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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ject: Re:【痛苦的總和】
Date: 11 Nov 06:06:06 #91 formatter
كما تتمن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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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玩意兒細細長長,似乎很有彈性,應該是橡膠製的,環著一對青少年的後腦,僅靠伸縮度及摩擦力夾住兩邊側額,周大岳不禁聯想到孫悟空的頭箍,印象中顏色選擇不少,但沒有玲茜最愛的黑,最後她只好選灰色。
「初步研判,凶器應該是非常銳利的刀子。」
「非常、非常銳利的刀子…」
角落等餐的一男一女都戴著那頭箍,比肩闔眼不知陶醉什麼。
當初玲茜說想買時,大岳根本連幹嘛用的都沒弄懂就答應了。
這樣還不夠?要什麼給什麼,說翹家就翹家…跟她媽一個樣。
大岳心不在焉用力將竹筷往桌面敲下去,竹筷衝破包裝時一根竹屑刺入他的右掌虎口。
「切口這麼工整,兇手顯然受過非常專業的訓練。」
「非常、非常專業的訓練…」
竹屑越摳刺得越深,大岳索性放棄,看向同桌的兵仔與解玲,他們正拿著筷子一本正經撥弄生魚片,不禁笑罵:「辦案辦到頭殼壞去?快吃啦!」
被吐槽好像反而得到滿足,他們欣然停止替魚驗屍。
大岳何嘗不明白這是苦中作樂?
月初刑責區內的豪宅命案至今仍未偵破,現在都月底了,剛開始他們一度懷疑受害者的丈夫,結果他氣得找議員來鬧翻天。
雖然兵仔和解玲一個是大岳的姪子、一個是他的學妹,為了和他一起工作各自花好久時間才請調成功,但從不會仗著關係擺架子,做事也算盡心,最近更毫無怨言天天陪他加班,所以想說今晚請客一下。
最後決定的餐廳,就是這間解鈴推薦的居酒屋,環境略嫌窄小,料理倒是名不虛傳。
享用小菜同時,大岳看著解鈴,那頭及肩亂髮已油膩到開始服貼,大餅臉上冒出不少痘痘,她正小心將一塊鱈魚肝放入嘴中,咀嚼極其謹慎,大岳完全感同身受,這陣子他也連續熬夜搞得嘴裡有六七個破洞。
再往旁看向兵仔,大岳又是一頓感慨,那眉眼俊朗、臉型稜角分明,甚至曾令女性通緝犯為之投案的粗獷小生已不復存在,加班吃消夜的習慣讓他臉型幾乎快跟解鈴一樣,此刻他夾了一塊花枝刺身放回盤裡,再夾一坨芥末吞下,開始猛咳,整個過程令人費解。
都累了吧。
忽然大岳有些後悔,幹嘛非請客不可?這時大家最欠缺的應是補眠才對,於是猶豫要不改成外帶。
「我在想啊…最近有兩件命案跟我們天母豪宅的案子…怎麼講…」
來不及了。
「直接講啊!」
「有點像啦!」
解鈴哪壺不開提那壺,看來只能繼續內用。
「為什麼這麼覺得?」兵仔眼神充滿期待。
大岳略微皺眉,跟著慢慢放下筷子。
「就這些受害者都…哎呀不想講!你們一定會笑我北七!喝啦!乾!」
大岳和兵仔笑地跟著乾杯。
「辦案不能光憑感覺啦。」大岳說。
解鈴的直覺總是很敏銳,但此刻大岳實在不願深究,後來三人順勢喝開,喝到店外紅燈籠都熄了才決定散場。
結完帳離開前,大岳發現窗邊戴頭箍的小情侶還在,桌上沒酒,兩人的臉倒比他還紅,這讓他納悶思忖,頭箍太緊嗎…難受幹嘛不拿下?但這好奇心沒維持多久,大岳便跟著兵仔他們走出店外坐上TAXI。
先把兵仔和解玲送回家,大岳又拜託司機繞回分局,想將消夜分送給值班同仁,進門馬上看到油條就著辦公桌打瞌睡,眼睛半睜半閉,招牌落腮鬍沿著消瘦下巴垂掛一條口水,實在不忍叫醒,但也不能繼續放任,大岳輕敲他腦袋叫他起床吃消夜。
等離開分局,大岳步回那屋齡超過五十年的老舊華廈時已經快兩點,可是想了想,又到隔壁超商買兩罐啤酒。
年久失修的電梯長眠依舊,大岳沿逃生梯一階階上樓途中兵仔打來了,這小子居然問要不要續攤。
「愛睏啦,躺床準備要睡…」話還沒說完,回到四樓的大岳就看見兵仔也提一袋啤酒站在他家門口。
自從玲茜跟男友跑了,兵仔動不動就找藉口回來,想也知道是擔心自己,偏偏大岳不喜歡被擔心──
「阿叔…茜茜現在一定很平安在某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生活啦!打工啊租房子什麼的…想通了會自己乖乖回來…」
像這樣。
原本叔姪二人正站靠窗台抽菸喝酒,隔著防盜鐵窗望向對面,觀察每一戶鄰居曬的衣服推理他們家庭成員和職業,享受難得天倫時光。兵仔卻非要提到玲茜,有夠掃興。
二十年前大岳的哥哥因公殉職後,他辦了收養將兵仔接來一起生活,那時玲茜都還未出生,大岳早把他當成親生兒子在照顧。
失去女兒的窩囊樣,大岳一點都不想被兒子看見。
「女兒大了遲早要嫁的,這哪有什麼?」大岳將抽一半的菸塞進空啤酒罐,說:「喝完沒?你也該回去睡啦。」
