忠哥的孫女?吸血鬼遺跡第一個受害者的女兒……」
「不是喔…我是吸血鬼的新娘。」Miyuki又笑了。
突然從他們身後傳來像緊急剎車的惱人哭聲,他們愕然回頭,驚見法老睜著空洞雙眼懷抱大背包從屋裡走出,完全無視他們,走到篝火的灰燼旁蹲下啜泣,並且,開口說話了:「媽媽…我口好渴…好渴……」
看起來已快要三十歲的法老,此時哭鬧的口吻卻像個不到十歲的孩子。
「喂!妳明明會講話嘛!」
「噓……她應該…」摩艾對Miyuki比出了安靜手勢:「正在夢遊。」
「長那麼大了還夢遊,合理嗎…」
然後,他們兩人也不太合理地靜靜觀察法老直到天光漸亮,早起的忠哥夫婦在開始農活以前也短暫地加入了他們行列,直到法老忽然起身。當忠哥夫婦目送法老抱著大背包走回屋裡時,Miyuki偷偷給摩艾一個眼神,似乎是在感謝他替自己隱瞞身分沒告訴忠哥,摩艾懶得理她,也跟著法老的腳步回客廳睡回籠覺去了,鑽進睡袋沒多久便開始打呼。
等所有人都起床,整裝完畢可以出發時已快接近中午,剛起床覺得口乾舌燥的孑孓跟忠哥要了青草茶來喝,一口氣灌去兩瓶,醒酒之餘不忘讚賞那清甜回甘的滋味,於是忠哥又多送他們一人一瓶,對於忠哥的好意法老依然不領情,摩艾趁此機會嘗試和她搭話,但她已回到如同往常的啞巴狀態。
「進去之後不知道會遇到什麼…你們…自己小心啊。」
忠哥用鐵鎚幫古文明冒險團撬開遺跡入口所有木板之後,留下這句話就離開了,離去前還對他們敬了個禮,亂觸霉頭一把。
「我們先來團抱一下吧,大家拿出自己徽章!快點!誓師大會!我說『加油』你們說『喔』──!這種感覺,準備好沒?呃…啊?」孑孓取下古文明冒險團的徽章高舉卻沒人理他,胡今照已拿出手電筒搶先走進去了,其他人也陸續跟進,Miyuki只是摀嘴微笑,連跳跳都冷眼以對,孑孓只好落寞地自己跟自己打氣。
雖然是大白天,進入暗道沒多久就已漆黑得完全得仰賴手電筒了,起初的路險峭又狹窄難行,得在堆滿碎石的通道中不斷向上攀爬,眾人一下子就灰頭土臉滿身大汗了,而且空氣充滿粉塵,每口呼吸都教人乾渴地想咳嗽,惹得跳跳抱怨不已,大約爬了十幾分鐘後路才越走越開闊且漸趨平緩,盡頭處有個方形洞口,隱約可聽見洞內有著細水涓流的聲音…
踏過門檻,一干人等終於來到一個周圍矗立許多石柱的寬廣空間,就連孑孓手裡的超強軍用手電筒也照不到盡頭!眾人齊聲歡呼,本來一直吵要回家的跳跳現在變成是吵著要孑孓幫她多拍幾張照片,法老也興奮到發出烏鴉啼叫,絲毫不記得印第安那瓊斯和蘿拉卡芙特在電影裡的慘痛教訓啊這群人…
機關存在的可能性以及吸血鬼傳說什麼的全拋諸腦後了開始漫步參觀──
遺跡內部左右兩側岩壁各有一柱水瀑朝環狀水池流洩而下,穿過一段石橋後來到水池環繞的圓形地面──似乎是塊渾然一體的巨大岩石切面,面積大得幾乎等同台北小巨蛋,核心那座高聳梯形石階,像是通往某種祭壇之類的神聖領域。石階正面底部左側石碑的字樣已模糊難辨,還有多重古老圖騰覆蓋其上;另一側的抽象矮獸石雕頭上頂著一個疑似純金、綴有寶石的雙提把水瓶。
