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6-06|閱讀時間 ‧ 約 33 分鐘

第十三話、驟雨

轟隆——
在一聲震撼天地的驚雷之後,聖法提加下起了大雨。
悶雨聲中喪鐘敲響,在聖城中不斷迴盪。
雷爾契公爵的眼淚猶如驟雨,他雙手交握,帶著淚水怒視著魔王。
「徹.曼德沙,我要你付出代價!」
「要比武力你勝不過我。可是,若要說演技,你確實是五界第一。」徹厭煩地瞥了他一眼,視線落在了威尼爾.拉斯奇的臉上。
五界眾王站在他的床榻邊,沉靜中弔唁這位神族青年的逝去。
以淅淅瀝瀝的雨聲為背景,搭上雷爾契公爵的哽咽,空氣沉重而壓抑,幾乎讓人無法喘息。此時此刻,身穿黑色喪服的魔族女性垂著頭,一語不發。那雙藍色眼眸透過黑色的布料注視著雷爾契公爵。
徹「呵」一聲冷笑,並不回答。
「既然我會基於道義,提供必要的協助。可是,希尼斯陛下……請您務必謹記,我的耐性相當有限。」
「你們信不過水之都的人,精靈也不願涉入政治,但是,我願意成為秤。」
沉著的女性聲音打斷了死一般的寂靜。
銀髮帶著半月髮簪的女性踏出一步,站在了眾人的視線下。她說話聲很慢、膚色臘白、身材纖細,簡直就像是披著皮的枯骨。
除此之外,她全身籠罩在幽深的黑色長袍中,襯得膚色死白,增添了陰森的印象。
「溫.瑪格林。」魔王陛下以不帶感情的聲音念出她的名字,「黑森林女巫閣下有何高見?」
「既然你們互不信賴,那麼,我有個建議。倘若各位允許,請諸位暫時在我的監視下行動。我並不偏袒神族,也不獨厚魔族,是最適合的秤。」
徹微微笑。「妳也打算審判我嗎?」
「不,我不會審判任何人。但我可以成為各位的鏡子,忠誠地為各位映照出真相。」
徹微微點了頭,除此之外的眾王亦陸續答應。眼見事情就要定下來,另一個人開口了:「只有黑森林女巫一個人,恐怕負擔太沉重。不如讓我也來吧?」
眾人略帶驚愕的視線落在發話的人身上,開口的人是精靈族的火神大祭司,尤爾。
溫.瑪格琳的樸克臉有瞬間凝滯,最後仍堆出了滿臉笑意。
「那就萬事拜託了。」
……
……
悠久而哀傷的鐘聲迴響不斷,甚至傳到了隱蔽在聖法提加郊外的森林之中。
金髮碧眼的少女朦朧間半睜著眼睛,「什麼聲音?」
沉默片刻,她身邊才傳來回答:「是喪鐘。」那聲音有些陌生,又似曾相識。他口中的神族語溫柔至極,猶如哄誘般甜美。
「喪鐘。」少女——斐斯特蕾雅——微微歪著頭,扶著腦袋點了點頭。
她沉睡了一天半,昨天才稍微恢復意識。即使用了上好的藥劑,毒藥的效果至今仍未完全褪去,以至於她的思考與感知都有些遲滯。
聲音與話語像是隔著水牆那樣模糊不堪,她過了很久,才意識到這代表的意思,頓時臉色煞白。「誰死了?」
那聲音沉默了片刻。
「還不知道,從鐘聲聽起來似乎不是神王或者神后陛下。」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告訴我。」
紫晶回過頭,望著身後的少年。金髮綠眼的天使族少年一臉憂鬱,神情沉重猶如連綿的陰雨。他收起翅膀,單膝在她面前跪下,猶如等待審判的罪犯。
「很抱歉,是我能力不足,請公主殿下責罰。」
「別跟我道歉,我——」紫晶豁然起身,因為情緒激動,失力感再度襲來,踉蹌兩步幾乎跌倒。還好少年動作很快,出手扶住她。
紫晶怒極,甩開他的手。少年輕聲道:「殿下,我會帶您回去王宮。在那之前,請您至少把最後的藥劑喝下去。」
紫晶扭頭避開了他懇求的視線。
「沙.德古加,如果你真把我當成未來的女王就回答我!是誰!」
沙歛首垂眸,低聲說:「我想是您的父親,威尼爾.拉斯奇。」
紫晶眼前一黑,昏了過去。沙嘆著氣把她扶回了床上,替她蓋好了棉被。他皺著眉頭,有些苦腦。不論是威尼爾的死或者是紫晶的情緒,都完全超越了掌控。
這究竟是吉是兇?