兵仔愣愣點頭,喝完剩酒,跟大岳回到客廳。
這個家,除卻那籠子般的狹長陽台,室內空間僅十五坪不到,還勉強隔成三房,客廳格外壓迫,如今剩大岳獨居倒顯空曠,雖然壁紙褪到看不出原色,雖然酒櫃六斗櫃貼皮均已掀起,雖然沙發龜裂得像大岳的後腳跟,至少整體還算乾淨,甚至乾淨得沒有生活痕跡,因為他現在回家常常累到洗完澡便把自己扔進沙發倒頭就睡。
大岳從廁所出來時,兵仔已在他平常睡的沙發進入休眠,掉在地上的手機畫面是叫車APP,大岳無奈拉滅吊燈,為他蓋件外套,此舉似乎驚動兵仔,他的身子輕顫一下。
「歹勢阿爸…」
大岳眉間隆起皺痕,直到兵仔再度發出鼾響,才明白那只是夢話,便起身走向主臥也準備就寢。
通往主臥僅幾步之遙,大岳差點睡在半路,但躺上久違的床又僵持在清醒與夢的邊界,不知怎地有股亟欲疏通乾涸淚腺的衝動。
從來不准兵仔叫他阿爸,因為大岳不想搶走哥哥的地位,他希望兵仔永遠記得親生阿爸是誰,但好像未曾想過,這種稱謂上的刻意疏遠對兵仔可能反而是種傷害。
大岳在自省中漸漸睡去,六點不到又莫名驚醒。
迷糊走進浴室呆站鏡櫃前,雙手撐在洗臉台上,想吐卻吐不出來,鏡中那年過半百的中年男子,髮際線隨官階慢慢升高,寬厚身形日漸臃腫,眼球黃濁又布滿血絲,大岳都有點同情他了。
洗臉洗到一半,右手隱隱刺痛,大岳舉起沾濕的手臂,濃密手毛像髮菜湯裡撈出來似的,掌灣虎口的刺仍在,他用指腹感受絲微痛楚。
玲茜在相同虎口位置有刺青也有穿洞,上頭總是鑲著兩顆黑色水鑽。
思緒繁雜加上睡眠不足,接下來時間大岳都很恍神,直到九點跟兵仔進了分局會議室,才勉強振作起來。
白板上,密密麻麻用磁鐵固定的照片及白板筆註解,描繪出天母豪宅命案輪廓,就算閉著眼大岳也能將內容重現腦海:
正中央是受害者的照片,黎月雲,家庭主婦,照片裡她正面朝上倒於主臥大理石磚,表情彷彿定格在準備要驚訝的前一秒,身穿黑白條紋連身裙,右邊三張照片是她頭顱多處凹陷的傷勢特寫,左邊一張照片是可以測BMI的那種超薄型體重計,表面濺了血且局部碎裂,下方則是包含丈夫在內相關人等的一些名字,至於箭頭旁的文字,有稱謂,有線索,也有偏見。
黎月雲的死亡時間,法醫研判為12月5號19:00~21:00,但直到22:30她婆婆從SPA會館回家才發現屍體,更精確來說19:50前她都還活著,因為手機紀錄顯示她在那時曾打去電台點歌。
沒監視器,沒可疑指紋,門窗也沒觸發保全警報。
大岳想起昨夜解鈴說的,眼神掃過一輪沒看到她,正想問時大門「碰!」一聲被粗魯撞開,解鈴闖了進來,一邊鞠躬道歉、一邊匆匆找了離門口最近的位置坐下,鼻頭還貼著妙鼻貼。
會議結束後,大岳針對豪宅命案指示擴大搜索,自己則窩在辦公室內處理公文稽催和之前的結案報告,比起跑案子他更愛做這些瑣事把功勞讓給別人,不過今天他頻頻分心,最後乾脆擱置工作,撥了三通電話。
12月17號,一個名叫侯信源的餐廳經理陳屍信義區套房客廳,死亡時間約莫18:00~20:00,只穿一件米色連帽睡袍,頸項疑似有電擊器留下的紅印。
12月24號,一個名叫沈律的藝術片導演陳屍萬華區公寓廚房,死亡時間約莫19:00~21:00,身穿高腰緊身牛仔及紫色素T,血液有高濃度酒精反應。
打給解鈴確認她說疑似相仿的是哪兩件命案後,大岳立刻致電信義和萬華的管區朋友要了資料,不看還好,越看越頭大。
侯信源死因是頭部被卡進不鏽鋼腳踩式垃圾桶,氣管遭鋼蓋夾斷。
沈律死因是被紅酒軟木塞開瓶器鑽入心臟又強行拔出,失血過多。
體重計、垃圾桶、開瓶器…它們想都沒想過自己會變凶器吧?
體重計也罷。
垃圾桶的話,兇手可能是趁被害人遭電擊暈厥之際,將其頭部壓進垃圾桶後再整個人用力坐到桶蓋上──
但紅酒開瓶器…
在廚房如此刀具齊全之處,幹嘛偏要用開瓶器的螺旋釘去鑽被害人心臟?
再者,侯信源的手機紀錄顯示:他曾在遇害前19:09打去電台點歌;沈律也曾在遇害前19:55打去電台點歌,他們和黎月雲死前撥的是同一號碼。
不僅如此,18:50日夜班保全交接時,兩人都看到侯信源親自下樓帶訪客進電梯,他們不好意思一直看,電梯及大廳監視器也沒有清楚拍下訪客長相,然而他們依然確信,當時看到的訪客是個身穿黑白洋裝、化妝戴假髮的男子;至於沈律遇害當晚雖然沒目擊者,該公寓轉角監視器卻拍到一個男子只穿連帽睡袍蓋住頭部,走在夜街的離奇背影。
分別看監視器截圖這兩人只是可疑,但若三起命案連著看就教人頭皮發麻了:侯信源帶上樓的女裝男子,穿的和黎月雲遇害時穿的裙裝一模一樣;現身沈律家附近的睡袍男子,穿的又和侯信源遇害時穿的睡袍一模一樣…
生平無大志的大岳,十分懊悔循解鈴的直覺調查,就此發現一樁荒誕連續殺人事件,緊跟著更多線索而來的是更多謎團,為了喘口氣,大岳逃離辦公室到分局旁窄巷抽菸,看著煙霧緩緩游移,思緒依舊沉浸命案的重重迷霧。
三名被害人都認識兇手,但大岳回想他們資料看不出任何關聯,無法分析兇手如何挑選被害人,信義及萬華這兩樁命案他也在新聞上看過,和他們轄區豪宅凶案一樣,警方都沒向媒體洩漏凶器、點歌或模仿死者穿著之類的線索…
那解鈴注意到的關聯性是什麼?