跳跳眼睛一亮,想都沒想就試著將水瓶提起,發現水瓶只被往上提高一點點就再也提不起來,看樣子是被釘死的,跳跳無奈鬆手,不料手才剛鬆開,那水瓶忽然就自己轉了半圈,接著遺跡內瞬間發出轟然巨響!嚇得眾人有那麼幾秒動也不敢動,等回音亦停止怒吼了他們仍不敢掉以輕心,環顧四周,深怕有什麼機關會突然落下,胡今照嗔怒咆哮:「妳白癡嗎!幹!我們會被妳害死!白癡!」
直到被孑孓一拳揍倒在地上了,胡今照的跳針碎罵才戛然中止。
「居然敢打我……你算什麼東西…」
「冷靜一點!又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不一定是跳跳害的啊!」
「白癡嗎!用膝蓋想也知道絕對是啊!」
隨胡今照指的方向看去,孑孓等人全傻了,他們來時的洞口已被一巨大石牆從外面澈底封死了,他們跑去探看,毫無隙縫,而且無論怎麼推撞都紋風不動,跳跳嗚咽大哭起來,孑孓也慌了手腳,法老不理其餘成員,獨自到處走動勘究,Miyuki見狀,提議大家進行分頭搜索,學學法老的冷靜作風尋找其他出口。
自願探索石階頂端的胡今照與Miyuki爬上去沒多久就開始吵架,而且有點大聲,其他成員隔得老遠還是隱約能聽清,胡今照因為被困在這出不去再度一口咬定Miyuki絕對認識壇長formatter,認為他們把大家引來這必須負起全責。
沿著巨石地面外圍走一圈回到入口的孑孓和跳跳什麼也沒找著,僅發現一枚乾得像某種中藥材的蜥蜴乾屍,他們不禁聊起此遺跡的吸血鬼傳說,孑孓自以為幽默地說這裡的吸血鬼很不挑食,反而害跳跳更怕了緊抓他手臂不放。
持續專注研究石碑碑文未果的摩艾,轉而觀察起自己腳底下,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注意到被池水環繞的這塊巨岩表面,和石碑上一樣刻著許多奇異的扭曲文字並覆有令人眼花撩亂的圖騰,當他想去摸摸看時,突然有一聲尖銳的怪響從右側池畔傳來!孑孓帶頭衝去,只見法老垂首呆站,水中泛起的波紋亮光映著她抽搐的臉,似乎是手電筒掉進水裡了…這時,又從別處傳來女性的淒厲慘叫。
聲音來源是梯形石階的頂端,他們又連忙轉往石階急奔而上,每層石階大概都有普通公寓階梯的兩倍高度,爬起來格外吃力,等他們陸續趕至頂層時,只剩胡今照一人,Miyuki已沒了蹤影。
位於石階頂端的果真是個矩形祭壇,共有八具石床圍成方陣,石床上遍布著大量凝固深褐血跡的尖刺,方陣中央有一座貌似中空的石砌祭臺,也許是手電筒光源作祟,在祭臺附近觀望的胡今照臉色顯得異常蒼白,眾人正要經過他的時候他連忙攔阻並大喊:「別再靠近那邊了!」
他們停下腳步,隨孑孓操控的強光看向祭臺,看見祭臺上噴濺了大片血跡,明顯附帶血色的幾道指甲刮痕怵目驚心地從祭臺邊緣一路延伸至中間凹洞。
「怎麼回事!版主呢?」孑孓劈頭問道。
「我也不知道…」
「孑孓,你照一下旁邊。」
孑孓將手電筒指往摩艾說的方向,祭臺前的地上果然有一枚鮮紅血滴,再更靠近一點仔細檢視,他們發現那是昨晚跳跳幫Miyuki貼的美甲片…
「你把版主怎麼了?」
「該不會把她殺了吧?」
「屁咧!我聽到尖叫聲轉頭的時候她就已經不見了!是那個…那個!吸血鬼一定藏在那裡面!」
古文明冒險團成員們一一望向那座染血的祭臺。
「如果這是一部電影,最有資格當女主角的人居然第一個領便當了啊…」