等到斐斯特蕾雅醒來,她沉默了很久,好幾次無聲地流淚,卻冷靜了很多。
再次開口,那雙晴空般的藍眼睛已經變了。現在她的眼眸看來就如同暗潮洶湧的大海。
「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你說,你是德古加家族的人?」
「……是的。我的父親過去曾經侍奉過王族,一直很感念已逝的伊芙蕾希雅公主。我繼承了風之祕寶後,就一直想來聖法提加看看。父親一直擔憂您的現況,卻苦無與您接觸的機會。我這次進到皇宮,本來沒有現身的打算。」
「為什麼又現身了?」
讓其他人來說,這句話必定帶點質問的意思,可是只是紫晶好奇地看著他。
其實答案很簡單,就是覺得不忍心放她一個人而已。可是,此時此刻又要怎麼開口?沙表情鎮定,耳朵卻微微紅了。「一時興起。」
「你的父親就是那個……被百合女王斬掉翅膀最後流放的天使?」
「是的。」
「最後一個問題。我昏迷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沙微微一愣,「即使如此,您仍願意相信我嗎?」
紫晶輕輕嘆了氣。「沙,你聽好了。雖然我詢問你經過,但已經猜到了一半。雷爾契公爵對我下藥,代表他有意謀反。父親的死也跟他脫不了關係。」
「確實是這樣。」
「你既然不顧自身危險救我,又為何如此妄自菲薄?就算你被流放,那又怎麼樣?你救了我的命,這份恩情我絕對不會忘。只要我成為女王,隨時能夠取消這樣的命令。」
沙的神情稍微軟化,「僅憑這些就決定實在太武斷了……恕我直言,殿下您實在太沒有警戒心了。」
「正好相反。因為成長在王家,所以我很擅長從別人的視線中感受情緒,好比說是惡意或者善念之類的,可以說是一種直覺。」紫晶笑了一下,「那個直覺讓我相信你。噢,對了。你的雪櫻茶很好喝,謝謝你。」
那笑容實在太耀眼,沙有瞬間幾乎無法挪開視線。
「怎麼不回答?」紫晶笑盈盈地問。
意識到自己失禮的盯著公主看,沙倉皇挪開視線。「這是我的榮幸。」
「噢,又是這種官腔。這裡不是正式場合,你也不是我的部下,為什麼要用這麼拘謹的說話方式?」紫晶一臉嫌棄,就這樣雙手叉腰地說教起來:「你年紀這麼小,而且又不是貴族,怎麼學到那種無聊的說話方法?這時候,就普通地說謝謝就好。來,快點說——」
「……不小了,我比殿下還大兩歲。」
「哦?那就跟哥哥同年了。不過,未成年就是小孩子。」紫晶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不過,王族例外!」
沙苦笑,這種距離稍微有點不妙。「隨您高興吧。」
「又來了!」紫晶嘟噥道,「好吧,算了。把藥喝完,你就帶我回去吧。」
「可是……」
「毋須擔心。我已經休息夠了,不回去的話,恐怕又要讓雷爾契公爵大作文章。我本來念在父親的份上百般忍讓,現在,已經無所顧忌。」紫晶平靜道:「神族之王的任務,就是維持國族的繁盛與和諧,對吧?現在,神族需要我,而我也會為了國家挺身而出。」
她對沙伸出手。
「你願意助我一臂之力嗎?」
如果風之子必須找到主人當作歸宿,那麼,眼前的斐斯特蕾雅公主殿下,就是他想要侍奉的王。
父親曾說:你可以看著她,但不要太過接近。
有一瞬間,他腦中閃現了一個想法:這是不是陷阱?告誡言猶在耳。沙閉上眼睛,將那些勸告甩在腦後。
如果現在不握住他的手,往後會後悔嗎?