按理而言,應立即向上呈報讓北市刑大總整這些案件,由北市府警局局長指示成立專案小組主導偵辦,大岳也不知自己在猶豫什麼,或許是因為一切都太奇葩太難以啟齒…
兇手會裝扮成上個受害者去殺下個人。
兇手會選難以傷人的日用品當作凶器。
受害者手機都有臨死打去點歌的紀錄。
電台主持人應可暫且排除嫌疑,畢竟命案發生時都在錄音室,不過也可能是幫兇或者被兇手愛慕…殺人點歌是在向主持人示愛?
大岳用電腦查一會兒隨即找到主持人歐凱文的聯絡方式,電話中對方聽來頗為驚訝,像沒料到會有刑警打給他,簡短交代緣由後,歐凱文表示願意在進公司前的空檔和他碰個面。
嗓音渾厚、低沉,本人卻長得像某種圓滾滾的Q版卡通人物,這是大岳對歐凱文的第一印象,他們約在電台一樓大廳,沙發都還沒坐熱,會面便因當天要訪問的來賓提前抵達而倉促結束。
此行唯一收穫是三首歌的歌名。
歐凱文說他不認識任何被害人,也不可能每個點歌的都記得,但只要聽眾call in點歌他都會隨手記在筆記本,以免聊太開心掛斷就忘記點什麼,大岳比對時間日期後確認──
黎月雲點播的是《追追追》。
侯信源點播的是《財神到》。
沈律點播的是《傷心酒店》。
大岳忽然覺得好想買醉,離去前,他拜託歐凱文往後有人點歌時,都幫忙紀錄致電者聲音特質和對話內容。
開車回程路上,大岳受困下班車潮,連抽好幾根菸。
「冷淡的光線…哀怨的歌聲…飲酒的人無心晟…」
有時點了菸也沒抽,大岳只是夾著繼續開車。
「世間的繁華…親像夢一攤…也是無較詛…」
直到他們分局出現前方轉角,大岳回神才發現自己整路都在哼傷心酒店。
與兵仔、解鈴嗑完便當一起抽菸的時光,大岳趁機在窄巷裡先跟他們提及查到的線索,想聽聽他們意見。
「財神到怎麼唱?」
「財神到…財神到…財神到我的家門口…」
「不對吧?大門口…還巷子口?每條大街小巷…」
「那是另外一首。」
其實兵仔、解鈴都清楚事態嚴重,像這樣滿嘴幹話正是他們暖身預備投入案件的一貫方式。
「監視器沒再拍到那個女裝傢伙下樓對吧…行兇後又變裝?」
「變裝?他把要換的衣服藏在包裡喔?」
「欸!既然兇手每次都會模仿上一個死者穿搭去殺下一個人…那我們可以調查各家電商網拍,看案發後有沒有人買了跟死者遇害時同款的服裝!」
大岳對解鈴投以讚賞眼光,並將此任務交給她。
兵仔也自告奮勇認領了繼續調查歐凱文的任務。
最終他們決議暫不上報,繼續調查直到取得關鍵證據再說。
後來大岳花了些時間把工作收尾,回到家已十一點多,他褪去制服,習慣性敲敲玲茜的房門,開門走進去。
淡淡指甲油氣味迎面襲來。
布質衣櫃已搬空泰半,從衣櫃到桌椅床被、乃至牆上的樂團海報,幾乎全黑色系,就算不是,海報裡的人也都被指甲油塗繪滿滿黑色刺青。
大岳不討厭這種指甲油的氣味,但空調太久沒開容易壞,所以他偶爾會把玲茜房間的空調開送風,在裡頭發呆吹風吹到想睡為止。
玲茜已離家出走38天,迄今音訊全無。
窗外夜色突然被警車紅藍警示燈粗暴攪拌,刺耳警笛呼嘯而過,望著窗,大岳想起今天沒問解鈴她直覺為何,短暫懊惱緊接而來的卻是一股不祥預感。
果然,下一秒大岳就接到油條來電。
大岳驅車趕至運動公園旁一間三層樓分租套房,下車才發現自己上身只穿吊嘎,還沒帶刑警證,圍觀的群眾又把封鎖線當終點線,幸好有兩名認得他的員警替他吆喝開路。
進到建築物後,大岳看見油條跟幾個老面孔正個別向八九個大學生問話,每人脖子都掛著他之前納悶的那種頭箍,看樣子似乎飽受驚嚇,十二月的夜晚還渾身是汗。
油條也注意到大岳,他敬了個禮,用鋼筆指了指樓上。
大岳點頭,跨過樓梯口遍地散亂的拖鞋球鞋直接上樓。
二樓被隔成兩間套房,門都沒關,大岳經過時瞥了瞥,雖然一共只有四張單人床,但兩間房裡各擺了一張麻將桌,難怪樓下這麼熱鬧。
到三樓時油條也快步跟了上來,並遞給大岳一雙乳膠手套,他順手戴上,鑑識小組的人都忙著,油條正好能幫他盡速掌握狀況。
受害者名叫鄂書偉,附近國立大學學生,據說很孤僻,單獨租了原本房東自己住的三樓,如非樓下浴廁全部客滿,有人想上來借廁所,屍體也不會這麼快被發現。
穿過客廳,大岳跟油條走向浴廁,門也敞開著,鄂書偉就陳屍其中,大岳能想像當時借廁所的孩子會有多創傷。
鄂書偉睜大雙眼揚起下巴,失去神采的瞳仁似乎正仰望天花板,四肢垂軟癱坐馬桶,張大的嘴裡被捅了一根通馬桶的馬桶吸盤,整根長柄完全沒入貫穿食道直搗胃囊,口鼻皆滿溢稠黏發酸的嘔吐物。
凶器又是日用品。
「沒意外的話,被自己嘔吐物淹死的,屍體沒掙扎傷,被深喉嚨之前應該已經昏迷…」油條向大岳報告的口氣像職業倦怠的博物館導覽員,他翻看手記說:「按照第一目擊者的說法,他上來就看到這樣了,廁所門是完全打開的。」
大岳向油條要了死者的手機,隔著夾鏈袋一看,螢幕沒有鎖,今晚19:07時通話紀錄果然有眼熟的號碼,他用自己手機撥號打去。
歐凱文接了。
《好好愛我》,這是鄂書偉臨死前親自點的歌。
接著自己到底是如何用尚存體力一路忙到天亮,大岳已沒什麼印象,通報分局長、彙整連續殺人事件的資料、趕在嗜血媒體知情前搶先規劃早八的記者會、預先幫分局長準備好要向媒體交代的講稿…
兵仔和解鈴非常夠義氣,半夜接到電話立刻趕來幫忙,解鈴也總算肯說她發現的關聯,但真的北七到大岳不敢寫進報告。
身為第一起和第四起命案爐主,分隊長大岳理所當然成了專案小組的承辦人,記者會結束後已累到快靈肉分離,接著又趕去北市刑大的辦公大樓,繼續投入專案小組的首次會議。
投影幕出現受害者們照片時,大岳再度確認了一遍…
沒錯,包括鄂書偉,受害者上新聞的照片髮型皆為中分,這就是解鈴當初發現的──也是此案受害者目前唯一確定的共同之處。
媒體稱之為「死者接力殺人事件」。
今天是一年最後一天,從下午開始跨年的狂歡氛圍便到處擴散,出現連環謀殺新聞也絲毫未減,甚至全網轟動熱議,一堆人把殺人狂當偶像。
大岳本想叫兵仔訂些飲料給大家提振士氣,稍作休息再衝刺,沒想到竟連喝個飲料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兵仔才剛點開熊貓APP,一位光頭的鷹勾鼻男子就走進他們分局,看上去約二十多歲,手捧一盆種植茼蒿的石雕盆栽,舉止溫和靦腆。
「我是那個,死者接力的兇手。」剛坐下,男子便劈頭這般說道。
