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1-15|閱讀時間 ‧ 約 11 分鐘

純白喜劇 — 再篇 — (第五幕)

雨滴落在窗戶和地面反彈的聲響稀稀疏疏,被濕氣籠罩的世界彷彿失去色彩。 初鳥站在窗邊,透過窗戶玻璃望向枯竭失色的外界,廣闊的天幕灰濛昏暗。 從他發現自己變成人類已經過了快要三個月。 就在前兩天,Seodoa 告訴初鳥今天他要去找實光,聽見故友的名字,初鳥立刻詢問是否能夠和他一起過去。 Seodoa 當下沒有立刻回答,露出凝重的眼神思考良久,他拒絕了初鳥這個請求。 「下次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我就帶你去見他。」取而代之他如此這般回答。 初鳥 並沒有太失落,他退回身子後點點頭。 現在的他已經可以不用拐杖或輪椅也能自力行走,再來就是好好學習那些身為人類該有的進階技巧,就可以完成當時 Seodoa 與他提過的兩個目標。 應該也不會太久吧,他並不在意繼續多等待些時間。
「初鳥大人。」 神宮寺從後方喚著他的名字。 至今她也還是會在 Seodoa 不在家的時候來幫忙家務,以作為「人類」來說是個非常優秀的前輩,初鳥心想之後也會向她學習各種事情吧。 「雖然有點突然,但有個人非常想與您見面,如果初鳥大人方便的話,能請您去見那個人一面嗎?」 神宮寺說得有些抱歉,但神情相當誠懇。 「見我?是誰呢?」 「……是『宇津木』。」 初鳥張開那紅色的雙眼。
* * *
雨天的道路上沒有太多人潮,初鳥坐在車上,看著外頭依舊煙雨朦朧。 沒多久後兩人下了計程車,神宮寺為初鳥撐過傘,送他進到約定碰面的家庭餐廳中。 大概是因為錯開用餐時間的關係,餐廳裡面幾乎沒有來客,神宮寺和店員稍微交談過後和初鳥表示她有要事先行離開,再來就讓店員帶初鳥走到餐廳內部的沙發座位。 到了座位上,先前已經入座的人起身朝初鳥深深行禮,之後兩人就面對面坐下。 初鳥默默望著桌子對側的人,蒼白色的捲髮綁在脖後梳得整齊,配上同顯歲月痕跡的面容溫柔,夜幕色雙眼搭配細長睫毛令人印象深刻。 「初次見面,初鳥大人。」 對方身上似乎帶著些許懷念的聲音,但是,和他多年前在實驗室聽過的那個聲音又有些不同。 「我是『宇津木』聰果,是宇津木德幸的妹妹,很榮幸能夠與您見面。」 「你好,我是初鳥創。」 聽見初鳥的回應,聰果顯露出符合年齡的沉穩微笑,初鳥發現她五官神韻似乎和德幸有幾分相似。 試著在腦中回想了一會,當年,具體來說是阿卡錫亞之民時期,似乎曾經聽過德幸與被他稱為「聰果小姐」的對象通過電話,原來電話另端是他的妹妹啊…… 「不好意思,下雨天還讓您特別跑一趟。」 「沒關係,聽說你是特別從東京來到奈胡野,就是為了想要見我?」 雖然從神宮寺口中聽到有人想要見自己感到些許微妙,神宮寺不是會隨便把自己還活著的事實告知陌生人的人,不過如果是德幸的妹妹的話,某方面來說也不是毫無關係的人吧。 「其實我也沒有想到能夠與您見面,但能這樣與初鳥大人說上話我也很高興,而且……」 聰果像在觀察初鳥的模樣而停頓,然後又再次微笑。 「初鳥大人果然和德幸哥哥描述的感覺很像呢。」 「是嗎?德幸他是怎麼說我的呢。」 「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印象中大概是德幸哥哥剛加入阿卡錫亞之民的時候吧,當時我有詢問他初鳥大人是怎樣的人,當時他的形容是:『擁有一顆慈悲且美麗的心,和我們醫療從業者相同,想要平等拯救眾生的人。』」 「德幸他當時是這樣說我的啊。」 初鳥在心中推算時間,那應該是兩人剛認識沒多久後的事。 從那個時候開始,德幸一直都是保持相同看法在看自己的吧。 因為,對方是不管在何處,都會呼喚自己是「星」的人。 「是的,不過在那之後我就去國外留學,後來也在那邊工作和結婚,直到前幾個月才回到日本。