摩艾的風涼話還沒說完,他們發現中空祭臺的凹洞竟泛起了青藍微光!不僅如此,他們腳下的整座祭壇、乃至祭壇下方整個圓形巨石地面也全都在發光!而一切微弱的光源,正是摩艾稍早發現的那些古怪文字刻痕──
「魔法陣…我們掉進陷阱了…」
「摩艾…你身上…」跳跳聲音顫抖地指著摩艾的肩。
摩艾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黏了許多細如光纖微微發亮的透明光絲,那些光絲全都連接到中空祭臺的凹洞之內,在半空中輕柔地飄盪著。
「馬的!這什麼!」
「我身上也是…」
「你們也…」
「這什麼啦!」跳跳嚇哭,拚命想拔掉卻徒勞無功。
古文明冒險團全員身上都沾黏了那種無法觸碰也無從甩脫的奇異光絲,最後只能放棄掙扎,一個個傻傻看著發光的自己。
「怎麼辦……這是什麼奇怪妖術…」
「趕快離開這裡吧!跳跳受不了了!」
「我們剛剛走一圈都沒發現其他出口…你們呢?」
就現場低迷氣氛來看顯然答案是否定的,眾人決定至少先離祭臺越遠越好,便一同沿著石階走回巨石地面,孑孓從自己背包裡拿出一瓶兩公升的青草茶大口灌飲,灌到一半才發現大家都在看他,他再度打開背包將出發前自願幫團員減輕重量的青草茶發還給他們,法老依然不肯拿,自己跑到石階的另一側搞孤僻了,看著跳跳跟胡今照接過瓶子馬上狂灌的模樣,摩艾皺起眉頭。
「小小建議,青草茶最好省著點喝喔各位…」
「什麼意思?」跳跳擦了擦嘴。
「還沒找到出口…也不知道會被困在這多久。」
「少烏鴉嘴!」說是這麼說,胡今照卻也露出擔憂神情。
「而且你們不覺得奇怪嗎…怎麼這麼剛好大家忽然就同時口渴了…?」
「嗝…」孑孓放下瓶子,看著自己只剩一半的青草茶。
「靠…該不會!」
「When you have eliminated the impossible , whatever remains , however improbable , must be the truth …」摩艾伸出手掌,向其他夥伴展示掌心裡搖曳的光絲:「看來我們大概可以推論出這個祭壇魔法陣的用途了。」
孑孓和跳跳還一頭霧水,跟著摩艾望向所有光絲匯集之祭壇時,胡今照突然往石階側邊的陰影跑去,他們短暫面面相覷,隨即跟著追上,居然看到胡今照在搶奪法老的大背包,她死抓著不放並瘋狂怪叫。
「你幹嘛!」孑孓加入戰局後,場面更加混亂。
「她也躲在這裡喝水!」
「她自己帶的你憑什麼搶!」跳跳氣得從後面踢胡今照屁股一腳。
「放開我!我只是要確認──」
那個拉鍊沒拉好的大背包在三方拉扯之下終於摔到地上,從縫裡跌出許多瓶礦泉水及盒裝的小蘇打餅,還有一包黑色天鵝絨布料包起來的包裹。
「看吧!她果然偷藏了一堆水!」
胡今照想搶走那些水時被孑孓蠻橫壓制靠著石階動彈不得,跳跳幫法老逐個將所有東西撿拾歸位,但法老癲狂的激烈叫囂仍然持續,直到跳跳把大背包拉上拉鍊物歸原主了她才冷靜下來。
「你們難道不想平分她的水嗎?該死…我看這個遺跡本身就是吸血鬼!」
「我也很渴,不過──這周圍都是水,何必搶?」
聽摩艾這麼一說法老莫名慌張,猛烈搖頭又比手劃腳,最後索性跑往水池引他們過去,孑孓這才鬆開胡今照,和其他人一起隨法老跑去池畔,在孑孓手電筒強光照耀後,他們登時明白法老為何想阻止大家喝水池裡的水了,尤其跳跳腿都軟了,發出風乾沙啞的尖叫聲。