整個分局迅速陷入某種壓抑又躁動的狀態。
率先回神的大岳,讓兵仔和解鈴帶男子進訊問室,由於男子配合度很高,所以沒上銬,大岳在單面鏡另一側觀察,身邊塞滿同仁。
該男子名叫吳光帆,現居基隆,7-11店員,自稱已五十多歲,明明看起來頂多二十五,但奇怪的是,他和身分證照片長得完全一樣,身分證卻又能證明他沒謊報年齡,油條拿他的身分證去掃條碼,沒前科。
「你說你殺了那四個人,為什麼要殺他們?」
「我不只殺人,還打算吃人。」
「吃,人?」解鈴以為聽錯。
「如果我說──」吳光帆指著懷裡的茼蒿:「是她叫我吃的,妳信不信?」
大岳再次覺得好想買醉。
不只胡言亂語,有時話講一半吳光帆還會忘記要講什麼,偷看手中便條,最後兵仔沉不住氣搶過來看,翻了幾張後,困惑把頭轉向單面鏡。
「出門記得看信箱」
「搭捷運前先儲值」
「去警局說自己是『死者接力殺人事件』的兇手」
便條盡是諸如此類的備忘。
「103 19 51 118」
一張寫了不明所以的數字。
還有三張各寫了一個網址。
進到訊問室了解狀況的大岳,看了看手中的便條,再看看眼前的吳光帆,感嘆之餘也感到惱火,這位年輕人穿著橘色帽T和粉綠色運動棉褲,邋遢髒污也不夠保暖…大岳不想有先入為主的偏見,但他顯然弱智或精神異常,被真兇利用當作向警方宣戰挑釁的傳話工具。
大岳拿了三張網址離開,經過兵仔時對他悄聲說:「四種戶,別太兇。」
回到辦公室後大岳把三張網址交給同仁,自己就吳光帆身分證繼續調查,輸入他雙親名字,查無資料也沒前科,再輸入戶籍地址,地圖顯示已是廢墟,他對著日光燈仔細研究,身分證是真的。
「岳哥你快來看!」
循聲望去,最混的刑警魯洨正用力地揮手,身旁網路高手阿獵也指著自己電腦螢幕,大岳連忙湊過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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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ject: Re:【痛苦的總和】
Date: 9 Nov 19:44:46 #71 murky_monkey
是否該召喚formatter大神了 希望這位殺人魔都是用藏於民間隨手可得又高難度的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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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ject: Re:【痛苦的總和】
Date: 8 Nov 02:30:16 #60 supervoid
請殺光所有中分頭 EX:我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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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ject: Re:【痛苦的總和】
Date: 8 Nov 01:02:52 #54飄丿中年
又變食人魔 我也要加碼
這個食人魔會故意留下雞掰的腦殘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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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ject: Re:【痛苦的總和】
Date: 7 Nov 04:27:10 #49丑時參拜
玩開了是吧
…
歡迎食人魔蒞臨天龍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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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ject: Re:【痛苦的總和】
Date: 7 Nov 00:50:05 #38聽覺系美男子
死者接龍?尛?
我是覺得殺人魔可以點歌和死者一起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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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ject: Re:【痛苦的總和】
Date: 6 Nov 00:04:13 #30 ♥一克拉草莓♥
歪樓啦
變殺人魔接龍了
我要看死者接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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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ject: Re:【痛苦的總和】
Date: 5 Nov 22:50:37 #24 SCP-0000000
我也載了 感謝調覺師大大分享 太刺激 需要分批服用
這殺人魔會提供素材給我們咩
乾脆發行N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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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ject: Re:【痛苦的總和】
Date: 5 Nov 10:22:46 #22 6LL3
+1+1~!
