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絕對不當憨大呆,一定堅持到底。」~我在低溫中瑟縮在吳鳳銅像馬蹄下。
足足四十分鐘,蕙玲出現,撥動略為凌亂的瀏海,心裡是不捨、甘願,這趟布袋行想來並不容易。
嘉義客運是有趣的運轉公車;有轟隆隆引擎聲、看得到路面及軸承的公車破洞、運將大哥的那卡西,還有一路上提上車的新鮮食材-像活蹦亂跳的土雞、水桶裡的蚵仔,我靠著走道保護靠窗的蕙玲,推開的三菱窗迎來呼呼北風,她的髮絲飄在鼻頭抖動,我曲起手肘掩住噴飛的鼻水,不知是沁涼的風或者是細緻秀髮抑或是車內五味雜陳的味道,引起我的敏感。
「我很少搭嘉義客運,平常都搭新營客運。」我試圖澄清愚蠢的決定。
「又沒說什麼。」
到了布袋,大哥騎金旺90來載我們,三貼,我拉緊坐我後面的蕙玲,怕她跌個四腳朝天,而她緊緊握住我的手,從手心傳來的是冰冷的小手及暖暖情意。
阿母早已備好熱騰騰的虱目魚湯。
「哇嗚~好好吃喔~從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蕙玲直接而不掩飾的嘴甜,媽媽一定很樂。
讀輔大法律系的大哥,和蕙玲還滿會聊的,不過,第一句話就差點捅了我大樓子。
「妳是...小弟天天寫信的那個女生?」
「蛤!?」蕙玲轉頭對我翻白眼,然後對大哥璨然一笑。
「嘿吶~」
午飯前,帶蕙玲參觀我的宅居「冬暖屋」。
冬至日寒流不進
立夏時涼風吹送
這是門前對聯,我自以為是的風雅,蕙玲還在上一動。
「你有天天寫信給我嗎?」
「天天?怎麼可能!又不是英英美代子,不過...也差不多啦,反倒是妳,久久才盼到妳一次回信。」
「真的?」
「煮的。」右臂挨記秀拳。
「五四三。」過關。
搬出珍藏相簿。
「你姊姊真好看。」
「對啊~遺傳,me too. 」
「臭美,那有,你看這張,像在念經。」
蕙玲說的是拿著一串橡皮筋的我,加上三分頭,真像。
看著看著兩顆頭愈加接近,直至四眼相對,王八對綠豆,血液往腦門衝,蕙玲瞪大瞳鈴,眼眸裡有我,全身灼熱,野性的呼喚...。
「下來~吃飯囉~」
突然阿嬤高八音將我們拉回現實,
想起「小爸爸的天空」裡的李志希、楊潔玫,輕按起伏的胸口,直在心裡嘆「還好還好!」。
其實我對布袋真的不熟;國中起就在外鄉讀書,在這之前,沒多大的孩子,能跑多遠,知道個...綠豆點大,這會兒還是得充導遊,盡量了。
東港山,有一等三角點,最矮的一座「山」,標高十公尺(可能更少) 。
「看,阡陌縱橫,視野遼闊。」
「這...是山嗎?」
「是山啊!有三角點的。」我撥開草叢,指著標記。
「看那裡,『崩山』,妳知道為什麼叫崩山嗎?」
「嗯。」
「從前從前,有座山很高很高,山頂都穿入雲中了,仙人很喜歡到此雲遊,有一天,不知道為什麼,有位法力高強的仙人竟然和青龍鬥起來,在這座山頂上各顯神通,結果,這座山開始崩塌,嘩啦啦的大量土石填滿山下大湖,最後只剩下這座『東港山』,填平的地方就叫做『崩山』。」
「那個方向叫『見龍里』,是傳說看到青龍的地方。」
隨後,金旺90載著我倆到了見龍里大榕樹下,粗壯的樹幹垂下兩條粗麻繩,中間夾一塊板子,顯然是盪鞦韆,蕙玲坐在板子上,我用力的擺盪,呈接近180度來回,一起「哇」的鬼叫,許是叫的太過分,歐吉桑跑出來趕人。
「囝仔兄,嘿菁仔很陰,你甘知影?有人在此吊倒過,不通在這晃啦!」
拿泥?!所以...這繩子...於是,拉著蕙玲三步二步走。
等到蕙玲回去,我被家人拷問;爸爸灌酒,哥主審。
「女朋友?」
「朋友,是女的沒錯,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都帶回家了,還嘴硬。」
「哥不是說過,不要為了一棵樹放棄一片樹林。」
「但也不能為了撿最大顆石頭,東挑西選,最後路走完了,一顆都沒撿到。」
「不過...也不能撿尖銳的石頭,刺得自己滿身傷痕。」
「所以...蕙玲不是你的菜?」
「哥,其實我也不知道,蕙玲人美大方,心地善良,可是...就像天邊的雲彩難以捉摸,我經常找不到和她相處的節奏,有時,她很近,更多時候很遠,令人摸不透她的性子,可怕的是,即使長時間沒看到她,也不覺得怎樣,這是不是代表我對她沒有意思?」
「嗯~也許是,或是你還沒有體會到她在你心中的重要,如果...有一天,你失去她,再也找不到,或許才能體驗她在你心中的地位。」
「真的是這樣的話,代價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