睜眼的瞬間,對上斐斯特蕾雅笑意滿盈的眼睛,「快點,我手痠了。」
沙微微苦笑,答案是肯定的。
「樂意之至。」
他們這個種族最早被稱翼族,後來卻被稱作天使——意味著「天人的使徒」。
現在他開始覺得,這雙翅膀並不是為飛向樂園,而是像飛蛾那樣撲火。
……
……
結束針鋒相對之後,聖法提加的眾人開起了二次會議。
與會者除了神王神后之外,還加上水王亞瑟與魔王徹,眾人組織成鬆散的聯盟。尤爾雙手抱胸靠在牆邊,並沒有搭話。
徹道:「有消息顯示,雷爾契公爵早就準備好進攻聖法提加。希尼斯陛下,您有何打算?」
「我這邊也有收到類似的消息。」亞瑟說著望向希尼斯,「是時候下令了。」
神王希尼斯.拉斯奇雙手交握,臉色因為近日的視線而備感憔悴。
他道:「……我沒想到,居然能有跟魔王同仇敵愾的時候。」
「是嗎?我倒是很期待這樣的光景。」
希尼斯眉毛微挑,「明明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魔王?」
「有力量跟熱衷侵略是兩件事。如果換雷爾契家族入主聖法提加,神魔族之間的關係就會倒回過去,我並不樂見。」
「我可以做到,但覺得沒有必要。」徹說,「如果伊芙蕾希雅殿下還活著,和平就會是進行式。可惜,你我都沒能保護重要的人。」
希尼斯語帶疲憊:「你在責怪我嗎?」
「或許吧。我更想說,我們還有改變的機會,」
「……我們嗎?」希尼斯喃喃道,「真是個不錯的詞彙。」
他閉上了眼睛。略為沉寂後,悠悠長嘆:「其實打從伊芙蕾希雅死之後,狀況幾乎就無法挽回了。只是我一廂情願地認為只要斐斯特蕾雅繼承王位,所有問題就會迎刃而解。可是,這並不是雷爾契家族與拉斯奇兩個家族的爭鬥,而是路線之爭。我逃避這個問題五百年,最終,還是必須在在融合與排拒之間做選擇。」
「徹.曼德沙,我們只是為了和平而暫時結盟。只要找回斐斯特蕾雅,你還是敵國的王。」
少年模樣的魔王陛下微微點頭,「那當然。」
「但我並非不知感激之人,此時此刻,你大可以進攻聖法提加,一舉拿下五界。還坐在這裡與我對談,只是是基於對我、對於神族,甚至對和平的尊重,是難能可貴的品德。為此,我向你保證,我希尼斯.拉斯奇在位一天,就不再對你拔劍。」
徹一愣。「……為什麼?」
「兩百年前的武鬥祭上,你殺傷了我的兩個兒子。一個當場死亡,另一個是治療後回天乏術。最後一個公主,是打算暗殺你的時候被詛咒反噬。這三件事情都跟你有關,可是,他們的死與你無關。」
以悶雷為背景和著雨聲,希尼斯的神情益發陰鬱。
「在武鬥祭上送命是常態,確實技不如人,我並不恨你。當時我就聽過謠言,是我的弟弟刻意延誤治療導致他們死亡。我雖然不願相信,但一直暗中尋找證據,卻一直找不著。最近我才終於找到了當年一起出訪的侍從,事發之後,他從聖法提加退職,離開許久。表面上說是對公主與王子的死自責,實際上是為了保命。可惜,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早已經被毒死,倒是留下遺言給了兒子。他說,兩位王儲的死是因為延誤治療,而不是因為受傷。恐怕伊芙蕾希雅繼承王位之前喝下的神酒,也被掉包,最後才說是神的審判。」
希尼斯.拉斯奇緩緩喝下了眼前的酒。
「我相信了一輩子的弟弟,害死了我的四個孩子。而我痛恨的魔王,卻為了和平而在這裡聽我這個瀕死老人的胡言。你不解釋,因為你知道我不會相信,對嗎?」
「……」
「是我的傲慢跟盲信害死了伊芙蕾希雅,還一直執迷不悟。事到如今,我又有何臉面責怪你?」希尼斯苦笑,「我跟公爵從小一同長大,有很深厚的情誼。都會有盡頭。很早以前,他已經不是我並肩作戰的兄弟了,只是我一直不承認。」
拉娜輕輕握住丈夫的手。「現在察覺還不算太晚,斐斯特蕾雅一定還活著。」
希尼斯道:「她有做為人質的價值,應該會被當成棋子保護著。若在他手上,倒是不需要太擔心性命。」
由希道:「我不那麼認為。他連威尼爾都可以殺,恐怕沒有您想像的樂觀。現階段最重要的是找回斐斯特蕾雅公主,同時保護亞德的安全。」
希尼斯沒說話,神情益發陰沉。「你有什麼提議嗎?」
由希道:「在找回斐斯特蕾雅公主前,還是必須秘密合作。現在神族民間對魔族普遍仍有偏見,不可能在朝夕之間讓他們改變想法。若太過躁進,反而會讓雷爾契公爵找到可趁之機。我建議陛下從現在開始,進行長期戰鬥的準備,而且必須儘可能低調地拉攏盟友。如果您希望,我也可以代為說服多琳女王與您共同抵禦雷爾契家族。」
「就照你說的做吧。其他呢?」
「精靈不可能明確表達意見,但是,可以提供必要的協助。對吧?」
眾人的視線跟著由希的視線一同落在沉默的精靈大祭司身上。「我是火神的大祭司,作為神的權杖有諸多限制,不能夠輕易使用攻擊性魔法。但是,我可以幫忙找神聖紫水晶,在必要的時候協助治療。」
亞瑟道:「總而言之,暫時不要單獨行動,特別是亞德。琉璃,亞德就交給妳了?」
「是。」亞德與琉璃齊聲回應。最後,亞瑟的視線悠悠地落在由希身上:「兒子,我這句話也是對你說的。」
由希完全沒在聽,視線還落在書本上。翻過一頁,才抬起頭。「我儘量。」
「這回狀況非同小可,你一個人行動很危險。」
「我不可能一直在原地發呆。如果要訂定規矩讓我遵守,請先請定義『安全』。」
亞瑟思索了下:「從戰力上考量……至少要跟尤爾或者琉璃一起行動。」
「了解。」
他轉而叮囑亞德:「這段時間,亞德儘量不要單獨行動。由希,你就帶著他吧?」
「……可以。」由希看起來有點不情願。
亞德暗暗感到有點好笑。這是為了不能擅自行動而懊惱吧?