不知道為什麼,我在國外這段期間總是聯絡不上德幸哥哥,因此對於他的事情也一無所知……」 聰果在很小的時候開始,就發現到自己是家裡唯一一個會在意德幸的人。 她花了一點時間默默觀察與思考,以自己的角度理解了其原因,也同時發現到她自己是沒辦法為第二個哥哥做些什麼事情的。 所以,她能做的就只是竭盡可能不放棄與德幸之間的聯繫,就算家族中所有人都無視他的存在,作為妹妹的自己也要連結著這個溫柔又不善於反抗的哥哥。 所以得知德幸主動提出阿卡錫亞之民的事、聽到他第一次對父親說出自己想要做的事,聰果當時是很欣慰的。 然而,除了剛開始講過的幾通國際電話之外,她再也無法和德幸取得聯繫,失去了德幸的音訊。
「……直到前幾個月看到新聞報導為止。」
最後一句話讓初鳥面容一沉,然而聰果像是沒有注意到對方動作繼續往下說。 「我想要知道德幸哥哥的真相,到底過去這段時間,他所在的至高天研究所究竟是怎樣的組織、他這幾年到底做了些什麼事情、新聞上所說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聰果回想前幾個月,在她與現在的家人回到日本後,她第一次聽說德幸後來是與原本創立阿卡錫亞之民的人建立了至高天研究所,雖然是個她不是很能理解的宗教組織,但由於信徒眾多,而且自己的哥哥還是當前的負責人,所以應該是個很好的教會團體吧。 然而這些自我夢想在短短時間內完全幻滅。 閱讀著那些言詞銳利的新聞報導,她不願相信上面那些事情都是真的,也不願相信自己的哥哥會做出那些事情。 「因此我委託東京的偵探事務所幫我調查,他們告訴我說,在奈胡野這邊有人能夠回答我的問題,因此我就來到了這裡。」 「所以,你是希望可以從我口中知道,我們至高天研究所的真相嗎?」 放下的杯子在桌面上敲出堅硬的聲響,初鳥稍微為難地皺起眉頭。 聰果察覺到他的難言之隱,她回給初鳥一個溫柔的淺淺微笑。 「嗯……我原本沒有料想到我會在這裡見到初鳥大人,所以比起剛才我提到的問題,其實我有更希望能夠請教您的問題。」 「是什麼問題呢?」 「我的哥哥待在你身旁的時間比我還長,所以,我想知道對初鳥大人來說、從你的角度來看,『宇津木德幸』到底是怎樣的人?」 初鳥似乎沒有想過最後聰果會是問他這個問題,他愣愣地眨著眼。 但這比起剛才的問題的確容易回答許多,初鳥恢復閉眼的狀態沉思一會。 「德幸他是個『宛如白薔薇』一樣的人喔。」 在短暫的空白後,他說出和當年三個人在庭園抱著盆栽那時如出一轍的回答。 「就像是陪伴聖人的白薔薇那樣,德幸他一直都相信著我、在我身邊鼓勵著我、告訴我一定能成為照耀世人的星。我當時認為他是我認識的人之中,最謙虛又最虔誠的一位。」 從那場悲劇中認識德幸以來,初鳥覺得沒有人比德幸更適合用『純白薔薇』來形容。 「只是,他後來就改變了……」皺上眉頭,初鳥稍微語塞。 那個白薔薇般的德幸、有著純粹、溫柔且舒服聲音的德幸早已是過去式。 不知何時懷有因子的德幸,已經不再是當年初識的他。 過去的他一直都是這麼想的。 但是,此時的初鳥重新回想後,腦中浮現了其他畫面。 好比說神宮寺敘述的那些,他所不知道的德幸的事、 好比說在夢裡,儘管被染黑或跌跤,仍舊捧著那份感情前進的身影,以及其意義、 還有當時透過與「葡萄」連結,在前往白薔薇領域途中所見的一切。 所以、 「不,其實真正改變的人是我,而不是德幸吧。」 德幸一直以來都愛著自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讓自己抵達至高天。 對方自始至終都毫無改變,不論是當年初識的他、成為司教後的他,還是服下半個聖體而升上大司教的他,那個德幸的目標與志向都不曾動搖。
— — 他的所為全都是為了他的星、初鳥創。