殺人魔有youtube嗎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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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ject: Re:【痛苦的總和】
Date: 5 Nov 00:11:23 #9烙賽胡
真的
希望
台灣
出現
連續
殺人
狂魔
專殺
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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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岳差點叫出聲。
「沒看過的地下論壇,要特殊瀏覽器才能逛。」魯洨指著左上角說:「這串討論都是這個叫殺佛版的討論區找到的,裡頭都在討論各種親身經歷的痛苦,車禍、分娩、睪丸被踹…」
諸多謎團一瞬豁然開朗,這連續殺人魔想必就是於此從無到有被捏塑出來的,不過大岳萬萬沒料到玲茜也牽涉其中。
「要查這些帳號很難,瀏覽這類網站多半會用VPN,找到了也沒意義吧,他們都只嘴砲而已。」阿獵摳了摳鬢角。
大岳不著痕跡地整理心情。
「岳哥你要不要也來看看…」
「這裡也是!岳哥!」
另兩個網址查詢任務也同時收網,大岳拍拍阿獵的肩,暫離前往下一站。
新來的偵查佐陳定威,一見大岳來了立刻恭敬讓位。
大岳看他電腦畫面是某Youtube頻道首頁,頻道名稱是「無菜單食人魔」。
「幹。」
大岳不自覺往偵訊室方向看了一眼。
「這頻道目前只有十幾人訂閱…全部影片都會員專享,成為頻道會員才能看,所以我剛花了點時間…」
陳定威將喇叭開到最大聲,點開首支影片,其餘刑警也都圍攏而來,看到影片時個個瞠目豎起耳朵。
影片從頭到尾都沒畫面,黑的,起初只聽得見細微雜音,忽然間開始出現清晰得彷彿有人在耳畔朵頤的濕潤咀嚼聲…
影片標題為「吃人ASMR--1」。
「ASMR是顱內高潮的意思…據說某些特定細微聲音會引起令人愉悅的獨特感受,目前四支影片都這種的,不過簡介說之後會不定期更新vlog、案發現場room tour和死者戰利品開箱…」
大岳注意到影片上傳日期剛好是受害者個別遇害之日。
「那些受害者沒被吃啊?一塊肉都沒少。」
「內臟?」
「沒有,沒任何切除縫合痕跡。」
「那…他…吃的是誰的肉?」
光聽聲音總能給人最大的幻想空間。
大岳盯著那片黑,胃裡一陣翻攪,別開視線時,發現負責調查第三張網址的油條也正傻傻與他相望,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來也有重大發現。
「這邊發現什麼?」大岳走到油條身旁。
「岳哥…你知道NFT嗎?」
大岳搖頭,與此同時,發現油條的脖子上也掛著他困惑已久的頭箍。
「就是把電子藝術品加密之後…供人購買收藏…唉太難解釋!總之你看!有人把死者接力的受害者感覺做成NFT上架了!」
「蛤?」
「而且這四位死者感覺NFT上架時,都還有多附帶一個不知道是誰的第五位受害者…活生生被咬下好幾塊肉的感覺NFT…每次新增都可以感覺到這個人身上被咬的洞越來越多…」
「真的有人被吃…靠。」
「那不就和YT影片對上了?」
「等等等…我有聽沒有懂,感覺?感覺怎麼可能買賣?」
話一說完,大岳便察覺到身旁同仁都投來異樣眼光,油條也一臉驚訝,才剛要發問,油條不由分說拿起頭箍夾住他兩邊太陽穴,並火速操作電腦。
「啊…」
不久,大岳一陣昏沉,他錯愕地看著自己手腳,明明沒有東西,竟感到被實實壓制,臉和身體都在發燙,胸口卻微微受涼,彷彿有隻手在上面按幾下,接著又被某種尖銳物抵著,然後驟然的劇痛開始──冰冷金屬鑽入胸腔,鑽開皮肉進而發狂繼續深掘,溫熱濕濡感逐漸漫出胸腔,中間一度鑽歪卡到肋骨,鑽子還劇烈攪動企圖撬開硬闖,超脫現實的痛很快就真切到讓人深信自己憑空墜入透明地獄。
大岳驚慌拿下頭箍。
「這什麼!」
「沈律的死法NFT,目前被炒到一百多乙太幣了,被害人之中最高價。」
「廢話!我說這個!這什麼?」
大岳晃了晃那出奇不易帶來驚悚的頭箍。
「阿卡西紀錄啊…Akashic Records,賣一陣子了…很多人都有,只是分局長不准我們上班時候用…」油條的聲音有點遲疑,彷彿不確定這種常識該如何解釋:「可以將視覺嗅覺味覺聽覺以外的各種感覺進行錄製…上傳下載…」
大岳將頭箍還給油條,跌坐隔壁的電腦椅。
推拿、岩盤浴、揉貓、冰島溫泉、兒童球池…
油條用自己手機向大岳得意展示珍藏的感覺播放清單,直到開始出現潮吹或乳夾之類的字眼才趕緊收起。
「這下Youtube和NFT都有了。」
「兇手真他媽有求必應,點歌、死者接龍、難用的凶器…我漏了什麼?」
「天龍國,專殺台北人,還挑頭髮中分的酸民殺。」
「靠夭啊真的都中分,我現在才發現。」
「所以受害者都酸民喔,那腦殘線索又是瞎毀?」
大岳一時跟不上大家思緒,他還對頭箍的洗禮心有餘悸。
眾人移駕到會議室後聯合重整白板線索,討論激昂程度堪比跨年。
至於吳光帆,折騰到傍晚大家還是拿他沒轍,訊問時間拖得越長他記得的越少,堅稱不是幫任何人傳話,卻連自己是誰都忘了,身上也沒手機能夠聯絡到親友,做完筆錄後大岳只好打給社工小張請求協助安置,叫兵仔開車送他們一程,並偷偷交代兵仔後續務必跟蹤,說不定真兇還會和吳光帆有接觸。
除了留守人員,大岳要大家下班趕快回家,還說即便再多線索待查這終究是場持久戰,但說完後卻私下向阿獵請教如何連上那論壇,回家繼續加班。
沒辦法。
大岳實在太在意「調覺師」這個帳號──
「爸!我以後想當『調覺師』!」
「那什麼?」
「嘻嘻!現在還沒這種職業!我一定是第一個!我發明的!」
「茜茜好棒喔!第一名!」
當時只覺得女兒好天真,再度回想起這段對話,大岳才意識到真正天真的是自己,為何對女兒的關心永遠這麼半吊子?從沒真正用心理解她的想法…
大岳在論壇站內搜索,嘗試找出調覺師所有發文留言,結果權限不足無法操作,於是打算沖個身體小瞇一下再慢慢查,反正他本來就沒在跨年,孰料才瞇一下,再度睜眼時天已亮了。
「兇手會不會就是論壇的壇主formatter?那個論壇根本神壇。」
「有可能,全部網友都超崇拜他,會向他許一些很變態的願望…」
「他在論壇的口頭禪就是阿拉伯語的『如你所願』,我傻眼。」
「如果formatter從其他版挑不知情的酸民來殺…」
「一定很好下手,他不管私訊哪個信徒約見,他們肯定都很樂意開門。」
「可惜我查那帳號查一晚上,零破綻。」阿獵兩手一攤。
會議還沒開始,大家已火力全開。
「那個…他可能有顳葉癲癇…患了救世主症候群…」
陳定威趁大家七嘴八舌的空檔也囁嚅提出自己看法,發現大岳走進會議室立即自動消音。
大岳見狀,揮揮手要陳定威說完。
「一種精神疾病…據說患者會自以為神…沉迷拯救世人之類的…」
大岳想到昨天那貌似精神異常的吳光帆,整個心涼了半截。
不管吳光帆長得多年輕,假設真如身份證上的年紀已五十多歲,罹患老人癡呆是可能的,若他又有那什麼救世主症候群──確實也可能真的會想在澈底失憶前,最後一次卯足全力滿足廣大信徒的願望!