正巧由希也答應教琉璃玫瑰之戀,順便研究亞德的晨曦。看他表情,顯然打算抽空在教學的過程中找點危險的事情做。
還好亞瑟先開過口,否則亞德還真不敢開口阻止由希。
「尤爾。」
精靈族的大祭司抬起頭,「什麼事?」
「這幾個孩子就交給你了。」
尤爾在看向由希的時候微微停頓,眼神略帶戲謔。「好啊。」
結果眾王以繼續會議為由,將眾人趕出來。尤爾拎著眾人走出來,跟由希勾肩搭背,「少爺,你是不是忘了,你也算在孩子的範圍內?」
由希甩開他的手。「離我遠一點。」
「為什麼?你這樣讓我很受傷。」尤爾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沉默片刻,由希道:「顯矮。」
琉璃問出了亞德好奇很久的問題:「也就是說,尤爾比較強嗎?」
亞德暗暗覺得這問題很不妥。由希是貴族中的貴族,年輕又有成就,心高氣傲、隨心所欲也十分出名。這個提問幾乎是暗指他弱小,實在不妥。
還好由希沒生氣:「那當然,這還要問嗎?說起來,你們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我先是學者,之後才是魔法師,戰力上不能期待。更何況,他的年齡是我的五倍多。」
琉璃瞪大眼睛:「……五倍多!」
「都是爺爺了,最少也是父親。對吧,尤爾爺爺?」
「是啊!那你要不要給我一點與年齡相符的敬意?」
由希瞬間露出營業用笑容,退開了一步:「尤爾御下,您靠得太近了。您先請。」
亞德注意到,只有在跟這位精靈祭司相處的時候,由希的態度放鬆地近乎失禮。這感覺有點像他對紫晶的時候,不需要偽裝與過多的禮儀修飾,可以盡情地展現自己。
想到紫晶,亞德的心情蒙上陰影。
這幾天他因為擔心紫晶而睡不好,再加上陰雨連天,更讓憂鬱的情緒是雪上加霜。
「來真的?不要吧!」尤爾伸出的手頓在半空中,一臉錯愕。「哦,我知道了。你還在為被亞瑟當成小孩子生氣吧?乖,別鬧——」
「御下,請您自重。」
由希閃得特別快,雖然作法幼稚但姿態堪稱優雅。
尤爾也被激起玩心:「要玩貓抓老鼠是吧?」
「不要,我累了。不過,離我遠點是真的,滾一邊去。」
「哎——」
亞德抬頭去看,如果想看著他的臉說話,脖子因為抬頭的角度太高而稍微有點痛。
之前他總是捲曲著身體,所以亞德並沒有特別注意到身高,這還是他一次近距離看見尤爾站直了的樣子。尤爾不論是窩在樹上或者床鋪上,平時站著也總倚著牆。
靠近看總覺得有股奇異的壓迫感,讓人聯想到精靈界的中心「世界樹」。就算老是睡眠不足的打哈欠,仍散發著令人難以忽略的存在感。
說起來由希身高一般,可是,跟尤爾站在一起顯得特別矮小,確實就像他口中說的那種「脆弱的研究員」。由希作為「移動圖書館」廣為人知之前,是被視為全能的戰士,由希的劍術老師在知道他棄劍從文之後還難過了好陣子。
「脆弱這個詞彙顯然跟由希你沾不上邊吧?」
「因為弱小是一種相對概念。」由希說,他皺著眉接下去:「就跟矮小一樣。」
「……既然那麼在意為什麼要自己說出來啊?」
「被別人說出來感覺更不愉快。」
「哈哈,說得也是。」
亞德看著忍不住笑出來,他注意到琉璃正微笑著盯著由希看。那跟平常看他的眼神很不一樣,帶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關注與興趣顯然都超過了一般的狀況。他突然理解,為何拉娜給他的第一堂課程是表情控制。
因為被這樣輕易看出想法,還真的很危險。
——不可以喔。
亞德應該笑著這麼說話,然後看著她發窘臉紅道歉。
坦白說,亞德並不覺得這是應該道歉的事情。
他細細檢視了內心的感受。除了因為她太不擅長遮掩而擔憂外,對此並沒有什麼牴觸。既然如此,似乎沒有阻止的必要?如果琉璃喜歡由希,那又有什麼不行?