「連池子裡都有吸血鬼啊…這裡的水也別想喝了…」
幽暗池水中蚯蚓般萬頭竄動的謎樣生物在強光之下當場現形,密密麻麻來回錯綜著,節節黑亮,像巨蟒又像水蛭,還不時張開滿口如盛開菊瓣的密布獠牙,跳跳靠著孑孓顫抖不止。
「包給我。」
孑孓等人還未從震懾當中緩過來,聞聲轉頭,又見胡今照將已喝光的青草茶瓶子扔到一旁,手持一柄陰暗中亮晃晃的瑞士刀指著法老。
「別過來!」胡今照對著試圖靠近的孑孓在半空中肆意劈砍幾下,孑孓只好微微舉起雙手往後退兩步,胡今照再度瞪向法老並緩慢逼近她:「我不會獨吞的放心…我…只是認為那些水應該平分給大家…」
法老被搶走了行囊準備開口鬼叫時,胡今照已不耐煩朝她重砍一刀──跳跳驚呼,急忙遮住雙眼,沒想到這個行為還真的成功讓法老安靜下來,雖然只砍到法老反手抵擋時抬起的手掌,但法老似乎很怕浪費了珍貴的血,趕緊將傷口當成奶嘴吸吮起來,跳跳睜眼後也隨眾人視線看向法老,臉上閃過異樣神情。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
胡今照揮刀指使眾人就地坐下,並擅作主張完成獨裁式的分贓作業。
「我只是做了本來就應該要有人挺身而出做的事…大家沒異議吧?」
「為什麼我少一瓶?」孑孓指著自己面前的一瓶礦泉水。
「廢話!你出發前就已經喝了忠哥那麼多青草茶!少給才公平!而且──靠我突然想到!法老又不喝,版主也死了,那忠哥給的青草茶應該多兩瓶,都在你那吧!拿出來!慢慢滾過來給我…別想耍花樣!」
孑孓暗暗咒罵,只能憤恨地照辦。
「我這麼辛苦幫大家平分…多拿一罐很合理吧…另一罐就給你們分吧!」胡今照警戒起身,緊握瑞士刀維持威嚇姿態倒著往後漸漸遠離眾人,說:「接下來大家繼續去找出口吧…天曉得這些水能撐多久…」
事實證明,撐不到一小時。
等大家分頭探索完一輪,再度集結時,幾乎都已經把自己的礦泉水喝光了,最自律的摩艾也只剩半罐,而且探索結果同樣一無所獲,此時他們連呼吸都不敢太過用力,因為喉嚨乾到吸入的空氣都像砂紙無情摩擦,枯萎的肺臟恐怕也再受不了大量氧氣的撞擊測試。
「你們…空瓶子都給我吧…不嫌棄的話…」孑孓艱辛地嘗試吞一吞口水後再說話,卻只是更口渴而已:「那個…我想尿尿了…可以分給你們…」
「開什麼玩笑!白、白癡嗎!居然要我們喝你的尿!去死吧你!」此時的胡今照馬尾已散亂不堪,身上的高級襯衫也變成自暴自棄的邋遢穿法。
「我的水還夠…你分給其他人吧。」摩艾晃了晃自己的寶特瓶。
剩下的兩位女性,法老和跳跳交換眼神後,均面露難色,孑孓索性一把搶走她們的寶特瓶,走去石階轉角,不久,傳來裝水的聲音,胡今照毫不保留地露出鄙夷嘴臉,撇下他們轉身走向石階底層的石碑和水瓶機關。
當孑孓帶了兩個收穫滿載的寶特瓶回來時,跳跳與法老雖然是被迫收下,但仍用感激眼神予以回應,當即側身避開其他人眼光各自旋開瓶蓋就口急喝起來,兩人手中清澈的微溫尿液皆傾刻見底,這時,不遠處的胡今照發出粗糙又微弱的嘶吼……意志瀕臨瓦解的他突然反手持握瑞士刀對著水瓶機關連環戳刺,但遺跡宛如洞悉了他的心思,瞬間泛起青光包覆機關,水瓶半無損傷。