大岳暗忖不妙,但已覆水難收了,只能宣布會議開始。
就座時大岳發現兵仔沒出席,想起昨晚派他跟蹤吳光帆,當場短暫屏息,確認兵仔未與任何同仁聯繫後又匆匆撥了電話,回應的只有語音信箱,他強壓下焦慮,逼自己冷靜先聽各同仁回報的調查進度……
監視器、現場跡證、目擊者、網路搜查均一無所獲。
解鈴查到某網拍帳號接連購入和死者遇害時相同的衣著,不過本尊只是個過世多年被盜帳號的路人甲,去超商取貨的也是跑腿的流浪漢,一問三不知。
阿獵查到歐凱文其實也是塑造殺人魔的網友之一,但是不出所料,他堅稱自己只是隨口建議殺人魔可以點歌,沒想過會真的會被執行。
油條搜尋四名被害人生前的社群發言紀錄,證實他們都是典型網路酸民,符合殺人魔的挑選條件:
黎月雲喜歡諷刺偶像明星整容失敗。
侯信源喜歡詛咒政治人物祖宗八代。
沈律喜歡貶低別人拍的藝術電影。
鄂書偉喜歡發表偏激的厭女言論。
最後是魯洨,他針對那張寫了數字密碼的便條研究通霄,結果真的破解了,真相卻叫人大失所望──
追追追的第103個字、財神到的第19個字、傷心酒店的第51個字、好好愛我的第118個字…加起來正好可以念作「再接再厲」。
好個再接再厲。
這還不是最打擊士氣的。
會議一結束,大岳馬上打給昨天幫忙安置吳光帆的小張,結果他爸接的。
張爸爸哽咽許久,才說兒子已經死了,今天凌晨四點他們接到基隆派出所請他們去認屍的電話。
震驚之餘,大岳先安撫好張爸爸,結束通話再打去他說的基隆派出所了解情形,負責該案的李姓員警表示,凌晨03:33他接獲報案,一台路邊沒熄火的車裡有死人,依報案者所說路段前往察看後發現,果真有死屍──聽到這大岳忍不住打斷他,確認車牌,真的是兵仔的車──但兵仔跟吳光帆都下落不明。
大岳覺得喉嚨越來越緊。
李警接著說,坐右後座的屍體顱腔左側遭鈍器重創,周圍不少血跡,前方駕駛座也濺有血痕,車內到處灑了土,車旁有個被隨手丟棄的染血石雕盆栽,裡頭種的茼蒿被咬了好幾口。
盆栽上由於石雕深淺落差極大,只採集到某個人的不完整指紋。
無法確定車子停放位置是否為第一命案現場,周圍沒有監視器。
已查到報案電話是從哪個電話亭打的,旁邊監視器拍到報案者是一名身著運動裝的光頭男子…
是我決定不要浪費時間在吳光帆身上──
「定威你跟我去一趟基隆。」
是我請小張幫忙安置吳光帆──
「魯洨你等基隆那邊傳真過來負責歸檔。」
是我要兵仔開車送他們離開──
「其餘人照剛剛分配的任務動作。」
前往基隆途中,大岳無法甩脫種種懊悔念頭。
李警跟大岳他們直接約在兵仔的轎車停放處,附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沒有拖行痕跡,初步研判吳光帆可能有共犯,僅此而已,沒其他線索了,他們最後只拿了一盆被咬過的茼蒿回到台北。
唯一好消息是無法確認兵仔遇害。
但願只是被吳光帆當成人質。
這晚,大岳深夜才回家,整天都沒進食,打開冰箱也徒增空虛,只有兵仔那天喝剩的一罐啤酒,他跌坐地板,拉開拉環一飲而盡,等掌心傳來穿刺般的痛楚,才發現自己已單手將啤酒罐捏爛,右手被深深割傷。
聚焦在此刻血紅掌紋匯聚的痛,大岳竟出奇地不再茫然,他再度緊握扭曲啤酒罐的銳利部位,用心感受那股疼痛,忽然領悟到一件事,既然吳光帆是個隱匿蹤跡的電腦高手,自己根本幫不上忙,至少──
以前總是跟解鈴說辦案不能光憑感覺,看來這次真的得憑感覺了。
大岳隔天就買了阿卡西。
無須植入晶片即可精準掃描並記錄腦內放電位置…
播放時會釋放脈衝引發紀錄位置的神經訊號…
額冠表面是親膚又防水的矽膠複合材質…
電腦、手機以及平板都能輕鬆操控…
透過網路教學影片,大岳摸熟操作後,每天睡不到三小時,幾乎日以繼夜沉浸在四名被害人生前的痛,頭裂、頸斷、鑽心、灌肺…沉浸身分未知的第五被害人全身遭牙齒鉗住來回磨咬到肉被分離的痛…甚至玲茜幫忙重新剪輯上傳論壇的各種劇痛也沒放過,粉碎性骨折、四度灼傷、三叉神經痛…只為了確認玲茜會否留下蛛絲馬跡。
可是玲茜留下的唯一線索,卻顯示她正是第五被害人。
大岳不是沒想過,玲茜在這整起事件裡扮演的角色,她可能參與了殺人魔的設計,也可能因為崇拜吳光帆而自願當共犯,但最糟的狀況莫過於此!