約定可以被遵守,當然也可以被打破。亞德想了想,決定保持沉默。
再等等看吧。
琉璃好奇道:「為什麼是叫少爺,不該是王子殿下嗎?」
「哦,妳就不知道了。因為這傢伙小時候是個驕傲的的小王子——為什麼踢我,不能好好說話嗎?」
「驕傲是多餘的。」由希扔了個白眼過去。「別聽他亂說。因為通行語的諧音很像,被喊過『雪』。這傢伙聽說之後就喊我雪少爺,不然就是雪王子……這樣喊起來像是某種童話裡的人不是嗎?二選一的話,還是少爺好一點。」
「我也可以這樣喊嗎?」
「隨便妳,但是別學他喊我的口吻,否則我會生氣。」
若單看由希或尤爾,兩人類型不同,但氣質類似,都有股距離感。可他們湊在一起說話,就讓人不那麼害怕了。就連琉璃也逐漸放開心胸,跟他們閒聊:「總覺得很適合你。」
「是說我很冷漠?」
琉璃微愣。「確實有一點可怕。」
「……不知不覺還說出了其他評價。雖然那部份是多餘的,但我不討厭率直的人。」
尤爾抗議:「等等,你的口吻也太溫柔了吧?」
……這樣算溫柔嗎?亞德一愣,卻聽見由希說:「因為你是特別的,只能對你無禮。」
饒是尤爾也有點招架不住。「請你偶爾對我虛偽一點,好比說……喊我尤爾哥哥怎麼樣?」
由希的表情垮了下來。「尤爾.利基特,請你適可而止。」
「……是。」
亞德由衷道:「感情真好。」
由希笑著去摟他,口吻特別和藹可親:「想加入嗎?」
「想!」看亞德眼睛閃閃發亮,由希的笑容稍微深了一點,「雖然外表很接近,但是,你跟龍的性格完全不同。」
亞德眨了眨眼睛。「哪方面?」
「……主要是性格吧?龍是典型的魔族性格,好聽的說法就是自由不受拘束,說難聽點就是沒有道德感又自我。你看起來是魔族,舉止言談完全是神族,也聽不懂魔族語。」
由希仔細地打量亞德,看得他有點緊張,不禁端正了站姿。
「即使是在魔族中,他也很引人注目。」
「因為長得好看嗎?」
「不只是如此,剩下一半……大概是氣場。跟魔王陛下的感覺有點類似。」由希思考了下,「就像是黑玫瑰。你看過他送給伊芙蕾希雅的花嗎?那朵傳說中的黑玫瑰。」
「看過一次。」
「相當有存在感,沉靜中帶著危險的魅力……這種感覺吧?」
「這樣……跟我完全不一樣。」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不要像他比較好。」由希沉默了半晌,嘆息著接續:「太痛苦了。」
亞德想像了一下父親的樣貌。
拉娜過去不怎麼提起龍,亞德對父親的理解也很粗淺。有了魔王陛下當參考,「父親」這個詞彙頓時增添血肉,有了具體的形象。
說也奇怪,不知為何,他想像中的父親看起來有點寂寞。
亞德略帶遺憾地想,如果能夠見他一面就好了。

第十四話、遲到

與漸趨混亂的形式相反,深宮中的亞德度過了格外平靜的時光。
以安全為由,四人幾乎整天都待在一起。
由希這回不使喚尤爾採藥,反而領著亞德去了花圃的藥草園來了一堂基礎的藥草學課程。見亞德學得快,還手把手地教他實作調製藥劑。雖然過程很有趣,親自調製藥劑也很有成就感,但亞德總覺得好像微妙地偏離了本來的目的。
尤爾懶懶道:「他可是王子,用不著學這種東西吧?」
「……也是,比起這種誰都知道的東西,果然研究晨曦比較重要。」由希說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結界是你的專長,琉璃那邊交給你了?」
「等一下,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等尤爾拒絕,由希找侍從拿來書籍與紙筆墨水,領著亞德去了一旁研究。尤爾困擾地撓著腦袋。
回過頭,看見琉璃一臉期待地盯著他瞧……可惡,實在拒絕不了。
「先說清楚,我不像由希那樣擅長解說,從我這邊學不到東西。」
「不,沒關係。您願意為我撥出時間,我就很感激了。」
——您。尤爾皺眉在內心咀嚼著這個詞彙,暗暗對敬稱感到不快。
琉璃很敏銳地感覺到這瞬間的遲滯。「我說錯了什麼嗎?」
「不,只是我沒有教過人,不知道該怎麼說明才好。」尤爾靈機一動,問道:「說起來……妳學過魔力轉化嗎?」
「魔力轉化?」琉璃鸚鵡學舌似的重複。
「看樣子是沒有。」尤爾笑了:「簡單來說,就是快速恢復魔力方法,例如常見的冥想就是透過專注凝神將自然界的元素轉化到體內。戰爭中偶爾會準備魔力草或者藥劑吧?將藥草或者水晶中的魔力吸收納為己用的方法,就是魔力轉化。比較邪魔外道的用法,就是從他人身上吸收魔力。」
「……這是黑魔法?」
「不算,魔法本身沒有善惡之分,黑魔法也可以用在正途。看樣子,妳沒接受過正規的魔法訓練吧?」
琉璃一副被戳穿心事的表情。「很、很明顯嗎?」
「妳的結界用得很熟練,看起來不像。只不過,妳用在亞德身邊的結界從未中斷,卻沒看見妳喝過任何的藥劑,也沒冥想。所以,才會這麼猜。」
琉璃疑惑道:「結界是那麼消耗魔力的事情嗎?」
「有魔導具而且用在自己身上倒是還好,可是用在別人身上就是另一種難度,而且高強度的結界更耗費精神。說起來,妳是在炫耀嗎?」