「如果這是一部電影,劇情進展到這個階段有人發瘋也是很正常的啊……」摩艾的風涼話雖置身事外,口氣卻出奇溫柔,幾乎足以令人相信他那些言語盡是源於一顆悲憫的心。
發洩完畢的胡今照頹然垂下了手,或許是因為魔法陣降臨的懲罰…他的身體釋放出來的光絲相較其他成員要密集好幾倍,眼神卻相對黯淡、了無生氣。
「我去試試看好了…看能不能避開水怪,裝點水回來。」
「不要!太危險…」
跳跳阻止孑孓後,看了看其他人,全已失去生存鬥志或坐或躺等死,她悄然把孑孓拉到稍為遠一點的地方,偷偷塞一罐白色瓶子給他。
「這是絲瓜水…我平常都當化妝水用,全天然的應該能喝…給你…」
「妳自己喝吧……省著點喝…」
「別爭了…」不知何時已無聲靠近他們的胡今照從孑孓魁梧的身形後方突然出現,毫不猶豫將瑞士刀插進孑孓的脖子,拔出時射出一道鮮紅的拋物線。
「給我喝…」
搶過絲瓜水的胡今照馬上拔開蓋子喝得一滴不剩。
趕到現場的法老和摩艾沒有貿然靠近,只是看著跳跳崩潰哭喊用力壓著孑孓的傷處,呼吸變得侷促的孑孓癱軟地激顫著,看他身旁積了那麼一灘血泊,法老被蠱惑似的緩緩走去,跪下後竟用雙手捧撈開始恣意舔飲。
看她喝得滿臉鮮血淋漓,胡今照喉結上下滑動,似乎還在猶豫要不要去搶喝時,跳跳忽然一躍而上!將自己掛在胡今照背後,抓狂狠扯他的馬尾並用力咬下他左耳,胡今照痛得悲鳴,鬆開了瑞士刀,想盡辦法要將她甩下,兩人雙雙跌倒,開始扭打。
原本掐緊跳跳的脖子佔了上風的胡今照,突然被一把推開,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胸口就被那柄瑞士刀的刀鋒重擊一下,胡今照慌張確認自己胸口,多虧別在胸前的羽蛇徽章──中南美洲最重要信仰的神祇眷顧──連擦傷都沒有。
跳跳愣了愣,隨即回神,從救了她的法老手中搶過瑞士刀,撲向胡今照坐到他胸口使盡全身力氣接連狂捅將他徽章以外的胸腔完全搗爛,血肉模糊之間泉湧不斷,象徵生死的羽蛇似乎意外降臨,同時體現了祂的慈悲與殘酷。
逐漸恢復理智後,跳跳調整自己的呼吸,瞥見站在附近從頭到尾都袖手旁觀的摩艾,摩艾這時才客套地問了她一句:「沒事吧?」
跳跳對他比了一根中指,然後癱坐,看向法老,法老正趴在胡今照身上大口大口暢飲方才被她鑿開的血紅水脈。
「喝血不會越喝越渴嗎?」摩艾認真發問。
「理論上…不會…血液的成分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水…但是在同樣都極度缺水的情況下…考慮到那種血液的滲透壓就不一定了…」話雖如此,跳跳依舊用羨慕眼光看著法老。
孑孓和胡今照的屍體已再無光絲,魔法陣儼然只對活物產生得了作用。
「原來所謂的吸血鬼遺跡…是可以把人類變成吸血鬼的遺跡啊…」跳跳欲哭無淚,應該是太缺水了,眼淚的原料也嚴重缺貨。
「這很正常吧…為了自己得以生存下去,人人都有可能變成吸血鬼喔。」
「啊…」跳跳輕嘆:「我就說眼熟…她是我那時候遇到的吸血鬼沒錯…」
「誰?法老嗎?」摩艾把自己瓶裡最後一口水也喝乾。
「兩年前九二一地震…我有去當志工…她是被我發現的其中一個倖存者…」