當大岳發現第五被害人某次痛到想掙脫束縛的繩索時,右掌虎口傳來肉被扯開的撕裂痛,他覺得自己心臟頓時承受了比紅酒開瓶器強度還更毀滅的痛。
大岳沒對任何人說,他不希望警方擬定的調查方針,因為私交而亂了套。
為了有效蒐證,大岳總是把感覺強度開到MAX,仔細體察痛覺以外還有何線索,如此偏激手段讓他短短幾天體重急速狂掉頭髮也蒼白不少,任誰來勸都沒用,他也開始注意到被阿卡西影響之下自己身心的微妙變化…
1月7號,專案會議期間阿獵忽然驚叫:「他直播了!」
眾人一陣譁然,紛紛催阿獵趕快接筆電用投影機播出來。
「沒辦法,他是用YT最新的感覺直播系統…要用阿卡西才能同步感受。」
大岳快步走去搶過阿卡西,才方啟動,立刻認出那就是玲茜的身體感受,已多達23處被咬掉肉的開放性創傷,傷口在哪些部位他都記得滾瓜爛熟,痛得有如撲滅不了的火在皮肉間永恆焚燒,隨著直播的進行,傷口持續增加,大岳要求阿獵把直播錄下來──這段感覺直播至關重要。
因為先前大岳重複體驗玲茜的全部苦難NFT可以確認,四段都是在同一個空間裡,光腳被綁在椅子上,嘴巴被塞住,身上只穿單薄內衣褲,除了時不時被咬下幾塊肉的痛以外,大岳還能肯定的是:
這個空間吹得到寒凍黏膩的海風,偶爾溼腐的地板會忽然隱隱震動,加上之前吳光帆說他住基隆,兵仔的車也是在基隆找到的,綜合上述線索可推測,吳光帆的藏身處高機率是基隆靠海鐵道旁的老厝。
若這段感覺直播過程中也能感受到地板間歇微震的話,就可以把當天火車時刻表和直播時間對照找出該特定時段火車經過的區間,藉以大大縮小吳光帆所在位置的範圍。
懷抱如此希望,這天會議結束大岳立刻回家,全身脫光只配戴阿卡西…跟前四段感覺比起來,內褲似乎變尿布,可能是因為常常痛到失禁;手腕上多了扎針,可能是被施打點滴維生。
痛到恍惚的大岳似乎斷斷續續做著類似的夢,夢見玲茜在自己面前被綁著任吳光帆張嘴撕咬,夢見玲茜絕望痛哭時因為嘴巴被塞住只能嗚咽悲鳴,夢見自己就是玲茜,眼看自己肉塊被吳光帆細細咀嚼…
翌日,大岳醒來頭痛欲裂,顳顎關節痛到猶如五官全部移位,大概因為他徹夜緊咬牙關之故。
一看手機,二十多通未接,大岳這才驚覺凌晨成功定位的鬆懈,已經害他昏睡太久,專案會議恐怕早就結束,他急忙打給隊長致歉,幸好隊長並未多加指責,只是關切,並告之已代為主持會議。
大岳迅速向隊長彙報,自己大致確認了吳光帆的藏身處,急需人手。
「岳哥你真的不先去醫院嗎!」
開車時解鈴一直不斷跳針地嚷嚷著。
「已經拖到時間…」大岳搖頭:「希望不會太晚…」
靠著車窗的大岳縮瑟地動都不想動,每次車身震盪都讓他痛苦不已,由於明白自己身心狀態肯定無法坐鎮指揮,中途他便交代解鈴等會兒如何分派人力做地毯式搜索。
基隆的八斗子終年多雨,今日天氣難得晴朗,湛藍海岸與碧綠山坡繞成的蜿蜒美景卻無法帶大岳走出鬱霾,他一心只盼玲茜和兵仔能平安無恙。
由於所有刑警出發前就知道大岳是如何推斷出吳光帆老巢位置,所以一到他給的GPS定位路段所有人火力全開,很快就有斬獲,從當地居民口中得知,他們想找的光頭男子就住在一棟介於海岸與鐵路之間的老舊平房,鎖定目標後兵分三路包抄,整個攻堅過程毫不費力。
大岳不管眾人如何阻攔都堅持要親自看到現場,縱使他很清楚知道大家想攔住他是為什麼…
室內牆上到處貼滿黃色便條,因為面海的窗沒關,所以一張張便條像蝴蝶似地拍翅輕舞,基本家具還在,所有電腦設備都已搬空。
兵仔看不出是否有生命跡象,浸於血泊,玲茜則是完全死透,只穿胸衣及尿布,手腳被綁在椅子上,全身慘白泛紫,多達28個怵目驚心的咬痕血窟縈繞無數蒼蠅,旁邊掛著一包打完的點滴,現場瀰漫屎尿與屍體惡臭。
「還有呼吸!快叫救護車!」解鈴大叫。
大岳轉頭一看,激動推開攙扶他的同仁跌坐到兵仔身邊,果然,雖然腹部中了一刀,所幸沒傷及要害,尚有微弱鼻息,大岳總算安心,意識逐漸模糊,不過他仍用盡最後的力氣顫抖地拿出手銬將兵仔雙手銬住,才再度暈過去。
「為什麼?」
清醒了也動彈不得,在逐項完成體檢之後大岳還多躺了兩天才下得了床。
「阿叔…」
大岳下床第一件事,就是自己推著輪椅去探望隔壁病房的兵仔。
「為什麼?」
看著門口的大岳,兵仔晃了晃自己被銬在病床的手。
「茜茜什麼時候死的?」
「我不知道…吳光帆直播的時候還活著…」
「你從一開始就曉得,茜茜是跟吳光帆私奔嗎?」
兵仔點頭。
「她叫我不要跟你講。」
大岳推著輪椅來到兵仔的病床旁。
「那個論壇也是你介紹給茜茜的?」
「不是…是她發現我偷上性虐網站之後,介紹給我的。」
「吳光帆的屍體你藏在哪?」
「什麼!我…」兵仔驚愕瞪大雙眼:「我沒有!他捅我一刀就逃走了!」
「親眼看到自己崇拜那麼久的神居然是個失智症患者…一定很失望對吧…你拖了幾天才對他動手,應該是在等他恢復記憶,把論壇管理後台的帳號密碼給你,這樣你就可以接手成為下一任的神。」
「阿叔!我…真的…沒有殺人…」
看兵仔在面前死命搖頭,大岳感慨地解開繫帶,緩緩掀開了自己的病服,底下除了一件寬鬆格紋四角褲什麼也沒穿,暴露之處幾乎體無完膚,看得兵仔一時楞然無語。
大片皺縮燒傷瘀青結痂潰爛組織壞死…
各種手術疤痕、穿刺傷痕、切割傷痕…
還有全身上下一大堆清晰可見的咬痕…