「不,我沒有那個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只不過,剛才那種話不要隨便說出來,會惹麻煩。」
「對不起。」
結束了短暫的閒聊,尤爾接著示範了一次魔力轉化的方式,親自引導琉璃感受魔力流動的方式。她學得很快,沒多久就能夠做得有模有樣,只是需要維持穩定。在教學的過程中,兩人便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先是聊到由希,最後才繞回琉璃身上。
「如果斐斯特蕾雅公主沒有回來,亞德就會繼承王位。到時候,妳就是神后了?」
琉璃一臉震驚。「不會有這種事的!」
「斐斯特蕾雅去確實會回來。但是,那孩子雖然看起來很弱小,畢竟是四分之一的龍族,流著天人的血液。即使本人沒有意願,仍會被推上前線。妳作為他未來的伴侶,如果不想盡辦法提升自己,就會被丟下。繼承神族跟魔族最高血統的人,沒辦法活得安定……就像由希那樣。」
「……我想我們不會結婚?」
「噢。為什麼?那小子長得可愛,看你們也相處得還不錯。」尤爾稍稍瞇起細長的眼睛,「難不成是妳對亞德有什麼不滿?看不出妳眼光還挺高的。」
「怎麼會?畢竟我只是一介護衛,未婚妻的身分只是煙霧彈罷了,我從沒妄想能跟殿下有過友情以上的發展。這一點,還請您相信我!」
這幾天來,琉璃跟幾位男士們頻繁接觸,也漸漸熟悉起來。
她的主要談話對象其實是亞德,他性格溫和有耐心,跟他談話很舒服。
可是,琉璃很清楚地感覺到,亞德還沒有完全相信她,反之亦然。未婚妻的身分讓他們相遇,同時也在他們之間築起一道無形的牆壁。不論是亞德還是琉璃,都暫時還沒有打破牆壁的想法。
由希也會主動指導她,但比起王子,他更像是個挑剔的家庭教師,還帶了點完美主義。除了學習相關的問題,琉璃不敢主動跟他搭話,但是一直對他很有興趣。
最後,也是接觸最少的,就屬精靈族的火神大祭司了。
就外表來看,尤爾應該是她最害怕的類型,她卻始終對尤爾有股奇異的親近感。同為親近自然的種族,天使族對於精靈本來就有一種自然而然的好感。就如同神族看天使就會將他們視為下屬,她也很自然地將尤爾視為同伴。
還有,他身上的魔力讓人感覺很舒服,琉璃不自覺忘記了禮儀。好在尤爾並不介意,他微微側頭,顯得有些不解。
「我不懂。妳可以是護衛,同時也是未婚妻。既然他沒有否定妳,為何妳要先退避?難道說,只有選一個同樣平民出身的人,妳才會覺得自己有資格站在身邊嗎?可是,看過了王族的繼承人之後,妳又可能真心滿意那樣的對象嗎?」
琉璃一愣。這話還真有點戳中了問題的核心,可尤爾態度不向由希那樣咄咄逼人,口吻也很溫和,她竟沒有被戳穿心事的尷尬與憤怒。
「……我還沒有想過。」
「是嗎?那就從現在開始想……等等,妳分心了!」
大概是動搖得太嚴重,就連亞德身邊的結界都短暫撤銷,惹得研究中的兩人同時看過來。亞德問:「怎麼了?」
「沒事,就只是嚇了一跳。」
「那就好,如果累了也可以稍微休息,不需要顧慮我們。」
既然亞德開口,由希也順勢停下研究,就走到琉璃身邊研究她重新調整的結界,比了個拇指。轉向尤爾卻笑容戲謔:「尤爾,雖然她很優秀,但畢竟是個女孩子,你可別欺負她。要是真把她弄哭了,你得負責安慰她。」
「說什麼鬼話?你才會把人弄哭吧!」
兩人吵吵鬧鬧了一陣子,琉璃實在無法專心,結界穩定度大幅下降。
「真是厲害,經過你的一翻調教,結界穩定度大幅度下降了。」
「……由希.海亞,你是希望我動手嗎?」
「不,我相信你做為紳士的修養,我們只動口就好。」
「你是要我耍嘴皮子,然後被你修理嗎?」
「不愧是精靈族的火神大祭司,悟性可真好。」
尤爾的額頭有青筋在跳,他忍了好陣子,「刷」地站起來,眼神平淡,卻看得出隱忍的怒氣。「說起來,我好幾天沒有動動筋骨,身體有點生鏽了。出去?」
由希想了想,卻是看琉璃。「結界就拜託妳了?」
「好的。」
琉璃這才想起應該勸架,可由希已經笑著對她道謝,還拎著亞德一起出去觀戰——美其名「戶外教學」。
「等、等一下——」
「不等。」
「真是的……」琉璃只有嘟噥著跟上去。
……
……
天才放晴,濕潤的草地上,灰髮與藍髮的青年各自試揮了下手中的劍。
「好爛的劍。」
由希「錚」地拔劍,與尤爾相視無言。
諾伊莎給兩人帶來的是練習用的鈍劍。聽他們抱怨,便深深行禮,口氣不卑不亢:「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希望兩位能夠完好無恙,還請海涵。」
兩人畢竟是精靈與水之都的代表,現階段屬於禁足狀態,默契十足地沒有用上魔力戰鬥,由希也沒用藍月之牙。兩人用的卻都是真劍,經常讓人看得膽戰心驚,琉璃不時發出驚呼。考慮到兩人實際的戰力,這樣的戰鬥確實算在「切磋」等級,不算太胡來。
這回,琉璃倒是記取了教訓,觀戰同時維持著結界而有點心不在焉。
兩人互有往來、不分勝負,倒看得出雙方都很熟悉彼此的套路,顯然不是第一次交手。亞德慶幸的同時又暗暗感到有些失望,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看由希使用藍月祕寶呢?