「噢…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怪不得,水和乾糧片刻不離身。」
「困在石堆裡的她,當時緊緊抓住一具屍體的手不放,一直吸吮著她手腕上破裂的大動脈,後來我們才知道那具屍體是她媽媽…」
跳跳說完,緩緩朝孑孓爬了過去。
這時候不只是喉嚨乾燒灼痛而已,持續飆升的體溫也讓他們瀕臨暈厥,皮膚皺縮出密密麻麻的細微龜裂…摩艾看著跳跳遲緩爬行經過孑孓的屍體。
「我不想跟她一樣變成吸血鬼…」跳跳爬向環狀水池:「我只想喝…水…」
下個瞬間,跳跳跌入池中,水面伴隨無力的慘叫竄出好幾隻水怪的血盆大口激起顛波,猛烈爭食那難得的活體自助buffet,喧騰許久才歸於平靜。
摩艾搖搖頭,翻身閉眼呈大字形平躺:「只剩我們呢…」
說完便暈了過去。
等到他再次清醒時,發現嘴裡一陣鐵鏽腥甜,緊接著被嗆到咳了起來,法老扶起他的上身,繼續用自己割腕的傷餵他喝血,摩艾稍作掙脫。
「為何…救我…」
法老斜眼往旁看了自己的大背包一眼,然後翻成眼白,便應聲倒下,身上的光絲也逐漸消散,摩艾奮力起身,爬向那個大背包,已經沒有水,乾糧也沒用,他拆開那個黑色的天鵝絨包裹,裡頭有紮成一束的精密手術用刀具、幾罐不知名藥劑和香料、成綑的麻布繃帶、若干壓克力罐以及一只牛皮紙信封。
摩艾拆開信封,用僅存的意志開始閱讀,看著看著,瞇著眼睛笑了。
「妳有看過『阿拉丁』的故事嗎?小時候…周遭朋友看完都會很羨慕,討論有三個願望的話要許什麼願…但我完全沒興趣,對於其他人類欲望的各種樣貌,我只有好奇,卻沒有共鳴…有時候忍不住會懷疑自己到底不是人類…」
摩艾拉起法老的手,就著傷口啜飲直到再也吸不出血了才放開。
「相較之下我還比較想當神燈精靈,很奇怪吧?總之…妳找對人了。」
摩艾從展開的布捲裡抽出一柄手術刀。
「我不會辜負妳的遺願……絕對盡力好好將妳製成木乃伊,讓妳跟母親一起獲得永生…在我死之前…」摩艾操執手術刀切開法老的胸腔,順著滑過肌膚一路剖向陰部,手術同時碎語道:「話說回來……如果這是一部電影,第一個假裝領便當的大反派這時候差不多該現身了吧?」
整座遺跡內只剩摩艾一人仍有光絲纏身,無人給他回應。
「仔細回想真的沒什麼破綻…不過我就是formatter本人喔,之所以會參加這個網聚,純粹是好奇妳幹嘛冒用我的名義…」
摩艾身上的光絲突然消失殆盡,魔法陣似乎被解除了,光芒也逐漸褪去。
「幸好有來參加,這趟旅程…比想像中的有趣很多。」
此時,遺跡唯一入口的石牆轟隆隆地升起,隨後,是輕快優雅的腳步聲。
摩艾沒有抬起頭,連眼皮眨也沒眨一下,小心翼翼取出法老的肺臟。
「你怎麼知道我聽得到你說話?」來到摩艾身邊,好奇看著他進行手術的Miyuki拿下耳機,如此問道。
「徽章啊──」將肺臟以酒精和鹼液處理乾淨並且放入壓克力容器後,摩艾才吁了口氣,說:「我想,如果希望時時掌握遺跡內的狀況,竊聽器這類的器材肯定少不了。」
「哇喔…聰明。」Miyuki真心這麼覺得。
「忠哥他們──這整座村子裡的所有老人,全部都是妳的共犯沒錯吧?」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