「很誇張吧…我也沒想到,把那些痛開到最大來無限重複感受會變這樣,醫生說這是很典型心理影響生理的極致體現,我現在多重器官衰竭…全身到處發炎…白血球指數相當於血癌末期病患。」
大岳微微抬起手臂展示其中一個咬痕。
「這些咬傷都有兩種齒痕重疊在一起,在你昏迷期間鑑識組已經確定其中一種齒痕和茼蒿上的齒痕吻合,另一種齒痕則是和你的吻合。」
兵仔逐漸把頭垂下。
「我看你們suffer版上時常討論自己的痛苦…因此都很痛恨那些不懂他人痛苦、可以輕易冷嘲熱諷的酸民…可是他們真的有到該死的程度嗎?」
兵仔把頭轉向窗戶同時,似乎隱約發出了輕蔑的笑聲。
「…既然不懂,給他們好好上一課,有什麼不對?」
大岳慢慢將病服穿好,繫回衣帶。
「的確…沒經歷過痛苦的人,很難真正有同理心去理解別人,但這是每個人必須自己去經歷去學的,而不是被任何人刻意強迫的,你們這樣──跟那些自認站在正義一方隨便傷害別人的酸民有什麼差別?」
看著兵仔的背影,大岳不禁悲從中來。
「都怪我…你跟茜茜從小要什麼我都給…可是我從來沒有好好了解你們在想什麼…以後你進去關,我會陪你一起贖罪…」
兵仔忽然回頭看向大岳。
「阿叔,你把我放了吧。」
「蛤?」
「以後我替你掌控這個地下論壇,這樣一來你的破案率肯定…」
「怎麼可能!」
「如果我被關這麼辛苦搞這些就都白費了!我們可以繼續破更多案子!」
大岳再也聽不下去,推著輪椅往門口移動。
「阿叔!阿叔!你回來──阿爸!」
把兵仔交給魯洨之後,大岳推著輪椅到醫院的花園,躲到一個沒人看得到的角落,仰望天空努力眨眼,方才兵仔最後喊的那一聲阿爸,讓他差點動搖。
但大岳知道,兵仔的動機絕不只得到地下論壇來提高破案率,否則論壇的帳密到手後他大可將吳光帆囚禁起來,或者直接殺了他至少還比較乾脆…
何必刻意咬吳光帆身上每個玲茜被咬過的位置在直播中冒充第五被害人?
而且還要求吳光帆也去多咬玲茜五個傷口,讓人以為直播時就是她被咬?
說是單純為了替玲茜報仇根本說不通。
大岳覺得兵仔很顯然對虐殺這種事也樂在其中,才會找機會體驗又嫁禍給吳光帆。
這個匯聚太多人最黑暗深沉願望的論壇落到兵仔手中…絕非好事。
「岳哥。」
解鈴也來到大岳身邊,一起看著微陰的天。
「兵仔全都說了,包括棄屍地點。」
解鈴告訴大岳,兵仔在開車載吳光帆和小張離開分局時,就已經動了搶走地下論壇接任formatter的念頭,他先試探性地向吳光帆許願,想知道吳光帆會不會像在網路上那樣輕易滿足網友的願望,沒想到吳光帆還真的如他所願,開始生吃手裡的茼蒿,於是他就叫吳光帆用盆栽殺了小張。
「你什麼時候開始懷疑兵仔的?」
大岳真的好想抽菸,他凝望著遠方的雲想像那就是自己呵出來的。
「妳記得我們一起去吃居酒屋那次嗎?」
解鈴驚訝看向大岳。
「那麼早?」
「那時候妳不是忽然沒頭沒腦說我們的案子,和其他區的兩個案子很像?結果兵仔居然問妳『為什麼』,而不是『哪兩個案子』…」
「啊…」
「他那種問法,好像早知道是哪兩個案子了一樣。」
「原來…」
「還有那盆茼蒿,吳光帆從頭到尾都這麼寶貝捧在懷裡,最後卻咬了好幾口還隨手亂丟,怎麼想都很怪。」
「很怪。」
解鈴深了個懶腰。
「這案子從頭到尾都很怪,根本沒有真正嗜血的連續殺人魔。」
「是啊…只是一個天才患了精神疾病…被廣大網友愚弄的結果。」
三週過後,大岳終於可以出院,隊長親自帶大隊人馬來祝賀康復,稱讚他立了大功,大岳笑得勉強,大夥兒也心知肚明,讓解鈴早早送他回家。
阿卡西就掉在玄關。
大岳撿起阿卡西,發現還剩下一點電力。
隨後大岳仍習慣性地先走到玲茜的房門口,敲門,走入,打開空調送風,盤腿坐下,發呆。
不知不覺間大岳又拿出了手機,打開阿卡西APP,把強度開到最大,戴上額冠,開始又循環播放玲茜被咬的那四段感覺。
大岳開始悲嚎,用力哭吼,猛烈抽泣得渾身發顫,女兒已經不在了,唯有如此感受女兒生前的痛,才能讓他覺得自己有好好陪伴女兒走完最後一程,也讓他可以陷入女兒彷彿依然陪伴著自己的錯覺。
「爸,你幹嘛一直重播啦…不痛嗎?」
看著玲茜坐在旁邊,擔心看著自己,大岳哭得更慘,他拚命搖頭。
「不痛…爸爸一點都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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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ject: 【痛苦的總和】
Date: 4 Nov 23:59:59 #1調覺師
久等~~歡迎下載!!
剪接的時候我一直覺得自己好像某種變態殺人魔的受害者!!
痛到快發芬~
然後..
忽然..
覺得..
好希望真的出現殺人魔喔!!讓全台灣過太爽的警察全部動起來,,
PS.想當最後一個受害者!!
最後順利被拯救~~然後大爆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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