尤爾的祕寶「燄靈晶」通稱「火燄水晶」,正是他的右眼,兼具預言與感測等輔助功能,或許還有更多的功能。
晨曦與火焰水晶相同,是最神秘的藍月秘寶之一,相關紀錄難以查閱,而且偶有矛盾。晨曦在藍月時代前就存在,一直被視為神物供奉在神殿。
近年來晨曦很少認主,使用方法更是在戰亂中丟失,神聖感與重要性隨著時間下降,只剩下政治上的象徵意涵,所以徹才能將晨曦轉贈給亞德。
由希剛才的講課,讓亞德試著使用魔力輸入晨曦。但這跟平常單純傳送魔力有點不同,由希要他以特殊的的方式引導魔力在晨曦中循環,感覺像是沿著水流或者魔法陣環繞。
根據由希所說,這樣的方式可以造成回音一樣的效果,增加魔法的使用效率。
由希示範了一次,就讓亞德試著練習。
這比想像中難,亞德試了很多次才勉強成功,接著又消散。終於維持了十秒後,感覺耳環散發出和煦的魔力,就聽見由希叫停。
亞德一分神,魔力又全散了。
「……怎麼了?」
「晨曦在發光。」由希杵著下巴思索了好陣子,低聲道:「以後儘量避免在其他人面前輸入魔力,這件事情暫時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包含琉璃。」
亞德點頭答應。「有什麼發現嗎?」
由希道:「五界除了王族之外,少數人魔力特殊而被厚待。最出名的就是光聖教的神之子,男性稱為聖王而女性稱為聖女,本質上是戰鬥人員。你的母親也是。一般人的魔力有各種組合,多是自然元素少數會融合光暗元素。這群神之子,就是體內的光明元素比例特別純粹的人。除此之外,魔族、天使與精靈也有這樣的存在。」
「比方說像是水之民也是嗎?」
「正解。」由希打了個響指。「同樣是治療魔法,擁有純粹光明魔力的人,能夠用出更高的效果。這樣的人通常也被妖精所愛,能夠使用自然魔法。而你的狀況跟魔族很類似,以暗元素為主,剩下大約三分之一是神聖魔法。」
「很奇怪嗎?」
「你地理學得不錯,可惜歷史就需要加強了。」由希頓了頓,「光明元素與神聖元素相斥,目前學界認為兩者不能共存。上一個擁有這種魔力的人,就是戰神藍月。」
亞德微微瞪大眼睛。「這麼稀少嗎?」
「是的。即使有藍月這個先例,魔法學界依舊將同時擁有光暗元素視為不可能。如果答案跟魔力適性有關,也難怪晨曦不能認主。擁有光暗魔力的人本來就是少數,更是王族,只有通婚才會有繼承光暗元素的可能。」由希的聲音壓得很低,神情很嚴肅,「亞德,這件事情別讓其他人知道。訊息如果傳到魔族,弄不好就是戰爭。」
「……戰、戰爭?」
「首先,光暗魔力意味著強大。魔族崇拜強者,在他們眼中,你遠比斐斯特蕾雅看更適合君臨五界。就是魔王,知道這件事也可能會被迫改變策略,改為積極爭取你回到魔族。你明白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嗎?」
「明白。」亞德隨著壓低了音量,「那我們還能研究晨曦嗎?」
「有琉璃在就可以。玫瑰之戀的結界除了防禦之外,似乎能夠阻礙辨識。」
「阻礙辨識?」
「我舉個例子,假如我使用基礎的水屬性結界,距離五十公尺左右,你可以感覺到我正在使用水屬性魔法,距離五百公尺就只能感受到模糊的魔力。這就是物理距離的阻礙。」
亞德懵懂地點了頭。雖然腦袋可以理解,但是,擁有特殊功能的結界特別少見。總而言之,是潛力股就是了?