因此,德幸導致的一切罪孽,每個都是自己的過錯。 是先有背叛天使,又在人與星之間搖擺不定的自己,才造就後來流出冬日冽風聲音的德幸。 他是初鳥「創」,發起災厄的開端,引來所有禍害的始作俑者。 「也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被神之愛所拋棄,一個人苟延殘喘活下來吧。」 初鳥細聲低喃著他的感嘆。 失去了唯一僅存的朋友,只能獨自面對神罰與遲早降臨的永恆地獄。 真的是,相當適合災厄的末路。 「所以請你放心,你的哥哥並不是像外界描述那樣的壞人,他只是代替我背負罪過而已。如果因此讓你有了不愉快的回憶,請讓我向你致歉。」 初鳥苦笑地為自己的答案作結,並向聰果點頭行禮。 聰果似乎沒有想到對方會做出這樣反應,驚訝之餘的她客氣地請初鳥抬頭。 再來的她似乎顯得有些困惑,托上臉頰後的表情像在猶豫,又像是在沉思反芻剛剛的話。 最後她總算是下定決心,宛若進入告解室般凝重起表情。 「初鳥大人,我想我必須跟您道上兩個歉。」 「……?」 「首先,其實在我與您見面以前,我已經從得知至高天研究所真相的人身上,了解到我想知道的事情,包括至高天研究所進行的那些實驗,他『為了您』而奪去的生命、為了『讓您復活』而所做的一切,以及爆炸事件的情況,我全部都已經聽說過了。剛才說了像在誘導您的話真的很不好意思。」 也就是說,她早就已經在奈胡野見過她要見的人。 而那個人並不是初鳥。 初鳥慎重打開眼睛,她剛提到的是東京的偵探事務所吧,記憶中「他」所在的偵探事務所,其本部就設立在東京。 「不過說實話,沒想到初鳥大人居然會向我道歉。當時聽過全部真相後,原以為您對我這樣的人是不會承認過錯的……不過,要是您剛才對我隱瞞或是否定真相的話,我原本也是沒打算向您道歉的。」 聰果瞇了瞇眼,此時她發出來的氣息與聲音開始低沉,兩者都跟初鳥對她的第一印象有所不合。 她隱瞞了別的事情 — — 初鳥腦中反射性地如此覺得。 「再來這邊是我個人的看法,您之所以能夠在爆炸事件後還能活下來,那一定是因為德幸哥哥的關係吧?雖然我沒辦法具體講出到底是怎樣辦到的,但我想應該是基於他的『愛』,所以才有現在的初鳥大人吧。」 當下發言幫初鳥腦中問號數量多添上幾筆。 不過的確是個他沒有考慮過的想法,也可說成是種對現況的解釋,只是合不合理就另當別論了。 「你是這樣想的嗎?原來如此,這也許是個假設、假說,或者是可能性吧。然而,我想這個說法是不合現實的。」 初鳥提起杯子喝了口飲料。 「因為我曾經和德幸約好要作為神之子引領世人,如果真的是德幸讓我活下來的話,我應該不會變成像現在這樣,變成一個普通的人類。」 如果德幸真的有能力讓他活下來的話,那自己應該還會繼續保有至高細胞、擁有神之子的體質吧。 畢竟德幸比任何人都相信自己是能夠引領眾生的「星」。
「真的是這樣嗎?」
從初鳥的背後傳來上揚的疑問聲音。 不知何時開始他的背後坐上其他的客人,而且對方相當善於隱瞞氣息,以致於初鳥完全沒有發現對方存在。 初鳥覺得自己應該聽過那個聲音,當他想要轉過肩膀時,對方早已起身走到桌旁,而聰果也即刻離席讓位給他。 坐在初鳥面前的他推了下黑色的墨鏡,在那底下讓人看不穿的雙眼,或許有著熟知真相的眼神吧。 「但宇津木德幸他從來都沒有把你當成『神之子』或『星』喔。」 六鹿視澄勾起嘴角,露出初鳥記憶中留有的那個笑容。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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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在這裡後記也實在是沒什麼好說的了,只好來句「敬請期待下回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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