「上山的時候,我們遇到忠哥揹水上山,可是村子裡明明就有一口井,上面那麼多青苔忠哥卻說水源已經乾很久了,唬誰?」
摩艾將法老其餘臟器除了心臟以外,小心地一個個摘出。
「這遺跡的魔法陣功能大概是將活體的生命能量汲取出來變成水的型態,並從地底流入那口古井,你們絕不是九二一地震後才發現的,這樣低調又大費周章持續引誘無辜的冒險者受騙上當應該早已行之有年…恐怕喝了會長生不老之類的吧…如此珍貴,怎麼可能分給外人?所以忠哥才需要下山打水。」
摩艾動作暫時停止了,皺眉苦思…沒辦法,法老沒有留下完整SOP,他只能從自己不太牢靠的模糊記憶中摸索,兩臂交叉一邊努力回想,一邊盯著法老遺體發呆,繼續喃喃揭露這個村莊的罪狀。
「那些普通的水都是給外人喝的,送我們青草茶也只是讓我們晚點死而已,因為魔法陣只對活體有反應,我們活越久可以被魔法陣壓榨的時間也就越長……你們才是真正的吸血鬼啊…如妳所言──一切奇蹟,都是用血換來的。」
一旁的Miyuki終於看不下去。
「討厭把我們想得那麼壞…」
Miyuki拿起一個狀似老虎鉗的鼻孔擴張器撐開法老的鼻孔,再用一根細長彎鉤伸進去開始攪拌腦漿。
「不過幾乎都被你說中了。」
摩艾看著Miyuki的動作恍然大悟,不禁面露讚賞。
「魔法陣的文字刻痕上胡亂畫了一大堆圖騰,是因為怕有人看得懂字的內容吧,至於祭臺的凹洞,恐怕就是遺跡封死後的唯一出口,妳很大膽、也很聰明,潑了事先準備好的血,讓我們以為妳死了、並且讓血液觸發魔法陣,更重要的是設下了『令我們對祭臺產生恐懼而忽略可能是出口』的心理陷阱。」
「被壇長這樣稱讚,真是榮幸。」
「但是整個計畫除了妳必須承擔最大風險之外,還有一個嚴重缺陷……就是你們篩選祭品的方式太粗劣太沒原則了,像法老這樣努力想活下去的人,竟然就這麼無辜死去,真是令人感到遺憾。」
Miyuki將一根粗長的軟管插入法老被擴張的鼻孔,從另外一端吸了一口,然後藉著虹吸原理使法老被攪爛的腦漿緩緩流瀉而出。
「等一下淨空之後,就可以在顱腔裡填充香料了。」
「化妝也交給妳吧,這我不擅長……」摩艾放心把頭部交給Miyuki,自己開始忙著將粗鹽倒入法老的胸腹腔內。
「那你有什麼建議嗎?關於祭品。」
「我當初…就是因為好奇其他正常人的慾望到底長什麼樣子,才會架設那個論壇…結果反而認識到更多不正常的人…根本不珍惜自己生命不想活想下去的、就算消失了也不會被發現的,都大有人在喔……」
「好像很方便。」
「讓這種人奉獻生命給想要永遠活下去的人,妳不覺得──更符合資源回收的環保概念嗎?」
Miyuki嘴角微微上揚,忍不住湊近摩艾輕輕獻上一吻,並且伸舌為他舔去臉上的血跡,最後才難分難捨在兩人癡迷眼神間牽起細絲。
「好害羞喔…你也知道…」Miyuki嬌媚地摸摸自己頸上的那兩顆紅痣:「我一直都很想成為吸血鬼的新娘。」
「先不要這樣……妳害我更口渴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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