「如果我猜得沒錯,阻礙辨識只是基礎用法。不得不說,百合的策略是正確的……這是一步好棋。」
「你讓琉璃負責維持結界,是為了增加她的經驗嗎?」
由希語帶讚賞:「是的。」
有由希這樣的同伴本該是好事,畢竟他冷靜可靠又值得信賴——可是,這種冷靜算計偶爾會過了頭,讓人有種被把玩在手中的感受。作為王族,將結婚這件事當作算計並不奇怪,可這樣的說法聽在本人耳中,就有點不是滋味。
這種過度的冷靜,仍不免給人性格涼薄的負面印象。
情緒的推波助瀾下,亞德開口問道:「為什麼由希你要幫我呢?由希你本來是水之都的王族,現在是大圖書館的管理員,跟神族魔族都有交情,身分卻是學者。即使袖手旁觀,也不會有人怪你。」
由希微微笑。「確實如此。我本來也以為我可以袖手旁觀,這個世界總會自己找到出路,在此之前我一直是這樣。我知道伊芙蕾希雅的狀況,但是,我當時早就決心離開王族,如果答應結婚就是回到牢籠,當下就拒絕了。參加伊芙蕾希雅的葬禮時,我感到後悔。她的死不是我的責任,但確實與我有關。如今,威尼爾也死了,如果保持沉默,無疑是贊同雷爾契公爵的作為。」
「就這樣?」
心裡有個聲音在低語——那你為什麼不早點過來?
不,不行!不能這樣想。亞德壓住了孩子氣的抱怨,可惜表情仍洩漏了端倪。
「意外單純吧?擁有力量的人在關鍵時刻沉默,就是放棄了選擇的機會。中立的人或許會自稱理智而能夠綜觀全局,但是,他們對未來毫無影響力,放棄了做抉擇的機會。與其說是理智,不如說是漫不經心、隨波逐流。」
由希顯然考慮過這個問題,回答得很快。
「我不想看到雷爾契公爵坐上神王的寶座,更不想看到你或者斐斯特蕾雅死去,所以必須插手。這個理由,你還滿意嗎?」
顯然由希已經注意到他的不滿。
亞德有些尷尬。「對不起。」
「我原諒你。」由希杵著臉對他笑,伸手輕拍他的腦袋。「抱歉,我來晚了。你願意原諒我嗎?」
鼻頭泛酸,眼淚就要止不住。亞德抬頭忍住了眼淚,雖然想要開口回應,聲音卻模糊不清。可惡,真是太丟人了。
由希貼心地沒去看他的表情:「我覺得謝謝也很好。」
亞德忍不住擁抱由希,他因為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而嚇了一跳,但沒有拒絕。感覺有雙手安撫的輕拍他的背:「沒想到你也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
糟了,一直以來維持的形象要破滅了嗎?亞德有瞬間感到害羞,不敢看由希的表情。要是被嘲笑像是小孩子怎麼辦?亞德把心一橫,決定破罐子破摔。
「那當然,反正我本來就是小孩子!」
許久,由希遲疑地拍了拍他的腦袋,他的口吻有幾分無奈:「好了,都過去了。有必要這麼激動嗎?」
亞德壓低了聲音:「有。」
即使如此,他還是那麼冷靜。不愧是由希?
這讓亞德有幾分不滿,心裡想著要不要把眼淚跟鼻涕抹上去算了?亞德還是聽出了無奈中的溫柔,帶著遺憾看著由希的白外套。算了,看在你的主人沒嘲笑我的份上,就放你一馬吧!
「……先放開我。」
「不要。」最後還是由希半強迫地把掛在身上的亞德扯下來,塞了手帕過去。
亞德給自己抹了下臉,才繼續練習,期間一直不敢看由希的表情。由希絕對看出來了,卻沒有揭穿。亞德暗暗為自己的不成熟感到懊惱,想著要以由希為目標。
亞德練過基本的劍術,但只有勉強防身的程度,但由希顯然很擅長用劍。
想到剛才自己的表現,亞德突然很慶幸琉璃什麼都沒看到。
「……由希比想像中擅長用劍。」
琉璃感嘆道:「這麼擅長用劍的人,居然還說自己是脆弱的圖書館員。」
亞德笑道:「哈哈!其實由希沒有看起來那麼正經,看他跟尤爾說話就懂了吧。話說回來,尤爾教得怎麼樣?」
「雖然我學到的不是結界,但是仍然很有幫助。」
琉璃說到一半,突然瞪大了眼睛,豁然起身。「亞德,你看看那個!是不是斐斯特蕾雅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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